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之敵 第133節(jié)
謝敏朝隱門開槍,子爵閃身而入,瞬間退了回去。 子彈打在墻上,門未關,如一道幽深可怖的裂縫,吞噬著周圍的光源。 謝敏掏槍,帶人逼近隱門,警惕地放了幾槍,發(fā)現(xiàn)子爵已經逃走了。 隱門后是一個垂直爬梯,梯子末端沒入黑暗,垂直距離非常深,有風從下往上灌。 謝敏撿起一枚地上的彈殼扔下去,過了幾秒后才傳來叮當一聲,下方不知多深的地方亮出幾道槍口的白光,槍聲往上傳回一行人耳朵里。 按聲音判斷,少說有十米深。 “守住這道門?!敝x敏冷聲吩咐,他身后跟著的是私軍,是傅聞安的直屬部隊,聽他這么一吩咐,毫不猶豫地點頭,抱起步槍圍成一排,嚴嚴實實堵住了這片區(qū)域。 “他怎么樣?”謝敏迅速來到徐里身邊查看傷勢,問已經在鑒定傷情的陳石。 解開徐里防彈衣的時候,血染上陳石的手掌,粗礪指尖不受控制地抖。 “肋下中彈,未傷及脊椎,無法確認內臟情況,出血量較大?!?/br> 一個聲音橫插進來,是傅聞安:“醫(yī)療隊馬上就到?!?/br> 徐里雙眼渙散地望著天頂,聞言瞳孔一顫,他看向謝敏,嘴張著,竭盡全力地呼吸,口鼻有血,劇痛令他無法發(fā)聲。 謝敏跪在徐里身邊,用力握緊對方的手掌,陳石在盡可能地按壓止血,但出血量較大,一時間難以止住。 “長……官?!毙炖锖磺宓赝伦?,氣息模糊,眼珠顫抖著,艱難地將注意力擊中到謝敏臉上。 “別說話,保持氣息,防彈衣護住了心口,你不會死?!敝x敏冷靜地道,望向徐里的眼神中滿是鼓勵和篤定。 可您的手在抖啊,長官。 徐里暈乎乎地想著,他疲憊地合上眼,遠處,醫(yī)療隊匆匆趕來的腳步聲逼近。 他們來時已經通知了一樓留駐和進入地下一層的私軍,醫(yī)療隊來得很快,裝備齊全,戰(zhàn)地救援經驗豐富。 把位置讓給專業(yè)的醫(yī)療人員,謝敏退后幾步,看向傅聞安,語速飛快。 “讓你的人把傷者全部轉移出去,子爵故意引我們去地下二層,接下來兇多吉少,不能讓他們去送死。” 傅聞安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立刻去聯(lián)絡。 謝敏走到cao作臺前,他開始恢復對堡壘內網(wǎng)絡的控制權,絕不能再因此導致人員傷亡,平白給子爵可趁之機。 即便對方有郵差坐鎮(zhèn),也不會有贏的勝算。 他手指翻飛,不斷刷新的頁面與字符在瞬息中生成,鍵盤在他掌下成了最所向披靡的武器,在另一個無法觸碰的空間里勢如破竹。 沒人見過如此強勢的破解之法,刁鉆尖銳,輕而易舉找到系統(tǒng)中的漏洞,堅固的防御網(wǎng)絡在他的拆解下薄如紙片。 能被留在這里的殉道者成員都是跟郵差關系密切的、最優(yōu)秀的情報人員,然而,當他們遠遠看向這面不斷被撕碎又重建的屏幕時,心中只剩驚悚。 他們真的有可能阻止銀,挫敗這個極富兇名、無所不能的人嗎? 不過幾分鐘,堡壘內的防御系統(tǒng)應聲告破,一條條信息數(shù)據(jù)毫無障礙地向外發(fā)送,地下二層的地圖在屏幕上攤開,這時,傅聞安走到他身邊,迅速掃視地圖上的信息。 謝敏回頭,徐里正躺在擔架上,被七八個醫(yī)生圍在一起,吊著血包,正在進行簡易手術。 染了血的手術刀和止血棉在摩肩擦踵的人群縫隙里進進出出,血包逐漸變癟,便攜儀器的滴滴聲極有規(guī)律,與周圍肅殺的環(huán)境組成一副蒼白又刺眼的圖景。 他怔忪著,心口異樣的悶痛令他不得不轉移視線,將落點擱置在身邊人垂下的手掌上。 青色血管靜靜蟄伏在手背上,修長手指松弛著,彎出好看的弧度。 “在看什么?”微低的疑問聲落了下來。 謝敏忙抬眼,“沒什么?!?/br> 傅聞安暗示性地蜷了一下手指,過了一會,又抬手在光標上隨意一敲,把地圖放大: “從子爵出現(xiàn)的隱門位置來看,下層對應了相當一大片工作間,空間距離高挑,有不同層面的通道和運輸升降機。