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意和梁肆的視線交匯一瞬又很快分離，面對面坐下，今天的早餐格外的豐盛。

    陳敏開口：“小梁啊，給意意送手機太破費了?！?/br>
    “陳姨，不算破費。”梁肆對她知道這件事并不意外，在沈家，沈初意基本沒有能瞞住她的事情。

    陳敏看著他：“我知道你家境好，但我家也就普通，意意回禮都不好回，這樣，我把錢轉給你，你心意我知道?！?/br>
    梁肆眉眼鋒利，卻很有禮貌：“陳姨，不用，就當我住在這里這么久，你們照顧我的禮物?！?/br>
    陳敏望了他半晌，點點頭。

    她試探：“你之前好像是和你家里人吵架吧，現(xiàn)在和好了，高考也結束了，他們不著急你不回家？”

    梁肆斟酌她的用意，答：“開學前回去也不遲?！?/br>
    陳敏笑笑，解釋：“是這樣的，意意她外婆很久沒見她，想過來住一段時間，她還帶著我哥家的兩個孩子，所以家里房子有點……”

    梁肆瞥了眼沈初意。

    “是好事?！彼灶D：“我早點回家也好?！?/br>
    陳敏松了口氣：“抱歉啊，小梁，不是阿姨趕你走，實在是這屋子小，住不開?！?/br>
    沈初意本想著和梁肆說這件事的，沒想到mama今天上午請了假，并沒有去上班。

    她在微信上告訴他：【昨晚mama說的時候，我還以為小外甥他們不來的。】

    梁肆坐在書桌前，能看到院子里忙碌的陳敏，他垂首，打字：【誰家剛談戀愛就分開啊?！?/br>
    【要不我去住酒店？】

    沈初意窘迫，半天沒發(fā)出去。

    梁肆好笑：【逗你的?！?/br>
    -

    梁肆走得很快，沈初意外婆來得也快，帶著孫子孫女，她家整天都是歡聲笑語。

    沈初意沒想到剛談戀愛就開始異地戀，好在現(xiàn)在網絡發(fā)達，視頻也不算什么。

    只是，習慣了每天在家里見面，乍然醒來迎接的是小孩子的吵鬧，她很不習慣。

    就在這樣的日子里，沈初意的高考成績出來了，考了686分，梁肆更是考了713，班主任老王都樂瘋了。

    雖然不能宣傳狀元，但現(xiàn)在人都有很多辦法，傳播得很快。

    陳敏罕見地露出笑容，連著幾天在家里加餐，并且主動詢問：“接下來就是填志愿了，意意想好了嗎？”

    沈初意早就考慮好：“嗯，b大法學?！?/br>
    陳敏眼神凝住，她擱下筷子：“還是填省內的學校好，寧大不也挺好嗎，你從小到大都沒出過寧城，我怎么放心你去外地上大學。”

    沈初意還沒覺得有什么，淺笑：“我已經長大了mama，你不用擔心我，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br>
    “你讓我怎么放心?！标惷舯砬榈讼聛?，“去京市上大學和遠嫁沒什么區(qū)別，你看老張家遠嫁的jiejie，現(xiàn)在怎么樣，被欺負了都沒人能幫忙。”

    就連外婆也幫腔：“嗯，還是離家近最好?！?/br>
    沈老太太倒是說了兩句：“囡囡喜歡就去唄，我要是上學，我也去首都上哩。”

    外婆是墻頭草：“首都也好?！?/br>
    沈初意認真說：“mama，b大的法學最好?！?/br>
    陳敏語調慢下來：“mama的經驗比你多，你不要全靠自己的想法，聽mama的沒有錯。女孩子學法的也少，學醫(yī)不好嗎，畢業(yè)了進醫(yī)院，mama還能幫你，現(xiàn)在找工作很難的，多少畢業(yè)生找不到工作?！?/br>
    她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tài)，長篇大論。

    沈初意開口：“我必須當醫(yī)生嗎？”

    她也不是不喜歡醫(yī)生，只是見多了mama加班急診，她不想自己未來也是這個樣子。

    而且，那些人與人的生死分離場面，沈初意覺得自己做不到平靜。

    陳敏：“學醫(yī)哪里不好，工作穩(wěn)定體面，聽我的，學醫(yī)好，你要不喜歡臨床，現(xiàn)在口腔也很吃香?！?/br>
    沈初意聽她安排了自己的未來，終于忍不住開口：“mama，你問我想學什么，但是我想的都被您否定了，那您還問我做什么呢？”

    她越說越膽大直接：“學醫(yī)沒有不好，挺好的。但是您說畢業(yè)了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可我現(xiàn)在連志愿都不能自己決定?！?/br>
    自沈初意的父親去世后，陳敏一手包辦女兒的一切，從幼兒園到高中，無一例外按照她的路線來。

    “mama是為你好，學醫(yī)哪里不好，這是關乎你一輩子的，能害你嗎？”

