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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之?dāng)?第97節(jié)

    一百章之內(nèi)必談戀愛,狠狠談!很快的……吧!

    第85章

    尷尬,空氣中溢滿尷尬。

    “殉道者”內(nèi)不存在正常職場關(guān)系,因此,像眼前這般三人排坐在地下酒館的情景鮮少出現(xiàn),尤其是有溪崖在場。

    水晶杯中透明液面倒映著壁燈暖光,薄荷葉漂于其上,剔透冰球安靜沉浮,男人的手指輕撫杯壁,留下一道潮濕的水痕。

    郵差郁悶地?fù)壑?,向左?cè)瞥去。

    視線越過謝敏的肩頭,落在另一人身上。

    溪崖頭上纏著雪白繃帶,于吧臺前正襟危坐,垂頭用吸管挑低濃度雞尾酒里的細(xì)密氣泡,挑干凈了再用吸管攪亂,循環(huán)往復(fù)。

    謝敏坐在兩人中間,手指摩挲邊沿,沒想好開場白。

    當(dāng)時謝敏不好放溪崖一個人回去,對方頭上有傷,扔出去怕橫死街頭第二天子爵興師問罪,只好順路帶來,但他沒想到場面會這么尷尬。

    說起來,這是謝敏從安斯圖爾歸來后第一次與溪崖私下見面。

    寂靜的私人酒館大半內(nèi)室隱在黑暗中,前臺只有一名調(diào)酒師在整理酒臺,間或發(fā)出聲響,移動時的黑影拖得很長。

    三人木偶似地坐了一會,直到一聲咳嗽打破了彼此間凝結(jié)的冰層——是溪崖喝了口雞尾酒,被辣地直蹙眉。

    “不習(xí)慣喝就換一杯?!敝x敏看了他一眼。

    溪崖不推辭,重新點了一杯抹茶奶。

    “你不喝酒?”謝敏隨口問。

    溪崖點了點額頭露出一個邊角的紗布?!皩ξ覀冞@種亡命徒來說愛惜身體過分奢侈,但受了傷有條件的話該戒酒還是要戒?!?/br>
    謝敏慢慢把視線挪過去,對方那張臉上沒了對峙時的咄咄逼人與趾高氣昂,眼下乖順木訥,卻用最輕的語調(diào)說最心驚rou跳的話。

    “如果我不讓你換呢?”謝敏道。

    “我不像您有拒絕的權(quán)利,我是靠人活命的人?!毕挛⑽⒁恍?,笑容干凈。

    謝敏淡淡地回以微笑,頷首,狀似同意,實際斂下眼底冷意。

    這是揭他當(dāng)時回封控區(qū)在泳池派對上拒絕子爵的那杯酒,也在暗指他的傷眾人心知肚明。

    謝敏心下記了一筆,轉(zhuǎn)頭和郵差喝酒。

    郵差郁郁寡歡,一開始獨自喝,喝了幾杯后開始拽著謝敏的袖子,不說話,眼睛紅紅的,像涂了一尾胭脂。他保有理智的時間較長,礙于溪崖在場千言萬語說不出口,喝到后期了,才開始囁嚅著唇,發(fā)出些不知所謂的音節(jié)。

    謝敏用力繃著脊背才能保證不被對方枕在他胳膊上的力道壓垮,面不改色地直起腰扶住人,剛要回頭打發(fā)走溪崖,只聽身后高腳圓凳一拖,溪崖已然來到他身邊。

    “您真的覺得這樣對嗎?”

    輕而帶著寒意,問句落進謝敏耳朵里。

    謝敏架著癱在他身上的郵差,手臂一時間麻木,濃黑的影子從身后覆上,密不透風(fēng)地包圍他的感官。謝敏心中一跳,他側(cè)過臉,發(fā)現(xiàn)溪崖站在他身后,認(rèn)真地看著他。

    “什么?”謝敏蹙起眉,他在溪崖眼底依稀見到了輕蔑。

    “弱者需要靠強者施舍才能活著的畸形世界。”溪崖輕聲說:“財富地位自由乃至尊嚴(yán),無一不是?!?/br>
    謝敏凝視著他,自下而上挑起的視線從纖長的眼皮下射出,不同于居高臨下的威嚴(yán)倨傲,滿是寒刃般銳利的壓迫感,霎時令人冷汗涔涔。

    溪崖抿起嘴唇,不愿直視其鋒,他錯開眼睛,正巧這時,郵差出聲打斷了這詭異氣氛。

    “銀,現(xiàn)在幾點了?”郵差醉大了,嘟噥著。

    謝敏垂下眼,哄小孩一樣站起來,架著對方的胳膊:“該回家睡覺了?!闭f完,他看向溪崖,恢復(fù)成先前滴水不漏的模樣:“你先回去,明早七點武裝登車?!?/br>
    “是?!毕曼c頭,禮貌地離開了酒館。