兩側逃生通道是斜線向上,貿然下去會被圍困。” “不止,堡壘的地下二層是倒圓臺結構,這里附近有高壓水箱與密集管道,如果子爵選擇沉降,所有人都會淹死?!敝x敏指著地圖道:“我先前在管道處放置的定時炸彈派不上用場,一旦牽連引爆就會適得其反,我先前控制了堡壘內部網(wǎng)絡的信號發(fā)送,能一定程度上阻斷這邊的聯(lián)系,但子爵手里一定有人為的引爆裝置?!?/br> “如果他的目的是沉降,他敢引我們去最底層就必然有他的逃生辦法。”傅聞安嚴肅道。 “地圖上并未顯示地下二層與地面的連接通路,地下二層與地下一層之間有通路,但地下一層很快就會被我們占領,他不敢賭?!敝x敏指向屏幕,虛虛晃動,在空白處停下一圈:“我猜測,這附近一定有未在地圖上標識的逃生通道,而且不止一條?!?/br> “下去的風險很高?!备德劙舱遄玫馈?/br> “不是很高,是九死一生?!敝x敏加重語道:“對子爵而言,這些通往地表的通道是他最為熟悉的,但對我們來說,這些可能的求生路只是猜測,不精確不屬實,沒有也說不定。一旦事故發(fā)生,我們會傷亡慘重?!?/br> “你覺得我們不該下去。”傅聞安聽出了謝敏的話外音。 “你的地面炮火支援能覆蓋到這里,但前線軍隊能在半小時內趕到嗎?”謝敏沒回答,反而問道。 “來不及?!备德劙渤谅暎骸氨就獾乃杰娨膊蛔阋苑稚⒌礁鱾€可能的出入口進行埋伏,如果子爵選擇了通向中層地塊邊緣或之外的通路,我的人沒法就地誅殺,除非將堡壘內的人全部撤到外部,才能保持數(shù)量上的優(yōu)勢?!?/br> 聽罷,謝敏眉心一蹙,將地圖再次調大,半晌,手指掃過一條環(huán)狀的管道線:“我在地下一層的管道線安置了定時炸彈,爆炸能夠炸裂一層的高壓水管線。而沉降主體的水箱在二層,如果水量不夠,就無法對位于地下二層的子爵造成重創(chuàng)?!?/br> “但中央地塊是殉道者的地盤,即便存在爭權的內軋,其他分支的人也不會放任外部的重大變故產生,要是他們插手,在沒有足夠支援的情況下,我們的效率會大打折扣。尤其是,一旦我們使用這個不成熟的沉降方法,會引起子爵的警惕,從而使他的行蹤更難判斷?!?/br> “要有人跟著他?!备德劙操澩x敏的觀點,同時又道。 “現(xiàn)在看來,隨時定位他的行蹤的確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然而,與其大費周章利用上層兵力與他周旋,不如直接從源頭解決?!敝x敏眼里隱隱流露出殺意。 他說這話時,cao作室內的溫度驟冷,一種扼人脖頸的冷銳感從他身上隱隱擴散,糾集成一種更為堅決肅殺的氣場,令人忍不住寒毛倒豎。 “等所有傷員成功運送到地面,我們就前往地下二層?!备德劙驳?。 他們終將選擇險路求生。 執(zhí)政官的最終裁決落下,所有人都清楚即將等待的終局宿命,在場諸位有極高的概率犧牲,但無論是醫(yī)療人員還是私軍都面色嚴肅,治療傷員與裝配槍械的動作有條不紊,充滿戰(zhàn)前的緊張感。 謝敏走向遠處。 徐里的臨時手術結束,取下的染血子彈被當成廢物扔在托盤里,他臉色慘白,雙眼緊閉,嘴上罩著呼吸面罩,正躺在擔架上被運送出去。 謝敏拿起那枚子彈,用衣角包起來認真擦干凈,攥在掌心里。 陳石坐在一個移動箱上,垂頭沉默地裝備著胸前掛垂的步槍,他手指上染過血跡,干涸后變?yōu)橐淮笃稚郀钗?,指紋一圈圈因刻在上面,又被槍體碾平。 他想在執(zhí)行下一次任務前再看一眼徐里,便抬頭越過重重人影尋找蹤跡,但只能看見對方夾著測量儀器的手指,再然后,視線被一具瘦削的身體遮擋,制式作戰(zhàn)服令他看起來削直,透著鋒銳的逼人氣魄。 是謝敏。 陳石一怔。 “準備好,一會跟我走?!敝x敏垂眸,直直地看向他,命令道。 陳石悶悶地點了下頭,短芽一樣的頭發(fā)茬毛刺刺地豎著,攥著槍的手骨突出得厲害,指節(jié)邊緣都泛著白。 “把氣撒在槍上沒用,你得去找人?!边^了一陣,謝敏又道。 