“你見過雪嗎？”邱時抱著胳膊，仰起頭看著不斷向他臉撲過來的雪花。

    “我以前不接觸普通人，”邢必說，“普通的天氣還是能接觸到的?！?/br>
    邱時仰著頭笑了起來。

    “那個林晟，”他問，“有你這么……無限接近人類嗎？”

    “性格不一樣，”邢必說，“第二代生化體都有自己的老師，我們可能更接近老師的性格，那是我們接觸到的第一個人類?！?/br>
    “你的老師是什么樣的？”邱時轉頭看著他。

    “一個很和氣的老人?！毙媳卣f。

    “你也不和氣啊?！鼻駮r說。

    邢必笑了笑。

    “老人啊，”邱時想了想，“那……已經(jīng)死了啊?！?/br>
    “嗯，”邢必說，“是個小孩兒到現(xiàn)在也死了啊?！?/br>
    邱時嘖了一聲：“是啊，以后我死的時候，你還是這個樣子吧？”

    “不知道?！毙媳卣f。

    “這還能有什么不知道的，”邱時說，“你以前的搭檔呢，不也是死了么。”

    “嗯?！毙媳貞艘宦?。

    “然后你還是這樣子?！鼻駮r說。

    “嗯?！毙媳赜謶艘宦暋?/br>
    “你短路了嗎？”邱時問。

    邢必笑了笑：“人類太喜歡思考死亡了?！?/br>
    “因為人類會死啊，怕死啊，”邱時說，“你不也害怕嗎，生化體也會死?！?/br>
    “我只是害怕沒有我了?！毙媳卣f。

    “有區(qū)別嗎！”邱時說。

    “有的?！毙媳卣f。

    邱時沒說話，如果仔細想一下的話，也許是有的，但具體是什么，他這會兒胸口凍得發(fā)疼，直接影響了他的思維，所以仔細想不了。

    “我得回車上，太冷了?！彼D身準備上車。

    “不尿了嗎？”邢必說，“凍上了嗎？”

    邱時靠著車門笑了好半天：“你的尿會凍上嗎？”

    “夠冷的話尿出來都會凍上吧，”邢必說，“我也不是尿開水?！?/br>
    “cao?！鼻駮r邊樂邊往車后面走，“我真想認識一下你老師?！?/br>
    “會的?！毙媳卣f。

    “嗯，”邱時點點頭，“等我過個幾十年死了的，我下去找他聊天兒。”

    胡小嶺估計是又驚又嚇開車又累還受了傷，這一覺睡得跟死了似的，根本醒不過來。

    加上他的那個寶貝車沒有車頂，只有一個車架，晚上開著太冷，所以邱時干脆放棄了連夜趕路，決定睡到天亮。

    不過這一夜，因為那群見了鬼的感染者太過刺激，邱時睡得并不實，好幾次都夢到被感染者一刀戳到胸口，直接疼醒。

    好在每次醒過來的時候他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靜靜坐在駕駛座看著前方出神的邢必。

    最后一次驚醒的時候，車外已經(jīng)亮了起來，有暖暖的淺金色，邢必整個人都是淺金色的。

    “吃點兒東西出發(fā)?！毙媳厣焓衷谒樕厦艘幌隆?/br>
    “嗯？”邱時愣了愣。

    “沒發(fā)燒，”邢必說，“你那個傷一直沒好好休養(yǎng)?！?/br>
    “……胡小嶺不會發(fā)燒了吧？”邱時說。

    “沒有，”后面?zhèn)鱽砹撕X的聲音，“除了疼沒別的感覺?！?/br>
    “藥箱里有止疼藥，吃兩顆?！鼻駮r說。

    “哦，”胡小嶺嘆了口氣，“我一晚上都做惡夢，嚇哭好幾次，我還夢到趙旅死了?！?/br>
    “讓趙旅知道能揍得你做一個月惡夢?！鼻駮r說。

    胡小嶺嘿嘿笑了兩聲，遞給邱時一個罐頭：“吃嗎？你一直也沒吃東西?！?/br>
    “吃一個吧，”邱時接過來，“餓了?！?/br>
    “邢必你吃什么？”胡小嶺問，“汽油嗎？”

    “嗯，”邢必看著他，“拿螺絲蘸著吃。”

