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yǎng)笨蛋美人 第6節(jié)
常青園的后門開在一條僻靜的土路上,雜草叢生,平日少有人來。馬車很快行出別院,停在一方隱蔽處。 沈讓仍覺困倦,倚著車壁閉目養(yǎng)神,不知過了多久,不遠(yuǎn)處的一道院門被人擠開,緊接著是一陣嘈雜紛亂,沈讓沒有睜眼,只問外面守著的樊肅,“怎么了?” “像是明雪園出事了?!狈C很快回道。 “哦?”沈讓尾音輕輕上挑,不算太意外,卻也沒想到自己近兩個月沒回來,一回來就又撞上了明雪園出事。 他輕嘆一聲,難免想到那個很會哭的小丫頭,這回終于睜開眼睛。他撩開邊側(cè)車窗上的竹簾,望向那正熱鬧的門口。 因為距離有些遠(yuǎn),沈讓只能看見一群人擠在那里,吵吵嚷嚷的,像是在堵門,至于他們到底在說什么做什么,卻是不清楚。 默默看了一會兒,那邊的吵嚷聲仿佛又高了幾分,幾聲不甚恭敬的“姑娘請回”,也順著清風(fēng)徐徐送入沈讓的耳朵。 “去瞧瞧。”長指在車窗邊輕敲兩聲,沈讓吩咐道。 “是。” 樊肅領(lǐng)命而去,沈讓本欲落下竹簾,卻見方才一直沒看見的姜毓寧出現(xiàn)在了視野之內(nèi),她被繡夏護(hù)在身后,面對著好幾個丫鬟婆子的阻攔,竟就那樣闖了出來。 即便很快又被人擋下,可她 小小的個子竟沒有一點退意,挺著腰板不知在說些什么。 樊肅很快回來,如實稟報道:“回公子,是景安侯府的老夫人去世了?!?/br> 這倒是沒想到。 沈讓擰了擰眉,想起先前命人查過的姜毓寧的背景出身—— 景安侯府這位老夫人杜氏,并非景安侯的生母,她是老侯爺?shù)睦^室,生下的是老侯爺?shù)亩鹤咏帲簿褪墙箤幰咽诺母赣H。 杜氏是姜毓寧的親祖母,對姜毓寧一向疼愛有加。 可以說,這世上還算得上姜毓寧親人的,就只有這個杜氏了。 想到這兒,沈讓倒也能理解姜毓寧此時的反常了。 只是她既然已經(jīng)被送到莊子上,就不可能輕易離開,否則真回了景安侯府,在杜氏的葬禮上鬧起來,打的是景安侯夫婦的臉。 景安侯夫婦那么重面子,怎么會允準(zhǔn)這種事情發(fā)生呢。 只是這小傻子還不懂這些彎繞,就這樣莽莽撞撞地往外闖,愚蠢得叫人心疼。 沈讓遠(yuǎn)遠(yuǎn)看著姜毓寧一次又一次的往外闖,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攔下,眸色沉如潭水。 他莫名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當(dāng)時他只有十三歲,甚至還沒進(jìn)過皇宮。 彼時沈妙貞剛嫁到烏古烈半年,就傳來了她病重的消息。 沈讓至今都記得他當(dāng)日的絕望。 他雖是皇子,卻無父皇寵愛,也無母家支持,又自幼養(yǎng)在平郡王府,沒有辦法,他只能去求建昭帝,想求他下旨開恩,將沈妙貞接回上京。 靠著平郡王的令牌,他第一次進(jìn)了皇宮,卻被人攔在了太極殿外。 他不顧規(guī)矩往里闖,被人一次次地攔下,最后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夜,這樣也沒能換來建昭帝的恩旨,反而因此更讓他厭惡。 直到那時,沈讓才終于明白,身份富貴不過是過眼云煙,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都只是建昭帝手心的一顆棋子。 只有握在手中的權(quán)力,才真切有用。 小姑娘一次次往外闖的身影,仿佛和兩年前的自己重合。 沈讓不憐惜弱者,卻無法不心疼眼前的姜毓寧。 - 明雪園外。 姜毓寧的眼睛早已腫得像核桃似的,淚水流干了一般,下意識抬手抹眼,卻只觸到絕望的干涸。 “四姑娘,沒有夫人的命令,奴婢們是不會讓您離開這兒的?!?/br> 管事嬤嬤周氏立在姜毓寧的跟前,兩臂伸展擋得徹底,她身后是幾個粗壯的婆子丫頭,再后頭還有七八個壯勢的家丁。 即便是尋常閨秀,早就被這架勢嚇得回屋躲著去了,更別提年紀(jì)小膽子更小的姜毓寧。 平日里和她們這些下人說話,都是細(xì)聲細(xì)語的。 卻沒想到今日這般膽大固執(zhí),周氏強(qiáng)硬了幾次,都沒能將人嚇回去。 “我要見祖母?!苯箤巸芍谎劬Φ傻脠A圓的,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我要見祖母!” 周氏不讓,她就硬往外闖,闖起來也沒有什么技巧招式,反而像個呆頭呆腦的小牛犢,只知道直愣愣地往外沖。 上午,她不小心聽到周嬤嬤幾個人說話,說祖母今日下葬,她不懂下葬是什么意思,跑去問繡夏。 繡夏說,就是以后再也不能見面的意思。 可她已經(jīng)見不到爹娘了,如今,連祖母也要見不到了嗎? 