陳石動了動,臉上是壓抑著的極端痛苦,一向粗獷的男人用力地上下來回擦了把臉,最后抱著槍站起來。 謝敏把子彈遞給陳石,“怎么來的怎么還回去,你能做到吧?” “能?!标愂瘣瀽灥氐馈?/br> 謝敏看著對方堅毅的臉,輕輕挑了下眉梢,拍上對方的肩膀,叮囑道:“防彈衣穿好,下面危險?!?/br> “你也是?!标愂粗?,抓緊了槍柄。 謝敏一笑,轉身走了。 他回到傅聞安身邊,對方正在等他,兩人并排倚在移動箱上,看著來往的人群,謝敏的指腹蹭著對方的,親昵地挨著,他突然道:“這次回去,我想辭職了?!?/br> 傅聞安把對方的手抓過來,在人前,他的動作變得克制而隱秘,暗中分享著這股曖昧情愫,他聽見了謝敏悵然的感慨,末了輕輕嗯一聲,表示自己聽到了。 他們沒再說下去,氣氛卻徒然松弛,流淌著柔水般的愜意,從交握的指縫里滑過,被溫度熨燙出甜意來。 謝敏喜歡現(xiàn)在的氛圍,傅聞安也有一樣的想法,他們保持緘默,靜靜回味著此刻的寧靜。 辭職之后…… 謝敏放空腦袋想。 他想走遍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最后回歸他的巢xue。 回到傅聞安的身邊。 第114章 地下二層有著極限挑高,射燈從高處罩下,撒在空無一物的平臺上。冷凝水管道盤錯在四周,橫豎交叉的陰影分割白到發(fā)亮的地面,寂靜中唯有機器工作時的嗡嗡聲。 不多時,一道人影從漆黑通道中走出,身形拔直,像黑暗淬煉出的利劍,他步履堅定,跨過鋒利的明暗交界線,走向光明處。 傅聞安只拿著一把手槍,槍體黝黑,反著冷冽寒光,斜指向地面。 砰——! 死寂被突如其來的槍聲撕裂,一個炸裂狀的孔洞出現(xiàn)在傅聞安腳邊。隨后,一道更輕的、幾乎無法捕捉的破空聲掩蓋在腳步聲中,子彈從他背后的高處精準射向遠方的一角陰影中。 槍支落地,一只手垂軟而下,血紅色蜿蜒流淌。 傅聞安落腳時的陰影掠過彈孔,他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徑直朝前方走去。 僅僅幾分鐘,凡是朝傅聞安開槍的狙擊手都會在下一秒被悄無聲息的子彈洞穿頭顱,隱藏在暗處的庇護者形同鬼魅,無法捕捉,更無法預測。 接連四位經驗豐富的狙擊手被對方在暗中解決后,埋伏在高處的人再不敢有所動作,人人自危,被恐懼攫攝,內心皆驚疑不定。他們注視著傅聞安走到陰影拐角,面對空曠高臺站定,進入一個不可被瞄準的區(qū)域。 所有狙擊手在心中升起同一個令人驚疑的念頭:他是故意這么走的! “他一路走來,行進方向始終在視線死角內,保持著不會被兩個人同時瞄準的狀態(tài),又總能露出一絲破綻,使我們認為有機可乘。但只要貿然開槍,就會被他背后的人抓住機會?!?/br> 通風管道的黑暗中,一位經驗豐富的蒙面狙擊手深吸一口氣,槍口探出的圓洞泄出一縷光線,照在他漆黑的眼睛上。他壓低聲音,對身邊另一位年輕人道。 “我們有兩個人?!蹦贻p人趴伏在地上,骨骼輪廓融入陰影,唯有瞄準鏡的光線沒入明亮的眼珠?!八澈笾挥幸粋€狙擊手,我已經確定了狙擊手的位置,只要我們一起動手,他們必死無疑。” “不要貿然行事,執(zhí)政官背后的狙擊手很可能是銀?!泵擅嫒藝烂C道。 “如果不殺掉銀,我們永遠只能龜縮在防空管道里?!蹦贻p人咬緊牙關,槍口轉向高處的一個變電箱下。 銀在開槍后就會有小幅移動,位置并不固定。但令他們吃驚的是,銀似乎猜透了所有人的所在位置,通過輾轉移動時刻將自己處于安全地帶,又剛好能將下一個目標暴露在自己的狙擊范圍內,以此制造便利的射殺條件。 “他猜到我們的位置了,知道我們一定會開槍,他移動到了3號變電箱附近。我一直盯著那里,我看見了影子的變化,他一定在。”年輕人心跳如擂鼓,話語中隱隱有激動。 “如果他不在,死的就會是你我。”蒙面人低嘆一聲,隱帶警告。 “師傅,我們會活著?!蹦贻p人篤定道。 蒙面人又是一嘆,重新看向狙擊鏡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