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第6節(jié)
說完,又笑起來:“這可是頂聰明的法子,也保準犯不了錯?!?/br> 李幼白被他猜個正著,頗有些不好意思。 此人言語靈活,甚是健談,一路走來都跟李幼白同行,就算李幼白故意放慢腳步想避開,他也會遷就地停下,直到她墨跡再三,不得不跟上,他才重新提步。 兩人前后腳進了書堂,引來不少人注視。 李幼白往南側(cè)看了眼,正巧那女子也在看她,女子的衣著裝束清雅貴氣,臂間挽著秋香色披帛,梳著流云髻,上插兩排嵌珍珠的步搖,坐在一群小郎君中顯得端莊窈窕,分外清麗。 她很快別開眼,似乎對李幼白沒有好感,自始至終那張臉都繃的很緊。 “她是孫大人家的小姐孫映蘭,心氣高著呢?!?/br> 李幼白至今也沒分清他是盧家?guī)桌?,但他很是熱情,不待李幼白發(fā)問便主動介紹。 “哪個孫家?” “還能哪個,崔貴妃姐夫家,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孫德成的女兒?!彼持郑粲兴嫉赜至滔乱痪?,“聽說這位孫小姐跟貴妃很像?!?/br> 李幼白抬頭,他忽然止了話語,神情也變得正經(jīng)起來。 李幼白沿著他的視線扭頭,看見盧辰釗站在不遠處,想來他和這位盧郎君的話,全都被盧辰釗聽去了。 “四郎,你這張嘴惹了多少禍,怎么還不長記性?!?/br> 原是四房家的郎君盧辰瑞。 “還不快去溫書,待會兒先生過來發(fā)卷,難不成還想回去挨板子?”身為鎮(zhèn)國公府世子,盧辰釗對兄弟幾人極有威懾力,他話音剛落,堂中便鴉雀無聲。 他轉(zhuǎn)身,目光落到孫映蘭身上,孫映蘭的眸光霎時柔軟三分,然盧辰釗很快略過,指著她身后的位置與李幼白說道:“你便坐在那里,筆墨紙硯若是帶的不足,可隨時與侍奉的書童吩咐?!?/br> “謝謝盧世子?!?/br> 李幼白走過去,孫映蘭難掩失望之色,低下頭從書袋中摸出筆來,卻還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斜對過落座的盧辰釗。 先生抱著一沓紙過來,分發(fā)完畢,李幼白便將這幾頁紙粗略掃了一遍,內(nèi)容與先前的考試一樣,考的都是記誦辭章和政見時務。 她自小便讀四書五經(jīng),今日考的題目有兩道出自左傳,其中一道是以“無德而祿,殃也。”為開題,要求寫四百字的八股,此題正是她深刻研究過的句子。 從破題到承題起講,李幼白梳理的很快,八個部分寫完,有的人還只開始起股。 諸葛瀾巡考,走到李幼白身邊時,略微停頓,見她答完的部分工整條理,不由多看了幾眼,隨即又走到盧辰釗身后,捋著胡須頻頻點頭。 統(tǒng)共考了三日,最后一場交卷的剎那,李幼白覺得渾身氣力都被抽光,收拾著書袋只想回去洗個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覺。 孫映蘭忽然回頭,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少頃,李幼白停了動作。 “你叫什么名字?”她聲音很柔,腔調(diào)不疾不徐,有種自上而下的優(yōu)越感。 李幼白便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她笑,眼睛里卻沒有暖色,只是上下掃了遍,似在琢磨什么。 盧辰瑞歪在她旁邊的案上叩了叩手指:“你考的如何?” 李幼白見他滿面愁苦,便淡聲道:“差強人意?!?/br> 盧辰瑞沒當回事,轉(zhuǎn)頭又問孫映蘭,孫映蘭心不在焉,胡亂回了句:“還好?!北阋姳R辰瑞的臉更難看了。 因諸葛瀾與幾位先生都識得他們筆跡,恐有偏私,故而請的其他書院山長前來閱卷,一日之后才出成績。 盧詩寧從書堂過來,本想叫李幼白一同去吃蟹,但看見孫映蘭,她立時改了主意,慢悠悠踱步上前,挨著盧辰瑞坐下。 