    把醉鬼弄回醉鬼家時已經(jīng)接近凌晨三點,醉鬼雖然醉了,但姿態(tài)優(yōu)雅走姿體面口齒清晰,除了不知道自己家門鑰匙放在何處外一切都很完美。

    從圍墻鐵絲網(wǎng)掰了節(jié)鐵絲撬門,將屢次想把肥皂切片放進烤箱里的郵差搬到臥室,勤勤懇懇煮了一碗蜂蜜水回去時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四仰八叉睡得死沉,最后無奈只能自己喝了水以免浪費勞動果實,臨走給人掖被角不小心聽了句夢話,心里登時五味陳雜。

    “銀,別殺他……”

    掖好的被角被說夢話的郵差掙開,他在睡夢中還擰著眉,手指抓著謝敏的衣角,哀求地囁嚅著。

    謝敏保持著躬身的姿勢,手指捏著被單,如同一尊雕塑,好半晌沒有動作。

    良久,他嘆了口氣,熄了臥室燈,掩上門,坐在客廳的長沙發(fā)上。

    身為情報中樞的郵差遍地為家,每處的家有著完全一致的裝潢,只是窗外景致有所不同。

    謝敏向外看去,紗簾后是翡翠城有名的劇院,恢弘建筑的全覆蓋亮化使人們在幾千米外就能看到那幢斥巨資建造的文娛場,紙醉金迷夜夜笙歌永不停歇,殊不知幾里外有人饑寒交迫凍死街頭。

    的確是畸形的世界,謝敏想起溪崖那古怪的問句,恍然從對方泥塑的殼子里窺見幾分不和諧感。

    套著溫馴而毫無棱角的軀殼仗勢作惡,隱忍溫吞的表象溢出不符合身份的鄙夷怨念,該說不愧是子爵最得意的參謀,人前滴水不漏,人后惹人忌憚。

    謝敏閉上眼睛,他屬實累了,結(jié)合部的臨時居所會有子爵的人全天候暗中監(jiān)視,他打算在郵差家的沙發(fā)上蹭一晚,睡一覺恢復(fù)體力。

    臨睡前,他反復(fù)琢磨郵差夢中對他說的那句話。當(dāng)年血腥放逐時銀與子爵第一次正面交鋒,最后瞄準(zhǔn)子爵喉嚨的一刀,因為郵差的求情終究沒能落下。

    有人在接近,堪比野獸般靈敏的感知令銀第一時間察覺到對方的氣息。

    被匕首扎穿的左手汩汩淌血,凝固血塊隨動作撲簌掉落,銀匍匐在巨石后,借著半人高荒草的掩護,緩緩睜開被血浸沒的眼珠。

    他像一頭被侵入領(lǐng)地的虛弱的獸類,被激怒后隱在林間隨時準(zhǔn)備拼死一搏。

    灌叢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銀將匕首反手握緊,眼眸從縫隙里盯緊遠(yuǎn)處響動的地方,蓄勢待發(fā)。

    那人逐漸從荒草中顯出身形。

    銀像一縷穿梭在枯萎植物中的幽魂,迅速逼近那茫然無措的人影,腳步無聲,他借勢逼近,匕首閃電般探出,整個人撲在對方身上,借力一個撲摔,匕首照著脖頸滑下。

    “不要!”

    有什么東西在打斗中被踢飛,砰地滾到遠(yuǎn)處草叢里,匕首在下刺過程中猛然停住,銀倏然睜大眼睛。

    郵差滿臉通紅,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連串往下掉,他年紀(jì)和體格都比銀大,力道卻根本不如,只能努力用手壓著匕首的刃,血從刃鋒上泄出。

    啪——啪——!

    一滴,兩滴,在那張灰撲撲的臉上綻開。

    “怎么是你?”銀翻身起來,像受驚的鳥一下跳開,他戒備地打量著郵差,行走時掌控步法,或遠(yuǎn)或近,可攻可退。

    “我聽說這邊沼澤地有人埋伏殺過路人,我見了尸體覺得是你,便來看看?!编]差艱難地爬起來,用手在棉衣上下拍了拍,摸到布兜的時候臉色一變,連滾帶爬在荒草叢里尋找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銀俯視坦蕩著背對他的郵差,眼底晦暗不明,這個距離,他完全有能力將郵差封喉。

    “刀口切面整齊干凈直擊要害,尸體沒有過多虐殺綁縛痕跡,傷口邊緣有大面積潰爛,說明毒素是從刀口中滲透的。三日前藥廠倉庫一帶被洗劫過,有明顯潰爛的尸體正好出現(xiàn)在藥廠至沼澤的路上,我想來想去,有如此刺殺技巧并識藥理的只有你了。”

