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之敵 第138節(jié)
殉道者成員恍然,一隊人跳下樓去追,一隊人將子爵團團圍住,納入保護范圍內。 子爵心有余悸地急速喘息,脖頸險些被對方徒手扭斷的恐懼感縈繞心頭,他面色漲紅,喉管被擠壓產生的窒息使他猛烈咳嗽。 他抹掉嘴邊涎水,視線幽深,死死盯住那一道縫隙。 銀已經(jīng)喪失行動能力,還有誰會來救先前的alpha,難道是執(zhí)政官? 不,如果執(zhí)政官在場一定不會出來阻止,一條下屬的命換子爵的命,是最值當?shù)倪x擇。 現(xiàn)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子爵按下疑問,帶人繼續(xù)朝窄門趕去。 暗巷中,陳石被前方的兜帽人拉著向前跑,身后槍響不斷,卻沒一個能真正對他們產生威脅。 兜帽人對此地極其熟悉,七拐八繞,上下奔逃,竟將身后大群追兵徹底甩脫。 他們停在一處樓內休息,房間狹小,光線暗淡。 陳石警惕地看向那人,對方渾不在意地將背后暴露給他,并且走到窗邊,手指在滿是煙灰污垢的玻璃上一抹,隨后拿出望遠鏡向外觀察。 “他們朝南去了,看見那棟有消防栓的白色觀察房了嗎,窄門應該在那,把位置標記過去發(fā)給執(zhí)政官。”兜帽人說道。 陳石謹慎地看了一眼,沒動。 “不用緊張,我不是你的敵人?!倍得比藝@息一聲,揭下帽子,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是溪崖。 “是你?”陳石松了一口氣,這才走向窗邊,就著溪崖抹出的干凈區(qū)域確認位置,于通訊器上發(fā)送標記。 “你一直在這?”陳石和溪崖不算熟悉,只遠遠見過幾面,知道對方是執(zhí)政官安插在敵方的臥底。 “在路上拾到你們戰(zhàn)友遺落的通訊器,得知情況后趕來的。這附近有很多伏兵,貿然接近就會和你一樣下場?!?/br> “我有把握擊殺子爵?!标愂久肌?/br> “我知道。”溪崖垂頭看通訊器,語氣平淡,又帶著令人心下一沉的無情。 “你是想說你的死是有意義的對嗎?的確,擊殺首領是無上榮譽,但你可能是目前最接近子爵的人,甚至比執(zhí)政官要快一步。子爵死了,還有無數(shù)人可以啟動沉降裝置,但你死了,沒人能及時跟蹤子爵并確定窄門的位置。要是你真的那么急著送死,現(xiàn)在才是最好的時機。” 溪崖指著遠處:“在執(zhí)政官到達前,只有我們有能力拖延了。” 陳石望著逐漸朝定位處匯集的殉道者,壓迫感叢生,聽清溪崖的話后,他又疑惑說:“但現(xiàn)實是你也在,等我殺了子爵你照樣可以跟蹤他們不是嗎,說不定對方群龍無首更好擊潰?!?/br> “我一個人攔不住他們,需要幫手,我可不是打架的料。”溪崖自嘲。 “……”陳石瞟了眼對方的體格,有點信了。 兩人即刻動身,在溪崖的帶領下逐漸向窄門靠近。 “謝敏為什么沒跟你一起來?他在哪?”溪崖翻過低矮墻根,飛速掃視周圍情況,低聲問道。 陳石沉默片刻,溪崖當即懂了。 “怪不得執(zhí)政官這么慢?!毕虏恢圹E地嘖了一聲,“他不會死了吧?” “你才死了?!标愂伤?。 “我也沒打算活著回去?!毕沦N靠墻壁,從腿側抽出手槍,“他那個女性副官死了嗎?” “你怎么總問這種問題?!标愂粣偟氐吐暤?。 “戰(zhàn)場上不問生死問什么?!?/br> 陳石心情沉重,懶得反駁,只說:“沒死,都沒死。” “哦?!毕露檀侔l(fā)聲,又猛地一停,陳石險些撞在他身上,正要開口。溪崖回頭,手指抵在唇上,讓他噤聲。 越過溪崖的肩膀,陳石蹲低,從百葉窗結構的通風口向外看去。 外側是一片平坦空地,盡頭是一個被防水布包裹的消防栓,后面有一堵墻,一群人在里面搗鼓著什么。周圍高塔林立,各處均藏匿著狙擊手,不斷有子爵的親兵四處排查,子爵站在人群中央,正不耐煩地數(shù)落他人。 ——看起來是出問題了,窄門無法立即打開。溪崖用唇語朝陳石道。 陳石屏住呼吸,從窄細的縫隙中向外窺探,視角所限,他無法立刻辨清狙擊手的位置,對附近殉道者的人數(shù)也沒有準確判斷。 ——你能解決上面的狙擊手嗎?溪崖又問。 ——人數(shù)過多,我不行。 陳石嘴唇嗡動,溪崖眼中煩悶一閃而過,陳石默默抿嘴,心里想的卻是如果來的是謝敏就好了。 正在猶豫時,有人踹開了一樓大門,腳步聲透過鐵樓梯向上,咚咚咚,越來越近。 兩人交換眼神,溪崖猶豫片刻,手刀橫在頸前一拉,眼神堅定,示意陳石。 交談聲越來越近。 “這門什么時候能打開?他們技術人員米吃狗肚子里,這點活都干不好,還要我們死守?!?/br> “是啊,這附近都是我們的人,來巡邏有什么意思,趕緊走完回去交差?!?/br> “你小聲點……別讓子爵聽到,我聽前線的人說子爵剛手刃了銀和郵差,你別觸霉頭?!?/br> “開玩笑吧,子爵怎么可能殺郵差?” “聽說是銀策反了郵差,子爵盛怒下把兩個人都殺了,不然你以為門為什么打不開,是郵差篡改控制權把主系統(tǒng)給了銀,證據(jù)確鑿?!?/br> “銀這頭白眼狼,我就知道他遲早要跟子爵翻臉……” 吱呀一聲,走在最前頭的親兵早知如此道,他一腳邁入房間,正轉頭對身后的隊員說話,突覺后腦勺一涼,有什么從頸后爆開,溫熱液體灑在肩上。 他眼珠直直向前,入目是隊員滿臉驚愕與恐懼。 噗。 匕首斬斷頸骨,血從雪亮霜刃上砸下,身形魁梧的男性站在親兵背后,神出鬼沒,悄無聲息,血濺了他半邊臉。 “開,開槍!請求增……” 最前方的親兵捧著自己落下的頭顱軟倒在地,其后的隊員慌亂抬起槍,聲嘶力竭地吼道。 陳石一腳當空將最近的人踹飛,劈手奪取步槍,對著人群開始掃射,血霧噴濺在白墻上,尸體一具具堆疊倒下。 槍聲驚擾了外面巡邏的殉道者,一時間所有人都向他們逼近。 陳石撿起一把步槍扛在身前,從角落里抓起待機的溪崖,兩人用力向盡頭狂奔??諘绲桶亩邮覂葓龅貎葻o數(shù)承重柱默然屹立,俯視著這場生死時速的逃亡。 外部樓頂?shù)木褤羰植粩嘞騼?擊,子彈打穿玻璃,光線從彈孔的裂紋處滲透進來,空中浮起塵埃,滿地碎片,耳邊炸鳴聲尖銳,毫不停息。 前方傳來謾罵聲,陳石停住步子,猛地退后幾步,拉著溪崖從通道往樓上跑。 “樓上有人!”矩形回轉樓梯上方有破窗的聲音,顯然是樓頂?shù)臄橙苏业搅送?,溪崖急促道?/br> 陳石將溪崖拉至樓道邊,兩腳踹開低矮的防塵窗,玻璃盡碎,嘩啦啦往地上砸。他拽著溪崖的胳膊跳上窗框,看準位置,縱身一躍。 噠噠噠——! 窗框被從上掃射,整齊的子彈痕像打點計時器敲成的墨點,擦著陳石的衣角而過。 兩人落地,從窄巷的另一頭向外狂奔。 “我讓你解決他們,沒讓你鬧出這么大動靜!”溪崖怒道,氣都喘不勻。 “執(zhí)政官來了,我們吸引火力,為他爭取時間?!