    “cao?！焙X笑了起來。

    隨便吃了點兒東西，他們繼續(xù)出發(fā)，邢必本來想去開胡小嶺那輛車，讓胡小嶺開這輛大車，起碼暖和。

    但胡小嶺不愿意，從小時候被他爸爸帶到云城，他就一直生活在城外，雖然收尸人的生活比起不少難民要好過，但誰也沒什么家當。

    邱時答應這輛車能帶回去就是他的，所以他現(xiàn)在一秒鐘都不愿意跟他的“財產(chǎn)”分離。

    “衣服都穿上吧，”邱時嘆了口氣，“別開半道凍死了?！?/br>
    “凍死了也記得把這個車跟我一塊兒燒了?！焙X跳下了車。

    “那不可能，”邱時說，“肯定得留著我跟趙旅開呢，最好別死，要不我倆天天開著車上你墳頭轉?！?/br>
    “行吧?！焙X跑過去跳上了車，用圍巾把腦袋包好，打了個手勢，開著車沖了出去。

    云城雖然暫時解決了內城的危機，但四周一定還是被共生體圍著的，返程的這一路，邱時沒有再發(fā)現(xiàn)任何游民難民或者流浪生化體。

    平時生活在沿河的這些人，肯定是發(fā)現(xiàn)了異常，不是逃了就是躲起來了，要不就是被殺了。

    就好像整個世界都空了。

    就連他們扔在沼澤地里的那輛車都沒了蹤影。

    為了避免有人跟蹤發(fā)現(xiàn)那條穿山的通道，也為了減少步行的時間，還是為了保住胡小嶺想要的那輛車，他們稍微繞了一點路，從更東面的位置翻了山，進入了云城的大范圍里。

    不過離云城越近，邱時的心情就越低落。

    不僅僅是因為這次看不清也看不到結局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結束的危機，還因為回到云城之后他不知道他和邢必會面對什么樣的狀況。

    他跟邢必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算長，但經(jīng)歷的事情加起來卻比他這二十五年加起來的都多。

    回到云城就意味著分開，就算只是檢查修整，他也會突然就覺得有些空。

    他不愿意被云城的狗官們當個工具一樣支使，卻也很難再回到城外平靜的收尸人生活里去了。

    一切都改變了。

    他那幫兄弟的生活也注定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安寧了。

    “聯(lián)系一下李風，”邢必說，“我們快到云城的范圍了，大概兩個小時?！?/br>
    “這么快么?！鼻駮r問。

    “一路順利，”邢必說，“也不用下車步行，肯定是快的?！?/br>
    “嗯，”邱時看了看前方，“一會兒是不是會經(jīng)過巢xue？”

    “會，我們是從三號巢xue那邊過來的?！毙媳卣f，“三個巢xue我們都會經(jīng)過。”

    邱時在手臂上摸了一下，手背上的小光點亮起，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了耳機里李風的聲音：“回來了？”

    “快到了，現(xiàn)在在東邊叢林，”邱時說，“大概兩個小時之后能到外城邊兒上?！?/br>
    “路上有沒有碰到什么情況？”李風問，聲音沙啞，還帶著鼻音。

    “很奇怪，沒有，”邱時說，“過了河以后什么事都沒有，一直開車到這里?！?/br>
    “巢xue那邊巡邏的人今天都失聯(lián)了，”李風說，“你們能繞開嗎？”

    “怎么繞，”邱時說，“那里連路都沒有，只能走以前的水道?！?/br>
    “那我再派一隊人出去?！崩铒L說。

    “干嘛？”邱時問，“送死嗎？”

    “標記位置?！崩铒L說。

    “你是真的夠狠，”邱時說，“你自己怎么不去，我聽你聲音你也快死了，不如你去標記?！?/br>
    “不用標記，”邢必說，“我能提前感覺到?！?/br>
    “趙旅他們怎么樣？”邱時問。

    “沒告訴他們你今天回來，怕你萬一沒回來他們難受，”李風說，“回來以后你可以先去掩體?！?/br>
    “嗯?！鼻駮r應了一聲。

    進了叢林之后，路就很難開車了，但安全起見，還是得開車，而且還得換人開，邢必去開那輛全地形，胡小嶺開他們現(xiàn)在這輛大車。

    “其實我可以的，”胡小嶺說，“那車也穩(wěn)?！?/br>
    “那車就一個車架，怕你直接讓人砍了。”邱時說。

    “小看我?！焙X笑著說，快到云城了，他心情很好。

    “剛跟李風聯(lián)系了一下，”邱時說，“趙旅他們都挺好的，不過不知道我們今天回去，一會兒可以給他個驚喜?！?/br>
    “也沒給他們帶點東西。”胡小嶺皺著眉。

    “東林罐頭?！鼻駮r說。

    “也可以，”胡小嶺笑了起來，“味道還行，我覺得比云城的罐頭新鮮。”

    “晚上讓李風弄點兒好酒過來?！鼻駮r說。

    “你晚上能跟我們一塊兒嗎？”胡小嶺問，“他們會不會要你去內城匯報？”

    “我不去，”邱時說，“我要先喝酒?！?/br>
    “邢必呢？”胡小嶺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