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之敵 第76節(jié)
黑梟默默藏好通訊器。 傅聞安突然想起來,離開會場時,他收回了謝敏的通訊器,讓黑梟帶回去。 “回祖宅,現(xiàn)在!”傅聞安心急如焚,幾乎吼了出來。 黑梟腳底生風,逃難似地去提車了。 謝敏是在劇痛中醒來的。 彼時夜色濃重,從落地窗溢進來,又被客廳的燈光驅(qū)散,反反復復,周而復始。 謝敏艱難地坐起來,腺體失去知覺,喉嚨干渴,他出了汗,但脫水的現(xiàn)象更嚴重,信息素不受控制的外溢,房間里彌漫著狂暴的銀桂香味。 他咳了幾聲,撐著身體把沾滿血跡的紙巾扔進廁所,放水沖走,僅僅是做完這些,他便倒在沙發(fā)里,如干涸至死的魚一般,艱難而疲憊地努力呼吸著。 呼吸會導致呼吸道刺痛,骨骼像被打散了一樣,昏厥后醒來病癥甚至加重了,而且,他開始感到癢——哪里都癢,哪里都熱。 空氣中滿是惶惶不定的信息素,濃郁到令謝敏幾近作嘔,他痛苦地蜷縮起來,撕扯著頭皮,手指插進發(fā)間,仿佛這樣就可以抵消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癢意,但這于事無補。 “我得……我……”謝敏神經(jīng)質(zhì)地呢喃起來,他用力抓著頸側(cè),撓過后頸,力道大到像是要把腺體摳出來。他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別的,黏膩的,下巴甚至還殘留血的痕跡。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穿過沙發(fā)時差點跌倒,他沒頭蒼蠅般亂撞,視野越來越窄,他沒有體力出去,外面太黑了,特工不喜歡黑暗的地方,他只能在客廳里轉(zhuǎn)。 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他越來越焦躁,很痛,很癢,痛到他快崩潰了,但他又覺得自己活該,最后,他終于找到了一件衣服。 他跌坐在地上,把那件襯衫揉進懷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臉埋進去,血和汗水混在一起,染臟了那件襯衫。 襯衫上沒有那人的體溫,而從未被穿過的衣料上,也沒有對方苦澀的信息素。 那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襯衫,可謝敏抓著它,用力地抓著它。 混沌中,他想起自己上一次如此用力地抓著什么的時候,是那條與他相依為命的杜賓。 杜賓的尸體已經(jīng)爛掉了,強盜把它開膛破肚,分食軀體后僅剩骨骼,他們洗劫了謝敏當時一貧如洗的家,那條杜賓犬奮戰(zhàn)到了最后一刻,卻沒能給外出找食物的小主人保住一點東西。 年幼的謝敏只能抓著它,蛆蟲爬上身了也不在意,他用額頭蹭著杜賓外翻的犬齒,哭泣時近乎無聲。 從那以后,他學會了殺人。 謝敏用臉頰蹭著那件襯衫,冰冷的布料逐漸染上青年的體溫,被甜到發(fā)齁的信息素泡著,被揉到變形。 因為疼痛,謝敏的意識已經(jīng)不太清明了,他坐在地上,倚著沙發(fā),雙眼無神,近乎失去焦距。 他望著遠處漆黑如墨的夜色。 他也會像那只杜賓一樣,死后被誰抱在懷里嗎? 不論幼小或是強壯,冰涼或是溫暖,哪個都行,任意都好,被擁抱著,被愛著。 這件襯衫的主人……謝敏吸了一口氣,這口氣近乎要了他半條命,空氣刮過灼熱的肺,像針掃過氣管,勒出看不見的條狀傷痕。 “傅聞安……”謝敏念著對方的名字。 “傅聞安,傅聞安,傅聞安……”謝敏閉上眼,念到最后,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 他努力蹭了下那件襯衫,眷戀地與它相貼。 謝敏知道自己死不了,他那么多次與死亡擦肩而過都沒死成,這次也一樣。 他只是……會被發(fā)現(xiàn)的晚一點,晚幾個小時,熬過今晚。明早劉管家來的時候就能看見他像個死人一樣倒在地上,會立刻告訴傅聞安。傅聞安會派人來確認他死了沒有,如果幸運的沒死,對方應該會把他送到醫(yī)院去。 