祖母是這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為什么她也要離開? 是因為她離開家太久,祖母覺得她不乖,所以生氣了嗎? 不,她不是故意不回家的,是大伯母說,祖母需要休息,她在家會打擾祖母休息,以后就不能再陪她,所以她才會住到這里來的。 她不想祖母生氣,更不想祖母再像爹娘一樣離開。 她要回家,要見祖母。 一次被攔住,她沖第二次,兩次被攔住,她沖第三次。 直到周氏胳膊累到胳膊都懶得抬,她仍沒有放棄。 雖然姜毓寧在府里沒什么地位,但大小是個主子,是她們侯爺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血親,周氏等人到底收著力,怕一不小心真的傷了她,到時候不好交代。 可她就這么一次一次地沖過來,脾氣再好的人都要惱了。 眼看著她又要沖上來,周氏實在不想再這么耗下去,于是手上便沒收勁,厚實的腕子抵在姜毓寧的肩膀上,直接將人推了回去。 咚的一聲! 繡夏被攔住,姜毓寧也被推得踉蹌幾步,直接撞上了門前的鹿型拴馬樁,單薄的脊背磕到尖銳的棱角,疼得她悶哼一聲。 “姑娘!”繡夏雙目欲裂,掙扎開身上的束縛想要將人扶起,卻有人先她一步。 姜毓寧跌跪在地上,明明睜著眼睛卻好像什么都看不見,她撐著臺階,想要爬起來,卻忽然被人扶起,緊跟著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還真是個小傻子?!?/br>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姜毓寧愣怔了一瞬,才試探著開口,“哥哥……” “嗯?!鄙蜃屳p聲答應(yīng),“是我?!?/br> 輕飄飄的幾個字,卻讓姜毓寧一下子委屈起來,她使勁眨了眨眼,兩條胳膊緊緊環(huán)住眼前人的脖子,告狀似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哭腔:“哥哥,我去找你,可是你不在?!?/br> “我現(xiàn)在在了?!鄙蜃屨f。 第6章 靈堂 6. 他換了個姿勢,抱女兒似的將人托抱住,然后親手擦去姜毓寧眼角的淚,“走吧,哥哥帶你回去見祖母。” 說完這句話,沈讓徑直抱著姜毓寧離開,至于明雪園外呆愣的仆從,自會有人處理。 上了馬車,沈讓吩咐,“回上京。” 樊肅聞言一怔,提醒道:“公子,藺公子還沒到……” 沈讓落下竹簾,“不等了,直接讓他到如意樓等著?!?/br> “是?!?/br> 樊肅聞言不再耽擱,揚起馬鞭掉轉(zhuǎn)馬頭,往上京的方向行去。 回京至少要走兩個時辰,沈讓本想把姜毓寧放下,讓她休息一會兒,卻不想這一路上姜毓寧都緊緊摟著她的脖子,眼淚汪汪地往他懷里鉆。 這不是沈讓第一次抱她,卻是第一次抱這么久。 起先,他還有些不適應(yīng),手邊放著一沓未看的邸報,姜毓寧挨在他懷里占著他的手臂,什么正事都干不了。 他一向是勤勉的,便是馬車上的閑暇時光也不肯放過。 姜毓寧自是不知他在想什么,整個人像是嵌在沈讓懷里似的,不知什么時候就睡著了,還睡得很沉。 沈讓不自覺低頭看,小姑娘長的很漂亮,小臉粉雕玉琢,如枝頭待放的花苞,柔軟嬌嫩,雙眸緊緊閉著,卷翹的睫毛上還掛著幾滴將落未落的淚珠,看起來那般可憐。 仿佛生來就是讓人捧在掌心憐惜的。 少年修長的食指撫上她的小臉,指腹勾起她臉頰邊散落的碎發(fā),替她輕輕別到耳后。 在小姑娘平穩(wěn)的呼吸聲中,沈讓也終于卸下幾分包袱,倚著車壁假寐。 - 兩個時辰后,馬車進(jìn)了城,卻沒有先去景安侯府,沈讓吩咐道:“先去如意樓?!?/br> 小姑娘剛才在拴馬樁上撞的那一下不輕,得先看大夫。 兩刻鐘后,樊肅敲了敲車壁,“公子,到了?!?/br> “嗯?!鄙蜃尡犻_眼睛,聲音里難得藏著些許懶怠,他抬手捏了捏懷里的小兔子,“小丫頭,要醒了?!?/br> 姜毓寧睡得迷迷糊糊的,掙扎了幾次也沒醒,最后還是沈讓拎著她的后頸,將她抱下馬車的。 二樓有提前定好的雅間,沈讓抱著人上樓,已有大夫等在房間里。 沈讓在佛寺住的那一年,曾與院中住持學(xué)習(xí)過一段時間的醫(yī)術(shù),算不得出神入化,但也還算拿得出手。 路上他已替姜毓寧把過脈,撞在拴馬柱的那一下有點重,但好在沒傷至肺腑,看起來面色發(fā)白,多半是急血攻心。 不過,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他將姜毓寧擱到榻上,正要說什么,手腕就被人勾住,姜毓寧拉著他,弱聲弱氣地祈求,“哥哥,別走?!?/br> 沈讓能察覺到她的不安,他握住她的小手,“我不走,你乖些?!?/br> “嗯?!?/br> 見姜毓寧乖乖點頭,他才朝等在一旁的張行招手,示意他上前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