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也不能?說甚。

    將將入夏，天熱的快。

    李幼白晨起暈了幾下，盧辰釗沒?瞧著，等傍晚得知她身體有恙，無論如何都要拉她去看大夫，偏她還不以為意，直說不打緊。

    爭執(zhí)不過，盧辰釗只得讓她喝了碗補氣血的藥膳，這才放她繼續(xù)公務(wù)。

    她近日來忙的厲害，刑部錢楊舟有些事要托付，大理寺這邊又離不了人，崔家倒是能?幫忙，但畢竟重?fù)?dān)在?李幼白身上，她與崔鈞每日披星戴月，忙的腳不著地。

    好容易得空見一次盧辰釗，卻是話也說不了幾句。

    這日兩人剛碰面，李幼白端起碗來正要喝湯，不妨眼前又是一暈，碗掉在?地上。

    盧辰釗抱起她，再也不聽她辯解，便去找大夫給她診脈。

    大夫挽起衣袖，搭上脈枕和巾帕后，很是認(rèn)真地摸起脈象，他時而蹙眉，時而看向李幼白。

    等的盧辰釗七上八下。

    忽然，大夫往后退了步，拱手一抱，道：“恭喜兩位大人。”

    “您有喜了?！?/br>
    第113章

    不啻驚雷劈下?

    屋內(nèi)人俱是怔住, 尤其是李幼白，下?意識縮回?手坐直身體，隨即神色凜然地轉(zhuǎn)向盧辰釗。

    盧辰釗慢慢扭頭, 先是看?了眼?大夫，確認(rèn)他所說無錯后，又深深吸了口氣，來到李幼白身邊握住她的手腕，李幼白覺出他的手在抖, 于是抽了抽，卻沒脫開束縛。

    “有喜了？多久？”

    他看?似平靜, 壓抑著內(nèi)心的狂喜, 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面不改色。

    大夫遂又拱手一抱，回?道：“已兩月有?余?！?/br>
    李幼白臉白了瞬，她連日來很忙，葵水上月未至, 只?以為是累的厲害, 且她與盧辰釗這?兩月見得極少, 雖說每次見面也會?在一起, 看?他顧及自己，折騰的并不厲害。最為關(guān)鍵的是, 他知道自己不急著要孩子, 便?每回?都竭力在外面弄。

    他是委屈, 可她也都補償了他。

    他表面看?起來正經(jīng), 背地里卻找來各式各樣的避火圖, 偶爾自己看?, 偶爾拉著李幼白一起看?，還煞有?其事地討論哪種姿態(tài)更?為賞心悅目, 竟是分毫不避諱，不臉紅。

    她也都照辦了。

    因為她絕對的他委屈，故而有?求必應(yīng)。

    可饒是如此，孩子怎么來了？！

    她著實詫異的不行，一時間呆住，竟也不知要回?復(fù)些什么。

    盧辰釗已然送走了大夫，折返回?來時，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待看?清李幼白的神色，心里咯噔一聲。

    “要不要喝口水，我讓小廚房去煮雞湯了，你最近太累，恐怕是傷了心神。方才半青都說，你不大愛惜身體，時常暈眩，長此以往便?是要熬壞了?！?/br>
    他沒有?直接提孩子的事，轉(zhuǎn)過身去圓桌前倒了盞茶，捏在手中頓了少頃，復(fù)又轉(zhuǎn)過頭來，笑?盈盈地看?著她。

    “虧得今日請來大夫，不然也不會?知道這?樣好的消息。”

    李幼白舔了下?唇，腦中一片空白，半晌才仰起頭，沖著他反問：“算是好消息嗎？”

    她毫無準(zhǔn)備，甚至稱得上抵觸，因為她規(guī)劃的前程里，尚未有?孩子的存在，大夫的一番話，徹底打亂了她的安排。就近來說，她要去臨縣與刑部侍郎等人密查冤案，往遠(yuǎn)了說，孩子一旦降臨，她該如何是好。

    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會?是個好母親，因為她無法?拿出全身心去照顧她，愛護她。

    既都不確定，她還要他嗎？

    李幼白迷惘起來。

    盧辰釗坐在她身側(cè)，握著她的手聲音都變得柔和起來：“是好消息，李幼白，這?就是好消息?！?/br>
    李幼白被他的情緒感?染，心情稍微上揚一些，然整個人還是怔怔的。

    “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不管他是男孩還是女孩，他一定長得像你和我。你想，這?世間無端端多了與自己相干的人，怎么會?不高興呢？