    “是，您為我好，可我也有自己的人生?！?/br>
    沈初意同她對視，母女倆開啟一場對峙，她很堅定。

    直到陳敏當著她面取出手機：“我倒要問問他，為什么費盡心思哄我女兒去京市上學！”

    “他”是誰不言而喻。

    沈初意不可置信。

    第13章

    屋里兩個老太太都愣住了。

    沈初意知道陳敏有可能知道, 但不知道，她會這么想梁肆，更會去質問他。

    她只覺得這樣的事太難堪。

    陳敏的電話還未撥出去, 被沈初意奪走。

    沈初意揚聲：“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和他無關, 您能不能不要亂說！”

    陳敏直視抿緊唇瓣的女兒：“意意，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現(xiàn)在還學會頂撞mama了?！?/br>
    沈初意捏緊手機, “我沒有，mama, 您為什么總是按照您的想法呢, 我也有自己的想法?！?/br>
    “你有什么想法？”陳敏語速加快：“非要去那么遠的地方上學，一點也不考慮家里, 專業(yè)也是，任性妄為！你是想去上學嗎？我看你是想去談戀愛吧！”

    “mama！”沈初意打斷她。

    陳敏冷著臉：“我早就知道你們的事了，是不是以為我不說，就不知道, 就可以瞞著我？我讓他住在我家, 不是讓他拐我女兒的！”

    沈初意眼睛澀起來：“在您眼里, 我就這么容易被騙嗎？”

    陳敏猛地提聲：“你以為呢, 人家梁肆從京市來, 他什么家庭, 見的人都是什么身份, 會沒見過你這樣的女生嗎？”

    “什么叫……我這樣的女生？”

    沈初意睜大眼看向對面的母親，心臟被巨大的手掌攥住, 令她難以呼吸。

    陳敏別開臉，“你自己心里清楚。是, 你高考考好了，然后呢，除了高考，你還有什么，富家子弟是咱們可以接觸到的嗎？階層都不一樣?！?/br>
    “意意，聽mama的話，不要飛蛾撲火，腳踏實地，你為他去京市，到時候要是分了呢，他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你呢？再灰溜溜地回來？”

    “他隨手就能送你手機，你能送他什么？早知道會這樣，我當初就不該同意你奶奶把房租出去！”

    沈老太太拍了下桌子：“早知道早知道，現(xiàn)在來馬后炮了，我看你當初同意得不挺快？”

    陳敏扭頭，“媽，您不是跟我保證了嗎？”

    沈老太太被堵住，她確實沒發(fā)現(xiàn)啊，但她嘴硬：“他倆在家里又沒談戀愛！”

    “是，家里沒談，在學校談了。”陳敏伸出手，從沈初意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機，“全校人都知道了，就我們被蒙在鼓里。別人的孩子我沒資格管，我是你mama，我有資格管你?！?/br>
    屋子里氣氛僵持。

    沈初意從未想過她和母親的爭執(zhí)是在這時候，她有想過，專業(yè)和學校會被干涉，但沒想過，會因為這樣的理由。

    和梁肆有什么關系呢。

    即使不是他，她也想去b大。

    “您不用問梁肆為什么，不用再貶低我，我可以告訴您?！鄙虺跻馓а郏耙驗槲沂軌蛄?，想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家，離開您，您滿意了嗎？”

    陳敏眼底一震。

    -

    這場談話最終不歡而散。

    沈初意直接回了房間里，微信上班群里的同學都在討論自己要去哪個學校，而她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方曼：【意意，你肯定早就想好填哪兒了吧！】

    蕭星河：【學霸都不用想，學校擺在那。】

    沈初意喉頭發(fā)緊，整個人都陷入無力之中，屏幕上的字也越來越模糊，直到淚珠滴落，在手機屏幕上氤氳開。

    直到梁肆打來電話。

    通是通了，但久沒聽見沈初意的聲音，他就知道不對勁了：“——哭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

    沈初意的抽噎很難掩飾。一想到mama說的那些話，她在梁肆面前就好像突然變得自卑起來。

    “mama想讓我學醫(yī)。”

    她沒有說學校的爭議。

    隔著遙遠的距離，梁肆仿佛都能想象到沈初意委屈的模樣：“不喜歡就不聽她的，大人的話也不一定全對?！?/br>
    “有我在呢?！彼f：“我去說服，你等著上學就好了?！?/br>
    看來mama沒打電話給他。

    沈初意松了口氣，又連忙阻止他：“不要?！?/br>
    她不想讓他知道爭執(zhí)中有他的存在，那些言語太難堪了。甚至更可能，梁肆插手會讓事情更糟糕。

    沈初意喏喏出聲：“我剛和她吵架，還在氣頭上……其實我也不是討厭學醫(yī)……”

    她眼睛里滿是茫然，明天就要填志愿了。

    “意意?！绷核两兴?，聲線沉穩(wěn)：“堅持自己的喜歡最重要，如果陳姨不滿意，別忘了，你男朋友有錢呢，就算一百個你，我也支撐得起?！?/br>
    沈初意被他說得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