标愂裆嗄?,又似下了極大決心,誰都不可動搖。 屢屢有人追上,陳石躲進掩體向后開槍,兩拳難敵四手,在絕對的火力壓制下逐漸落于下風。這樣下去不行。 怎么辦,我該怎么做? 如果是謝敏的話。 陳石心焦,迸發(fā)血液的肌理越發(fā)劇烈地跳動著,目之所及的一切變得清晰,許是腎上腺素飆升的結果,他竟從未有這般清醒。 清醒地認知自己的義務,清醒地面對自己的歸宿。 “你先逃。” 溪崖絞盡腦汁地想辦法,但他并不擅長槍戰(zhàn)與械斗,實戰(zhàn)經(jīng)驗不算豐富,更無法在瞬間想到足以改變局勢的招數(shù)。 他正跑著,突然聽身后陳石冷不丁出聲,猛然回頭,只見對方停在原地,腰間鉤爪向上發(fā)射抓住煉制爐邊沿,整個人忽地竄了上去。 溪崖仰頭驚愕地看著對方在墻壁上攀爬,動作嫻熟堪比壁虎,他心中訝異不解,剛要追問,只見巷中閃過人影,子彈比話語更懂待客之道。 一梭子子彈沿著巷道高速爬行,密集如雨,溪崖暗罵一聲,轉身狂奔。 謝敏的下屬和他本人一樣,都不是正常人! 陳石攀上煉制爐,腳步無聲,身體蹲伏,處于標準的潛行狀態(tài)。 他反握匕首,調整成最容易發(fā)力的姿勢,摸到房頂一側,繞過所有視野點,出現(xiàn)在一名狙擊手身后。 狙擊手趴在房頂端槍待命,他占據(jù)著一片從南邊趕來最近路線的岔口,地勢高視野好有掩體,能在發(fā)現(xiàn)敵人的第一時間擊斃。 這條路是執(zhí)政官的必經(jīng)之地。 陳石放緩呼吸,某刻,視線猝然凌厲,腰間鉤爪霎時探出,抓住狙擊手的腳踝。 對方有所察覺,但還沒來得及從腰間抽出手槍便受到巨大的后拽力,整個人被拖下樓頂。 陳石伏在房頂邊緣,伸手用力鉗制掙扎中的狙擊手,奈何對方從體格和力量上就無法與之媲美,更遑論掙脫桎梏。陳石盯著對方怨毒恐懼的眼睛,匕首捅進狙擊手的脖頸,砍斷喉管,血呲了半面房檐。 確認沒了聲息,陳石將狙擊手扔下樓去,他潛行至狙擊點,狙擊槍孤零零在陰影處架起,扳機還殘留著體溫。 陳石背起狙擊槍在樓頂快速移動,他在離窄門最近隱蔽點停下,架槍瞄準。 視野里,窄門已經(jīng)開了一道縫隙,但似乎是程序不對,沉重金屬門正在外墻墻灰的剝落中靜靜佇立,沒有絲毫打開的跡象。 空地上人來人往,一臺蒙著防塵布的器械在人力齊推下向窄門處移動,不見子爵蹤影,只有技術人員焦頭爛額,不停張望著即將運來的機器,看上去是要強行打開。 不行,絕不能讓門打開! 陳石深吸一口氣,他本來是想嘗試遠距離擊殺子爵,然而對方并不出現(xiàn),顯然是防范高處伏擊。 他離窄門的距離是手中狙擊槍射程的極限,無法繼續(xù)深入到對方的防御范圍內,他只有一發(fā)子彈的機會。 只要這邊槍響,他便會成為在場所有人的靶子。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沒時間踟躕斟酌。 陳石咬緊牙關,先前被子爵用匕首刺中的肩膀和大腿早已因失血而麻木,他趴伏在原地,視線透過狙擊鏡射向遠方,落至被團團圍住保護的杠桿器械上。 他的狙擊技術沒有徐里好,更比不上謝敏,但他是特工,是戰(zhàn)場中游走的兇意,防不勝防的殺機。 明明沒有日照風聲,卻又仿佛能感知周身繚繞的一切,等待不過幾秒,陳石將槍口指向器械的啟動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