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之敵 第141節(jié)
“執(zhí)政官帶先遣隊前往南部,但看現(xiàn)在的情形有極大可能任務(wù)失敗,南區(qū)成功撤退的幸存者有半數(shù),那里的升降梯保存數(shù)量較多,但我不建議你以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過去,你甚至可能無法自己爬上升降梯?!毕吕硇苑治觥?/br> “我知道?!敝x敏看向翻滾的水面,沉聲道。 “愛情真可怕?!毕路藗€白眼,小聲唏噓。 郵差扣緊伸縮繩,謝敏向最近的狙擊手借走槍,哪怕是動一步都會引起難以忍受的痛苦,他仍舊云淡風輕。他剛要跳下平臺,突然一聲巨響在遠處炸開,那并非大水引起的損毀,而是爆破彈炸開的情景。 “等等!”溪崖一把扯住謝敏,凝重肅然道,他從身側(cè)觀察員的腰間抽出單筒望遠鏡,仔細看了一眼后臉色突變。 “謝敏,是執(zhí)政官!” 無需任何人提醒,謝敏已然注意到遠處的身影。 兩道身影出現(xiàn)在傾斜的石臺上,一前一后,四周是不斷上漲的水面,血紅色從石尖邊緣拖至中央,分不清究竟是誰受了傷。 疼痛感在此刻攀升到極致,并非在rou體,而是像針扎一樣烙在心底更荒蕪干涸的地方。謝敏腦袋里嗡嗡作響,肢體下意識的反應(yīng)快過意識,他抬頭看向四周,瞬間確定了最適合狙擊的方位。 “郵差!送我上去?!敝x敏回頭厲喝。 郵差手臂從謝敏肋下繞過,環(huán)住,鉤爪抓住遠處一個毀損大半的瞭望臺,兩人瞬間移動了上去。 謝敏胸腹痛得要死,槍傷對急需保持射擊精度的狙擊手來說是致命的,單是靠肌rou保持在空中的平衡就已耗盡他所有力氣。 他踉蹌一步,在空地架起狙擊槍,型號是謝敏能找到最好的,但沒有超高倍瞄準鏡,距離又遠,頭上不斷有建筑材料掉落,耳邊水聲轟隆作響,整個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謝敏額頭覆了薄薄一層汗,匯集后順著下頜線流淌,他有點趴不住,擠壓傷口的疼痛使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可他必須強迫自己冷靜。 就在這時,一只手包住了他顫抖的右手,溫熱的手指替他壓住扳機,側(cè)方落下陰影,郵差的嘆息傳來。 “我現(xiàn)在相信你和他的關(guān)系了。” 謝敏的眼珠一轉(zhuǎn)不轉(zhuǎn),視線落在狙擊鏡中兩團身影上,后者撲向前者,影子登時拉近,加大了精準狙擊的難度。他屏住呼吸,靜得仿佛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塑,沉默著等待風化侵蝕。 “比起子爵……我更沒想到你會有為愛犧牲的一天。” 郵差在他身邊趴下,手臂撈起謝敏的身體為他分擔一部分重量,手指搭住扳機,他平視前方,沒有瞄準鏡的他并不能完整分清遠處的血戰(zhàn)究竟情況如何,眼底落著化不開的落寞與惆悵。 “不是犧牲?!敝x敏輕聲說道。 郵差先是一怔,又低低笑出聲,“也對?!?/br> 犧牲這個詞過于沉重,往往承載生命之負擔,謝敏不愿意用犧牲來約束自身,他只是想帶傅聞安回家。 郵差注視著遠處子爵的身影。那僅是一團黑影,卻牽動著他全部的情緒,宛如被一道無法擺脫的宿命纏繞,透著難以言說的苦澀。 一剎那,萬籟俱寂。 子爵試圖逃離,他快要成功了,水流沖散了他們,他逃向邊緣,脫離了傅聞安的攻擊范圍。 安斯圖爾最好的特工瞄準了他的獵物,有力的指腹肌rou收縮。