    你不希望看?到另一個我嗎？或者另一個你，小小的，會?窩在咱們懷里笑??！?/br>
    “盧開霽，我很怕?！彼杨^歪在他懷里，決計坦白，“我對這?個孩子沒有?任何期待，我所有?的規(guī)劃里沒有?他，而他的出現(xiàn)很可能破壞我好容易累積起來的一切，他會?讓我分心?！?/br>
    “李幼白，我是誰？”盧辰釗聲音仍在打顫，卻充滿了堅定。

    李幼白：“你想要他?！?/br>
    “是，我要他，因為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必須要他?！北R辰釗抬起手，慢慢握住她的肩膀，“我是你夫君，是值得你依靠和信任的人，你所擔(dān)憂的，我來解決，你畏懼的，我陪你一起承擔(dān)。

    所以，別怕，我在呢?！?/br>
    他輕聲安慰，邊說邊把她抱進?懷里，“旁人產(chǎn)子，產(chǎn)前七八個月還能隨處走動，故而你只?要在最后一月例稍微克制些，至少別離開京城，生完好生保養(yǎng)著，之后孩子的事你不必?fù)?dān)心，我會?帶他。

    或許根本就輪不到我們兩個，他祖母和外祖母便?會?搶著將孩子抱走，咱們還是兩個人在一塊兒，好不好？”

    李幼白忍不住笑?起來，被他這?般開導(dǎo)著，如何都無法?生氣，忽而抬手用力捶他胸口。

    “怪你！”

    “自然怪我，我是他爹?！?/br>
    “你真煩。”

    “是，是，你高興便?好?！?/br>
    “我還是害怕?！?/br>
    “那我今日陪你去署衙?！?/br>
    .....

    李幼白有?孕的消息傳到崔慕珠耳中，她便?立時坐不住，叫梅香和梅梧燉了她愛吃的飯菜，從很早便?翹首以望，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而要等的那人似望穿秋水一般，如何都等不到了。

    李幼白剛進?門，殿外便?下?起雨來，噼里啪啦的雨珠砸在屋頂，天空中仿若壓下?一塊烏黑的云彩，轟隆隆的雷聲滾落，帶著令人清涼舒爽的肆意感?。冷風(fēng)從支摘窗吹進?，拂落案上的宣紙，薄紗像是羽翼，胡亂地飄蕩著，將殿內(nèi)的光也削弱幾分。

    一身的潮氣，后脊慢慢發(fā)涼。

    崔慕珠上前握住她的手，便?叫梅香端來一盞熱紅棗茶，不由分說叫她先喝了一碗。

    “竟也是要當(dāng)娘的人了，在我眼?中總覺得你還是個小姑娘，哪里曉得一轉(zhuǎn)眼?，便?...”她不知怎么的，眼?眶有?些熱，便?轉(zhuǎn)過身，拿巾帕摁在眼?尾拭了拭，又道，“過來坐，還是太瘦，待會?兒要多吃飯?！?/br>
    “好。”

    李幼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被崔慕珠盯著左看?右看?，愈發(fā)臉紅。對于腹中的孩子，因尚未胎動，故而沒甚感?覺，只?是偶爾行動時會?突然想起，繼而拿手護在腹部，但也不大習(xí)慣。

    崔慕珠難民提醒她孕期該注意的事，倒不是要她注意孩子，而是叫她身邊別離開人，因有?個小東西在同她搶奪吃食，故而最好荷包里塞些能隨手摸出來解饞的果?子。她翻來覆去的說，抬手撫著李幼白的小臉忍不住感?慨，說她該休息些日子，能住在宮里由崔慕珠親自照料才是好的。

    她身邊有?梅香和梅梧，很是貼心。

    但又知道李幼白的脾氣，故而只?留了這?一夜，翌日便?又叫小廚房把做好的果?子給她帶上，依依不舍地送別。

    那廂齊州得知消息，整個公府都動作起來。

    蕭氏便?要啟程去往京城，收拾了行囊，裝了四五個箱籠，然還未出發(fā)，便?被國公爺和盧詩寧勸了回?來。

    盧詩寧逗著女兒，抬頭笑?道：“母親這?么早過去作甚，既礙眼?又不討好?！?/br>
    “你這?孩子，說的什么胡話，我去幫她調(diào)理身子，怎么就不討好了。再說，我去了自是住在公府的庭院，又不住她家中，她還會?嫌棄我不成？