    郵差說完便直起身,站在遠(yuǎn)處,把自己從地上撿到的東西攤開給銀看。

    一個沾滿草屑污泥的臟饅頭。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銀沒動,他瞇縫著眼,匕首對著郵差。

    “沒人知道,這都是我分析的,沒對別人說?!编]差連忙舉手,解釋:“我就是想給你送個饅頭?!?/br>
    “為什么?”銀無動于衷地凝視著他,眼露兇光。

    “因為在3號牢房你殺了那些人,我因此……逃過了第一輪,想說聲謝謝你,一直沒來得及說?!?/br>
    銀沉默了。

    他認(rèn)識郵差,所以在看清對方的臉后沒能第一時間下殺手。郵差是個比他年長幾歲的孤兒,與他這種早死絕親眷的人不同,郵差進來時帶著幾個弟妹,死了一路。眼下就剩個名義上的弟弟,沒血緣,同鄉(xiāng)的,代號不明。

    血腥放逐開始時的第一輪,銀受了重傷被關(guān)在水牢,郵差在輪值送飯時給銀藏了一個饅頭,讓高燒的銀挨過了一宿。銀出來后掃平了3號牢房的所有參選者,只留了郵差一個,兩人相安無事過了三天,挺進第二輪。

    “只是這樣嗎?”銀冷眼看著郵差。

    郵差撓著臉頰,看上去不太好意思,最后鼓起勇氣道:“還有……我想和你合作?!?/br>
    銀轉(zhuǎn)著匕首,臉色有所緩和。

    “我知道挺過血腥放逐對你來說并非難事,但之后組織重組時黨派的角逐呢?你去過藥廠,應(yīng)該知道馴養(yǎng)員調(diào)酒師藍(lán)寶石那三個研究所都在奪權(quán),出了這里,你覺得以你對他們的威脅程度,他們會放過你嗎?”郵差道。

    “我武力不如你,不過你應(yīng)該看過積分榜,我的排名證明了我有能力與你合作?!?/br>
    銀對眼下局勢看得很清楚,包括未來殉道者內(nèi)部的走向,他沉默半晌,討走了郵差手上的饅頭,合作就此達(dá)成。

    他對郵差的敵意不算大,但對子爵就是另一個態(tài)度了。

    出了沼澤,銀與郵差在新一波屠殺中走散,地勢復(fù)雜岔路堪比迷宮。銀在約定地點沒遇到郵差,而是遇到了子爵——彼時他還不知道子爵的代號,只是見過這個人,不齒他的做法。

    那是個拿人命做算盤撥珠的厲鬼。

    雖然銀也遍身纏滿冤魂。

    他們本是一灘淤泥里長出來的毒藤,沒資格分誰對錯。

    銀對上子爵的一剎就下了狠手,兩人很快分出勝負(fù),正當(dāng)銀要一刀砍斷子爵的脖子時,郵差橫插戰(zhàn)局。

    對方撲在滿身鮮血的男孩身上,求銀別殺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銀目眥欲裂,握刀的手因憤怒不住抖動,他面目猙獰嚇人,透著股未散的狠勁,刀尖懸在郵差面前,一個沒握住就能把他眼珠戳爛。

    “銀,別殺他!”郵差聲嘶力竭地求他。

    越過郵差的肩膀,銀看見子爵那沾染鮮血卻滿是得逞笑意的嘴角,正緩緩?fù)瞎础?/br>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之所以不殺你,只是因為你是他的倍數(shù)人質(zhì)!

    他必須保你性命,是因為在這個血腥游戲結(jié)束前你多活一秒,你的積分倍數(shù)就積攢越多,而當(dāng)你死后,你的積分將會成倍疊加至他的積分下!

    一旦他走投無路,他會立刻用自己的哥哥鋪路,為他重新爭得前列席位!

    那是第一輪每個牢房最終勝者的特殊權(quán)限,我親眼看著他在人質(zhì)欄下寫上你的名字!

    憤怒吶喊繞在舌尖,終究沒能頂破枷鎖。

    他沒資格說教他人,他何嘗不是踩著眾多尸體攫取活命用的積分。

    銀只學(xué)會了殺人,沒學(xué)會救人,救人不能讓他在地獄活下去。

    他能做到的只是保持自己的人質(zhì)欄里始終空白,或者,加入互惠互利的同盟并守在郵差身邊,讓子爵沒有可趁之機。

    僅此而已。

    謝敏醒時天已經(jīng)亮了,他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一床毛絨被,茶幾上擺了裝餅干的油紙袋。袋里并排放著一小瓶牛奶,溫的,看起來剛熱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