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第2節(jié)
“幸好公子去平縣前把白毫給了姑娘,若不是他去通風報信,姑娘少不得還要跪上幾日,夫人好狠的心?!?/br> 半青兀自說著,“跟二姑娘比起來,姑娘你就像是撿來的,自小到大她要什么姑娘都得讓著。就說許家小郎君,他分明更喜歡姑娘.....” 以往聽半青嘮叨,李幼白不會多想,可今日知曉了身世,再聽這番抱怨便有些刺耳突兀。 “半青,你去睡吧。” 再有兩個時辰天便亮了,她的心很亂,腦子里擠滿了各種念頭,胸口也仿佛壓著一堆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 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天蒙蒙亮時她就頂著兩個黑黢黢的眼圈來到正院,屋內(nèi)將將響起說話聲。 半晌,陶嬤嬤打簾出來。 “姑娘,快進來吧?!?/br> 一看見李沛和馮氏,李幼白便撲通跪倒在地,朝著他們深拜下去。 第2章 陶嬤嬤見狀,忙給侍奉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隨后便躬身退出屋去。 李幼白直起身來,面朝李沛和馮氏:“爹,娘,你們的恩情,女兒永生永世不敢忘記?!?/br> 馮氏蹙眉,伸手要招她起來,李幼白卻轉(zhuǎn)頭向她,又跪下去:“娘,原先是我不懂事,總跟meimei計較,您別怪我。您給我的愛和關照,已經(jīng)遠超您能給與的范疇,女兒叩謝您的大度?!?/br> 她曾因馮氏偏愛meimei而抱怨委屈,難過落淚,氣她既不喜歡自己,緣何又要生下,氣她明明是個慈母,笑顏卻只對meimei展現(xiàn)??僧?shù)弥约荷矸輹r,所有因此而產(chǎn)生的不忿便都有了借口,那種傷心業(yè)已變得無關緊要,取而代之的慶幸,是對李沛和馮氏的感激。 馮氏頗為羞愧,兩個女兒,她從來就沒有一碗水端平過。連下人都看得出,曉筠是她心頭rou,幼白像是撿來的。就像這回,她昧著良心對許家娘子說幼白有了親事,這才叫許家定了曉筠。 她對李幼白,全然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故而聽著這番話,著實心虛。 “不管怎樣,我都是你娘,別說胡話?!?/br> “爹,蒙您念在同科之誼,于絕境時收留女兒,女兒叩謝您的大義?!?/br> 李沛嘆了聲:“文宣信任我,我不能辜負他?!?/br> 李幼白深吸一口氣,目光漸漸變得篤定:“爹娘,女兒輾轉(zhuǎn)難眠,思慮再三,仍想堅持自己所愿,讀書科考,入國子監(jiān)?!?/br> “一概后果,皆已考慮妥善?” “是,前路艱險,女兒定會小心謹慎,望爹娘成全?!?/br> 若說先前讀書做官是要為李家爭光,而今李幼白更多了個念頭,她要考進京城,去看看生父曾就職的衙門,再看看那位閔大人,若還有可能,她想調(diào)查當年舊案,還生父清白。 一切都得徐徐圖之,最緊要的便是準備來年的鄉(xiāng)試。 李沛看著李幼白長大,這個女兒心性慧根極好,沉穩(wěn)克制,聰穎有度,當真承繼了言文宣的品行才貌,加之其刻苦勤勉,才有今日的學問成就。有時他忍不住想,這樣好的女兒,若真是自己親生的該有多好。 他摩挲著桐木雕花扶手,緩緩開口道:“那便去吧?!?/br> 李幼白把頭磕的通紅,事畢馮氏叫她上前。 “我知道你學問好,又肯用功,不像曉筠,總想著玩,凡事都得我?guī)鸵r著才行。昨夜我和你爹商量過,你已經(jīng)十六歲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見地,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br> 母女二人面對面看著,李幼白動了動唇,話未說完腮頰有些泛紅:“娘,我可以抱抱你嗎?” 她羨慕meimei能在馮氏懷里撒嬌,能任性胡鬧,羨慕她累了困了不高興了,馮氏便把她攬過來,輕拍后背哄著。