不多時,盧辰釗過來尋她,她正跟盧辰瑞說笑,可李幼白覺得,盧詩寧故意不走,像是做樣子給孫映蘭看。 果不其然,孫映蘭的臉色越發(fā)沉郁,瞥了幾眼盧詩寧,隨即將書袋交給自己的丫鬟,起身走了。 她一走,盧詩寧便站起來,小聲哼哼:“人心不足蛇吞象,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不害臊。” 盧辰釗斥她:“三娘,渾說什么!” “我只是說實話罷了?!?/br> 晚膳聽盧詩寧有意無意透露,李幼白才知她為何不喜孫映蘭,原來孫家把孫映蘭塞到盧家,是要她考明年的鄉(xiāng)試,若能考中,他們便會動用手段將孫映蘭安排到陛下身邊做女官。 自然,此女官非彼女官,既然存心要到陛下身邊,那便是奔著龍榻去的,只不過說出去名聲好些,尋常丫鬟叫爬床,女官則叫受命。 李幼白覺得奇怪,孫家是崔貴妃的親戚,照理說想把自己女兒弄進宮里,大可不必費此周章,便借著貴妃的手就能輕易辦到。 盧詩寧面露嫌惡:“崔家便也罷了,如今孫家也來踩踐貴妃,覺得她不如往昔受寵,便一個個地想要取而代之,光宗耀祖,當真沒有半點人情味?!?/br> 盧辰釗睨她:“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話雖如此,他若是真想攔著,開始便會斥責盧詩寧,但他沒有,想來也是默許了盧詩寧的做法。 李幼白悄悄抬頭掃了眼,合桌只她一個外人,她也不知到底該聽還是不該聽,便默默往嘴里扒飯,指望快些吃完趕緊離開。 有些事,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 可盧詩寧卻忽然扭頭朝她:“李娘子,你可知道崔貴妃?” 李幼白被米粒嗆了下,咳得面色通紅。 盧辰釗握著瓷碗遞過去,李幼白看到他修長 白凈的手指,圈著碗沿,似與那薄瓷融為一體,他沒有開口,只把碗放在她觸手可及的位置。 李幼白喝了兩口水,好容易穩(wěn)定下來,偏盧詩寧追著想要個答案,她只得搖頭:“我不知道。” 盧詩寧:“崔貴妃進宮后,可是專房獨寵,如今雖已快四旬年紀,但陛下待她仍舊體貼。也正是因為如此,叫有心人生出妄念,想要如法炮制,用女人來換前程。 孫映蘭之前,崔家也送過女人進宮,是崔貴妃的堂妹,可惜,沒兩個月便重病不起,死掉了。 孫映蘭雖是貴妃的外甥女,卻沒有良心,誰都有人老珠黃的一日,他們這算什么?覺得貴妃沒有利用價值了,急不可待地推自己女兒上場?手段下作,行徑卑劣?!?/br> 這番話放在任何場合都不能說的,李幼白聽得頭都大了,唯恐盧詩寧再把矛頭丟過來,她咽下飯,便直道自己吃飽了,要走。 盧詩寧拍拍她手,笑道:“你別怕,我們四房兄弟姐妹,私底下沒少說孫家的話,你就只管聽聽,不用當真。” 李幼白:可她不是盧家人啊。 盧辰釗咳了聲:“你想說,人家未必想聽?!?/br> “哥哥又不是李娘子,怎知她不想聽?” “我其實...” “孫映蘭給我哥送點心,造偶遇,平白無故往我哥懷里跌,你說這種女人,是不是不安分?” 話音剛落,李幼白的臉唰的變白。 與此同時,盧辰釗朝她看來。 第6章 李幼白的心停跳了片刻,隨即若無其事垂下眼睫。 盧詩寧余光掃到她的反應,沒有停留,她不是無端端說出這番話來,是有意借孫映蘭敲打李幼白。 她聽蓮池跟自己的丫鬟說起,道哥哥去過春錦閣了。之后不僅讓廚房開了小灶,連同庫房的管事嬤嬤也收到吩咐,說是給這位李娘子送去兩床蠶絲綢被,還有一件灰鼠皮斗篷。 哥哥是個冷冰冰的性子,待誰都不親近,當初孫映蘭軟磨硬泡都沒叫哥哥看她一眼,而這位李娘子來了不過月余,哥哥就去人家房中噓寒問暖,甚至光明正大地關(guān)照她。這份禮待,是連孫映蘭都沒有的。 盧詩寧怕哥哥犯糊涂,這才有心提醒,而今看兩人在桌上的神情,想來是都明白了。若李幼白自此以后安分守己,不再招惹哥哥,那她也會當做什么事都沒有,不會同她計較,總歸明面上要說的過去。 