順著身體接觸的地方,郵差能感覺到謝敏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灌注,爆發(fā)出恐怖的專注力與殺意。 扳機下沉,子彈穿透了水幕,水幕分割了世界,隔絕了目光的落點,斬斷了郵差心中的線。 噠。 水點落了下來,如同郵差找到子爵的那天夜里。 奄奄一息的少年縮在廢棄站的角落,昏黑的夜里暴雨傾盆,郵差推開傾倒酸臭食物的垃圾箱,走進簡易遮雨棚,四下張望,很快對上對方幽綠色的、如狼一般的眼睛。 是一雙在這里隨處可見的眼睛,憎恨、厭惡、警惕、憤怒,裝滿不幸者對命運的控訴。 “你該回家了,所有人都在找你?!编]差垂眸看著他,從懷里拿出一個被雨水泡濕的餅,隔空遞給子爵。 子爵向后縮了縮,卻被郵差往前伸手一懟,餅塞進嘴里。 “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和人斗爭,我陪著你?!编]差在子爵身邊坐下,默默看著棚外的雨,又轉(zhuǎn)頭看著對方狼吞虎咽的樣子。 我會一直陪著你,郵差曾對子爵說。 過去稍顯稚嫩的話語突然在耳畔響起,被子彈出膛的聲音炸得粉碎,隱入過往,消弭殆盡。 瞳孔里,那道即將逃離的身影被擊中后軟倒下去,摔落在黑沉的水面下,再不見蹤影。 郵差松開手指,一道繃了十年的力突然從他身體里抽離,像人失去了支柱,又仿佛滌蕩了軀體里陳年污垢,使他腦海里一片空白。 而在此時,咚地一聲拉回了郵差的神志。 他向身旁看去,只見謝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血從他胸腹漫出,傷口崩裂,冷汗如瀑。 “謝敏!” 傅聞安望著子爵墜落的地方,直至翻滾水面再無法看清對方尸骨,他身上滿是傷口,匕首造成的刀傷縱橫排布。 渾身被血水打濕,盡管狼狽,神情卻如滌過雪水的利刃,變得無比沉肅兇悍。 他回頭看向槍響的方向,他與子爵被水沖散后落至此處,子爵中槍瀕危試圖逃跑,他的槍在水下丟失,無法射擊。然而一枚子彈在混戰(zhàn)時正中子爵眉心,令子爵再無生還可能。 他回頭看向槍響的方向,一種強烈的預(yù)感使他情緒翻滾,無限滋長的亢奮在此刻達到頂峰。 戀人的名字在唇邊輾轉(zhuǎn)。 “長官,請抓住繩索!” 一聲高喝傳來,傅聞安抹掉臉上的血,看見遠處平臺上聚集了一群人,領(lǐng)頭的是溪崖。 傅聞安抓住繩索,渡水過去,他們迅速攀上平臺,朝升降梯而去。 堡壘快要塌陷,發(fā)出崩落的轟隆聲,情況千鈞一發(fā)。 成功趕到升降梯處,傅聞安剛爬上梯子,只見通往地下一層的平臺處醫(yī)療隊在緊急施救,傅聞安上前一步,手掌控制不住地顫抖。 謝敏躺在擔架上,血打濕了他的衣服,儀器上的數(shù)據(jù)線條不斷波動,醫(yī)務(wù)兵焦急的命令聲此起彼伏。 傅聞安神情繃緊,心卻像被掐住,他走到謝敏身邊,不敢打擾救治,只能輕輕將對方的手指勾在掌心,汲取對方的溫度。 “別走,你答應(yīng)過跟我回家的?!?/br> 近乎懇請一般,傅聞安低啞著嗓音,透出極致的痛苦與眷戀。 “謝敏?!?/br> -------------------- 說120完結(jié)就120,我還是第一次對進度有這么準確的判斷(驚) 第120章 (正文完) 風嗚嗚吹著。 試圖覆滅一切的寒風揚起飛雪,沙子般的雪粒冰冷堅硬,從門簾縫隙涌至房間內(nèi)。 壁爐內(nèi)燃著微弱的火光,燒成渣滓的煤炭融在焦黑陰影里,杜賓趴在他身邊,用溫熱肚皮捂著男孩冰涼的腳掌。 兩團瘦小的影子挨在一起,在躍動的火光中孤零搖曳。 男孩搓了搓手,僵硬冰涼的手指起了點溫度,他按壓咕嘟作響的肚子,默默把頭埋在舊毯子里。 