李幼白無數(shù)次渴望馮氏也能像待meimei一樣,把她抱進懷里,可一次都沒有。 她們的母女情分,從來都是疏離冷淡的。 聞言,馮氏一僵,但仍伸出手來,李幼白就著她的懷抱,把腦袋貼上前去,她總是想象母親的感覺,想象被她抱著,會不會特別溫暖幸福。 而今聽著馮氏沉穩(wěn)的心跳聲,她又覺得分外陌生。 馮氏進屋,不久拿著一封信出來。 “陛下采納長公主建議,明年開恩科,加了一場鄉(xiāng)試,想來報名的人不在少數(shù),你需得好生準備。咱們濟州到底是小地方,便是你資質(zhì)好,也得尋個像樣的學堂,有正經(jīng)先生教,必定能事半功倍?!?/br> 她把信遞過去,李幼白看見“鎮(zhèn)國公”三個字,不由一愣,“這是?” “可聽過盧家家學?” “盧家家學嚴謹,請的夫子都是有名頭的,兄長曾告訴我,致仕的弘文館學士諸葛瀾大人,就在盧家授課,他做過太子少傅,學問人品都是上乘。” 其實讀書人沒有不知道盧家家學的,門風好,請的夫子都有名頭,正因如此,達官顯貴都想把自家孩子塞進盧家,可謂一位難求。 馮氏見她知曉,便省去了口舌,徑直說道:“我跟鎮(zhèn)國公夫人是舊時好友,想來她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將你留下?!?/br> 她一早便寫了書信寄去齊州,算是給李幼白鋪路。 未成婚時,她和國公夫人稱得上手帕交,常有來往。只可惜后來,她嫁給李沛,而李沛官運不濟,穩(wěn)在六品上多年未動。鎮(zhèn)國公雖掛閑職,但爵位世襲罔替,食邑三千戶,良田幾千頃,更別說旁的賞賜。鐘鳴鼎食之家,便是如今只剩下空架子,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隨便拎出來什么,便夠?qū)こH思腋蛔憬K生。 夫家有差,兩人關系漸漸淡下來。 若不是覺得虧欠李幼白,又沒處找補,馮氏斷然拉不下臉寫這封信。 李幼白深知這封信的分量,雙手接過仔細保存好。 “謝謝娘,您費心了。” 母女說話,甚是見外。 “這兩日你先把東西收拾收拾,待國公府給我回信,便趁著你兄長得空叫他送你去齊州。” 李幼白屋里沒甚雜物,故而她與半青將必需品規(guī)整好,分門別類做了標記好,便裝進兩個箱籠。 倒是兄長,一連幾日在外頭打晃,也不知忙些什么。 待國公府的回信抵達,馮氏松了口氣,總覺得顏面沒有丟損,昔日舊友還顧及當年情分,遂著手為李幼白準備行當。 臨走前日,李溫書拖著李幼白去往后院,告訴她那滿車的東西都是他備下的,都得帶著去齊州。 李幼白驚得呆住,李溫書不管她是何反應,便去指揮小廝卸車,還不忘回頭介紹,都是些季節(jié)性的東西,貴在新鮮。 “咱們?nèi)x書,不好空著手。我思來想去,覺得買些特產(chǎn)便很好,帶過去不會顯得刻意,也不會叫人為難。” 李幼白抽了抽鼻子:“謝謝兄長?!?/br> 李溫書伸手捏她腮,鼓鼓的腮頰,小倉鼠一樣可愛。 “明年鄉(xiāng)試,去齊州巡查的學政,與諸葛瀾大人相熟。憑你的才能,過鄉(xiāng)試應當不成問題,但若要進國子監(jiān),少不得先生舉薦。諸葛瀾大人既然與學政認識,想必是有話語權(quán)的。 總之你進了盧家,便等于一條腿邁進國子監(jiān)。” 李幼白認真聽著,李溫書唯恐說的不夠詳細,難免就有些絮叨,翻來覆去說鎮(zhèn)國公府的人情關系,其實他也不大明白,只是外頭怎么傳,他便怎么同李幼白講。 “鎮(zhèn)國公一脈主支四房,長房嫡子承襲爵位,夫人也就是母親舊友,她育有一子一女,年歲與你都相差無幾?!?/br> “當年鎮(zhèn)國公隨太/祖安定江山,鼎盛之時炙手可熱,擔的都是實職要職,說一句位極人臣也不為過。后來老國公爺急流勇退,帶著一眾子孫去往齊州安家,自此以后各代鎮(zhèn)國公皆領閑職,再未踏入朝堂中央地帶。” 李幼白讀史,自是知道其中緣由,早年本朝與太/祖征戰(zhàn)的老臣們,或病死或因種種罪名被殺被抄家,唯有鎮(zhèn)國公一脈全身而退。 關鍵便在于鎮(zhèn)國公的高瞻遠矚,能在權(quán)勢高峰時舍得還權(quán)于皇室。如今盧家后代安居齊州,任誰看起來都是一副慵懶閑散的模樣。 “我明白兄長的意思,國公府有大智慧,我會好生學習,虛心謹慎?!?/br> “你一慣懂事。” 晚膳便格外豐盛,秋日的湖蟹rou滿回甘,沾著姜汁醋,眾人吃的齒頰留香,甲魚燉雞,嫩而不膩,末了兩個丫鬟抬上新炙的羊rou,滋啦滋啦的響聲瞬時勾起肚里的饞蟲,最后各自飲了盞菊花茶來刮油。 馮氏見他們吃的高興,擦擦嘴說道:“明兒是個好天氣,我找人算過,宜出行宜交友總之萬事皆宜,此行少則四五日,多則十幾日,溫書一定要照看好你meimei?!?/br> 李溫書應聲道是。 飯后消食,馮氏又帶著李幼白去看她為其準備的東西,卻是比李溫書還要豐厚。泗水羊皮子,牡丹白玉粉,這都是給國公夫人備的謝禮。另外還有各種楷雕小擺件,多半是書房能用到的,便知是讓李幼白來送盧家哥兒姐兒的,再就是碑帖,尼山硯,滿滿當當兩大箱籠,看完便用鎖片封好。 “盧家門第高,你去了少不得受些委屈,萬事忍字當頭,”馮氏說完,覺得有些多余,若論忍字,李幼白可是最在行不過。兩姐妹偶有爭搶,錯的永遠是她,起初她還會哭,后來連哭都省了,習慣了,便總是淡然冷靜的模樣。 馮氏尷尬地咳了聲,道:“明兒還得早走,回去睡吧。” 不是親生的,總是有隔閡,馮氏終究不能像對待曉筠一樣對她。 啟程前,管事地點了炮仗,一陣轟隆隆的鳴響,伴隨滾滾濃煙,馬車駛離李家。 為了穩(wěn)妥,他們走的官道,路上能停的驛館也都停下留宿,故而走了七日,才看見齊州城門。 鎮(zhèn)國公府門口早有丫鬟婆子候著,國公府的正門尋常時候都關著,也只遇到重大事宜才會敞開。 故而李幼白搭著半青的手下車,跟隨她們走側(cè)門進入,李溫書則與管事的去了后院停放安排。 府邸錯落有致,格局清雅,李幼白雖不通風水卻也能瞧出此中精妙。 也不知過了幾道門,穿過幾處游廊,沿途看來只覺通體氣派,雕梁畫棟,描金繪彩,處處彰顯著國公府的奢華莊嚴。 略低頭繞過垂花門,聽得婆子沉聲開口:“姑娘,前面便是正堂?!?/br> 李幼白抬頭,便見寬敞通透的院內(nèi),偶爾捧帕侍水的丫鬟經(jīng)過,廊廡下也立著兩個,正堂門半開,暗紅色氈簾被挑起掛在銅鉤上。 正堂做的極為開闊,進門便是繡金絲團牡丹紋氈墊,不知熏了什么香,淡淡的帶著股甜味兒,迎面是一道落地寬屏,上面繡著應季的秋景,余光所及,可見幾座檀木博古架,上置各類古董玉器瓷器。 此時李溫書也趕到正堂,兩人雙雙等在屏風外,聽得腳步聲,便相繼起身,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從門外進來。 婆子喚她夫人,兄妹二人問國公夫人安。 蕭氏不動聲色逡巡一遭,笑盈盈道:“快抬起頭來叫我看看,一轉(zhuǎn)眼芳茵的孩子都這么大了。” 看著李溫書,蕭氏道:“跟你娘長得很像,都是一雙杏眼?!痹倏蠢钣装?,她蹙了蹙眉,“你約莫長得像你父親,臉上不大有你娘的影子?!?/br> 兩人一愣,卻也沒辯解,自打馮氏嫁給李沛,蕭氏便沒與她見過,自然也不知李沛長得如何。 旁邊婆子做禮:“夫人,奴婢先去廚房備著了?!?/br> 蕭氏點頭:“好生預備,晚上將那三房的哥兒姐兒都叫來,總歸都是孩子,湊在一起也有話說?!?/br> 婆子躬身退出。 “你們母親也真是,多年不見竟變得如此見外。她的女兒要讀書,只管托我就是,哪里要弄這些周章,愈發(fā)不把我當自己人了?!?/br> 她客套,兄妹二人卻不敢當真,隨后又與蕭氏說了幾句家常,恰好府中有客人來,蕭氏便叫人領李幼白去住處安頓,自己去了前廳見客。 公府曲折環(huán)繞,庭院極多,卻很方正端肅。 分給李幼白的是春錦閣,位于府宅東南角,院里種著一叢菊,恰好都開著,屋里也都收拾過,被褥綿軟干凈,能看出連帷帳都換了新的。 李溫書不好久坐,幫李幼白將盛書的箱籠歸置好后,便去外院等她。 世家門庭,處處都要提防,他不禁為李幼白擔心起來,小姑娘家的,初來乍到,會不會受排擠,會不會被人瞧不起? 他雖這么想,面上卻不敢顯現(xiàn)。 灑掃的下人端來茶水,是個熱心腸的,兀自便說起世子和小姐,道他們和另外三房去了大佛寺,賞菊登高,祈福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