回到春錦閣,李幼白讓半青將那兩床蠶絲綢被和灰鼠皮斗篷悉數(shù)找出,當初嬤嬤送來時,她們便覺得貴重,但又不好推辭,只能收進柜中保存,沒想到也是不妥善的,若不然盧詩寧也不會那樣點撥。 公府豪門望族,果真規(guī)矩極多,身為世子爺?shù)谋R辰釗就像個香餑餑,連他meimei都覺得胡亂誰都想攀附,壞他清白。 李幼白不愿在瑣事上牽扯精力:“都送回去吧,就說先前的被子夠蓋?!?/br> 半青捧著柔軟絲滑的綢被,張了張嘴,見姑娘轉(zhuǎn)頭去書桌臨帖,便又沒說話,三兩步跨出門,又叫白毫把那些宣紙筆洗帶上,兩人去了庫房,將東西全都還了。 傍晚庫房的嬤嬤便去尋蓮池,將那出入單子遞過去:“春錦閣送來的,進出賬目一應俱全,東西也原樣沒少。” 蓮池皺眉:“他們沒說為什么?” “只說不缺,旁的倒沒交代?!?/br> 蓮池便將這件事轉(zhuǎn)呈給盧辰釗,彼時他剛從鎮(zhèn)國公書房出來,被問了課業(yè)和考試,聞言怔了瞬。 “便依她們?nèi)グ?。?/br> 夏時居內(nèi),孫映蘭枕著手臂趴在榻上,腦子里卻一直回想白日發(fā)生的事,想盧詩寧充滿防備地隔開她與盧辰釗,想那個突然來到書堂考試的李娘子,想父親又寄過來的家書,催她上進。 她扭頭纏住絹帕,又慢慢松開,心里愈發(fā)煩躁。 父親官運受阻,便回家撒氣,喝多了同母親爭吵,明里暗里譏諷姨母無情,求她辦點事都不肯,她是貴妃,同陛下吹個枕邊風,好些事都就成了,偏她故意疏遠親戚關(guān)系,誰登門都不點頭。 孫映蘭爬起來,解開披風往衣桁上一扔,還是覺得燥熱。 陛下的年紀都能當她爹了,何況她也只是稍微像姨母而已,當年姨母的堂妹那么像她都不得圣寵,窩在宮中莫名病死,如今她哪有把握成功? 孫映蘭倚窗而立,雙臂環(huán)在胸前,少女懷春,誰不期待俊俏英武的郎君,誰愿意委身腦滿腸肥的老人? 她在盧家數(shù)月,早已對盧世子傾心不已,若論門戶,孫家也不是配不上,只要盧世子也喜歡自己,事情便好辦多了。 她總不能真的為了父親前程,把自己葬送在宮里吧,何況明年鄉(xiāng)試,若她考不中,又當如何,難不成回孫家被父親責罵? 孫映蘭清楚,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捅開這層窗戶紙,如今能安穩(wěn)在盧家讀書,也是因為她沒做出格的事。 可這位李娘子的出現(xiàn),著實叫她慌了心神,且聽盧辰瑞說,李娘子是盧世子引薦過去的,盧世子那樣矜貴端正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幫忙,除非他對那位李娘子有不一樣的想法。 孫映蘭頭疼,揮揮手,丫鬟上前。 “叫人去濟州,查查李幼白家里是何情況?!?/br> 丫鬟要走,孫映蘭補了句:“別叫爹娘知道?!?/br> 半夜下起雪來,夾著寒風不斷拍窗。 明日便會出成績,關(guān)系著李幼白能不能去男院讀書,她有些睡不著,伸手撩開帳子看風雪砸擊窗紙,此番考試,她留了兩份力,怕太過張揚,也怕弄不好蓋住旁人風頭。 但她現(xiàn)下又有點后悔,萬一那兩分力用的過了,自己考不進前三,豈不是前功盡棄? 愈想愈焦慮,翻來覆去整宿沒睡著,翌日早早穿衣洗漱,簡單吃了兩口清粥便趕去書堂。 她撐著傘,斗篷被吹起來,兜帽掉在腦后,露出烏黑的發(fā)絲,雪地里沒有腳印,只她身后一串,伴隨咯吱咯吱的響聲,她踩上臺階,抖落傘面的雪。 書堂還沒有人,李幼白拿了本書站到屏風后的楹窗前翻看,天實在太冷,兩只手凍得僵硬,翻書時很不靈活。 盧辰釗原以為自己是最先到的,不曾想推開門看到屏風后已經(jīng)站著個人影,太過專注,連他走到近前都沒發(fā)覺。 李幼白正在小聲讀書,考試的內(nèi)容其實很固定,四書五經(jīng)需得反復通讀,加深理解,旁的則需要靈活貫通,加之好的先生指導教授,不走狹隘了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