呼吸間滿是灰塵的腐敗味道,風雪刮著玻璃窗,夜色四面合圍,如同一點墨色掉入雪白中。 希望明天可以找到吃的,他在睡著前期盼著。 叮叮。 清脆的、極其有規(guī)律的敲擊聲傳來,周遭色彩扭曲,寒意消失,風雪漸退。 轟隆。 巨大聲響從頭頂傳來,謝敏從過往夢境中艱難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手電筒的細長光束從腳下照射而來,略微停頓后又轉(zhuǎn)向其他方向。 光芒一掃,謝敏看清了四周環(huán)境。 是地下二層和一層的連接空間,由于堡壘崩塌,大多數(shù)建筑材料分崩離析,不斷有碎塊從頭頂?shù)袈?。四周光亮微渺,先前四下掃動的光束來自于?zhàn)士腰間別住的便攜探照燈,無數(shù)光源相互配合,雖然暗淡,但足以視物。 幸存者正沿著繩索向上攀爬,間或以報廢的升降梯殘骸作為借力點。 突然間,哀嚎從上方傳來,謝敏條件反射地向上看去,一道陰影不斷放大,正要砸在他臉上時,有人伸手一擋,沾著血的尖銳石塊從謝敏臉頰側(cè)飛過,墜入腳下無邊的黑淵。 遠處繩索上掛著一個即將掉落的人,頭被鮮血蒙著,是被石塊砸中的醫(yī)療兵。一名在他身后的戰(zhàn)士托住他的腿,強行把他撐起來,大聲喊著對方的名字。 過了一會,醫(yī)療兵清醒過來,哆哆嗦嗦地拽著繩子往上爬。 “你醒了?”一道聲音傳來,語氣一如往常,隱約又像松了口氣。 謝敏胸膛像被人重擊了,腦子也沒緩過來,腹部槍傷被良好處理過,但再度崩裂造成傷情惡化,令他沒有太多回答能力。 說話時的顫動通過軀體傳遞,謝敏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傅聞安背在背上,用相當柔韌結(jié)實的材料牢牢捆住,腿盤在男人腰間,最大程度減小體重對其的負擔。 由于姿勢,謝敏軍靴邊緣的金屬扣子會在攀爬中不斷與對方大腿上綁著的槍套碰撞,發(fā)出清脆刺耳的聲音。 叮叮。 先前原來是被這聲音喚醒的。 謝敏嗅著熟悉的信息素,把頭靠在傅聞安肩膀上,悶悶地嗯一聲。 “別睡,你得保持清醒?!备德劙舱f。 “我從以前就想說,你肩膀挺好趴的。”謝敏嘟噥著,聲音很小,但湊近傅聞安的耳朵,有如羽毛刷在耳廓掃了一圈,又輕又癢。 “所以保持清醒,別像以前一樣?!?/br> 傅聞安仰頭看著平臺邊緣,他已經(jīng)爬到最上頭,黑梟和另外幾名私軍跪在地上焦急地看向他,手牢牢攥過,他微微借力,躍上平臺。 “我以前也沒……”謝敏輕聲呢喃,周圍腳步聲雜亂,士兵高強度作戰(zhàn)消耗著體能,粗重喘息此起彼伏,令他即將出口的反駁卡在喉嚨。 他突然想起在漢爾賓斯學(xué)院被罰跑的夜晚,傅聞安也曾像現(xiàn)在這樣背著他,然而他睡了過去,第二天早上在完全陌生的、屬于傅聞安的寢室醒來。 為此謝敏向傅聞安大打出手,又喜提處分。 “坦白說,你對我心懷不軌很久了吧。”謝敏戲弄道,誰知傅聞安向后伸手,在謝敏的大腿內(nèi)側(cè)捏了一下。 “嘶?!敝x敏輕呼一聲,本就虛弱如縹緲霧氣般的話音一軟,像被直曬的烈陽烤干,只殘余幾分水意。 sao動從前方傳來,持續(xù)不斷的余震和崩落的沙石灰塵撲簌簌落下,升降梯井逐漸被水淹沒?!伴L官,通向地下一層的閘門被強制鎖定無法打開,需要另尋出路,但以我們的爆破力不足以強行打開通道?!焙跅n走到傅聞安身邊,低聲匯報。 傅聞安蹙眉,臉稍微一側(cè),謝敏立刻搖頭,示意自己不清楚。 “郵差呢?讓他試試?!备德劙擦⒖痰?。 “郵差……”黑梟四下張望,發(fā)現(xiàn)靠在墻角的郵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