    我是為了誰，我是為了公府未來的小世子，我寶貝孫子。當(dāng)然，我也是怕她太忙，累著自己，女子懷孕，營養(yǎng)最是重要，一旦有?閃失，母子俱是蕭條?！?/br>
    想到李幼白如今在齊州的名聲，蕭氏忍不住嘆氣，多少年輕官員談?wù)?，都道如今的大理寺卿是吾輩楷模。不僅身為女郎考取了狀元，更?是平步青云，一路高升，晉升速度是本朝有?史以來最快的一位。便?是她的夫郎盧世子，雖居高位，難免因著公府底氣，卻也不像她是從寒門庶族提拔起來的。

    李幼白的高升之路，叫天下?學(xué)?子看?到了希望，也深以為是新君任人唯賢，不看?家世。

    今歲的春闈，不論是人數(shù)還是覆蓋州縣，都達(dá)到了歷年來的鼎盛，新君開恩科，取新士，進?士科便?多了一番有?余，新歲新氣象，朝堂更?新亦在按部就班的進?行。

    蕭氏覺得，她這?個媳婦著實太過能干，也能干的過了頭。聽?到別人說她好，蕭氏也高興，可高興之余擔(dān)憂更?甚。因她把握不住李幼白，也無法?像其他婆母一般，要求她為盧家盡快開枝散葉。

    李幼白卻是個規(guī)矩乖巧

    的，禮儀上挑不出錯，但就是親近不起來，不像是一家人，倒像個祖宗一般。

    “我覺得母親還是待在齊州吧，若他們需要你，自然會?寫信回?來求救。不然，你主動去了，倒也不像話。嫂嫂她，是個極有?分寸的人，哥哥信中也說的清楚，他們既知道有?孕，便?定會?好生顧及自己個兒，哪里會?再像從前，總之，你不要去?！?/br>
    蕭氏滿腔熱情被國公爺和盧詩寧澆的冰透，登時也沒了興致，怏怏歪在榻上，哼了聲道：“入夏天熱，若過了秋轉(zhuǎn)到冬日，我定是要去京里的。到時誰也別再攔我，我便?是再怎么著，也得讓我未出生的小孫子平安，我瞧著，今年過年便?都去京里吧，族中兄弟妯娌們也都理解，誰叫我到如今也沒抱到小孫子?！?/br>
    盧詩寧被她逗笑?：“好，入冬你再去，若父親還不肯，我便?替你勸他?！?/br>
    “犯不著用你。”

    “我就愿意，不然您打我。”盧詩寧笑?起來，懷里的孩子也跟著咯咯地笑?。

    蕭氏這?才展露笑?顏。

    因這?個孩子，李幼白很快難受起來。

    大理寺難免與尸首打交道，便?是署衙也時常有?各種古怪的味道，自打有?了孩子，她嗅覺便?分外敏感?，尋常習(xí)慣的，她聞了便?想吐，更?別提往日便?聞不得的，這?將她折磨的胃口全無，喝了冰鎮(zhèn)的酸梅湯，窩在案前梳理案錄，卻也不覺得餓。

    這?種事她不會?告訴盧辰釗。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過于冷靜，襯的盧辰釗過于亢奮，每日流水般的補品，殷勤熱切的問候，她很不適應(yīng)，甚至是受寵若驚。

    伺候好時他尚且如此，若得知自己吃不下?，還不知要急成什么模樣。

    想想便?覺得頭疼。

    然她不說，自有?人通風(fēng)報信，被他收買的署衙同僚，悄悄將消息遞了出去，當(dāng)天夜里她便?被逼著多喝了兩碗?yún)?，盧辰釗還不作罷，找了精通香料的女娘特意調(diào)了清新醒腦的香囊，叫她佩戴上，以此對抗署衙的異味。

    “我以為你會?勸我休沐?！?/br>
    李幼白暗自嘆了口氣，勾住盧辰釗的頸子似討好一般，將唇湊過去，親他的臉頰。

    盧辰釗瞥她一眼?：“這?是賄賂？”

    “這?也能算賄賂嗎？”李幼白笑?，“你可真是好哄?！?/br>
    盧辰釗哼唧了聲，扯開她的手臂，怕摔著她，小心翼翼摁倒枕頭上，又倏地直起身來，臉色變得深沉。

    “我是很想讓你休沐在府的，但我不能。李幼白，這?是我答應(yīng)你的事，便?一定會?做到，你想要的，就算與我想要相悖，我也不會?折斷你的羽翼去成全我，成全別人。

    所以你得記住，好好對自己，保護好咱們的孩子?！?/br>
    李幼白點頭：“我知道的?！?/br>
    “可你沒有?長胖，昨兒我抱你，你瘦了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