他得去醫(yī)院,必須去醫(yī)院,他得逃走,他還不能死,絕不能死! 只是會痛一點,但沒關系,特工是不怕痛的。 謝敏緩緩睜開眼,他像牢籠中持著最后希望而點燃微渺生命之火的困獸,眼中迸發(fā)出近乎兇狠的求生欲。 他試圖爬起來,但他的狀態(tài)太差了,他會倒下,倒下后再爬起,循環(huán)往復。 第五次失敗,他抬眼,突然見窗上掃過一縷燈光。 他的心臟猛然跳動起來,他張著嘴,渾身微微顫抖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感從他心底蔓延開。 是車輛的聲音。 很快,門打開的響聲傳來,樓梯發(fā)出震動,那人很急,所以噪音很大,走廊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謝敏死死盯著那漆黑的門口,直到他與一雙熟悉的眼睛對視。 謝敏能想象到自己如今有多狼狽。 他像水里撈出來的、無家可歸的可憐動物,頭發(fā)被汗水浸透,臉上殘留著血液的痕跡,衣服皺巴巴的,他甚至還沒法解開那個該死的襯衫夾,抱著別人的襯衫,像一株萎掉的植物。 盡管視野收窄,他卻還是看清了對方眼里難以言明的情緒。 謝敏仰起頭,靠著沙發(fā)腿的支撐才能完成這個動作,他笑起來,笑得難看極了,他想對傅聞安說些什么,但很快,他嗅到了空氣中第三種信息素。 他眼里的笑意凝固了。 是信息素,是嬌媚柔軟、張揚奔放的,omega信息素。 那信息素纏在傅聞安身上,估計是被風吹散了,看起來沒那么近,但有。 有。 謝敏的眼睛很快被一層水膜覆上,那可能是生理性淚水,因為他實在太疼了,信息素過量釋放的副作用就是淚腺發(fā)達。因為謝敏期待的事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他沒什么遺憾——他可以不用再痛了,他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傅聞安是怕他死的,他一定會送自己去醫(yī)院。 他能逃走了,皆大歡喜,再好不過。 可是…… 謝敏的胸膛劇烈起伏,一種詭異的、連他自己也沒搞懂的憤怒突然從骨子里燃燒起來,瞬息之間剿滅了他的理智。他不再顫抖,就連頸后腺體撕裂般的痛苦都消失了。 他凝視著對方朝他走近,跪在他面前,用指腹抹掉他唇角的血跡。 離得近了,那omega信息素的味道更清晰了。 “謝敏,你……”傅聞安皺起眉,他語氣中有著不易察覺的柔軟。 但謝敏已經(jīng)分辨不出來了,幾乎是下意識,身為alpha的本能壓過一切,他暴發(fā)近乎恐怖的力量,如孤注一擲又歇斯底里的狠勁。 他驟然把傅聞安推倒在地上,制住對方的反抗,從對方腰間奪過手槍,他甚至沒法分辨那手槍只是執(zhí)政官配飾中做樣子的道具,他上膛,騎在傅聞安身上,用槍抵著男人的脖子。 傅聞安沒有反抗。他仰著頭,下巴被槍口抵著,溫馴無比,他在謝敏眼中看到了近乎瘋魔般的悲哀與憤怒。 特工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獸,盡管連握槍的手臂都在顫抖,他甚至脆弱到冷汗直流,靠著緊咬牙關的勁才能行動。 “你身上,有omega的信息素,為什么?”謝敏垂著頭,他的眼角發(fā)紅,不只是因為什么。他的手指搭不住板機,色厲內(nèi)荏地咬著牙,面部肌rou因憤怒而抽搐,眼眶欲裂。 他沒法說出完整的話,嗓音干澀喑啞,甚至混著點血。 傅聞安想拭去對方唇角的血跡,但他只要一動,謝敏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來表達自己占據(jù)上風。 傅聞安盯著他,近乎安撫地道:“我去見了一個聯(lián)絡官,有很多人在,我們沒談攏,時間久了一點,就沾上了。” 但他的話不能令謝敏滿意,他兇狠地又用槍頂了下傅聞安的下巴。 “你知道標記會產(chǎn)生怎樣濃烈的信息素,如果我和她發(fā)生了什么,你就不會等我解釋了不是嗎?”傅聞安緩慢地道,他試圖讓謝敏聽清楚每一個字。 他不知道謝敏發(fā)生了什么,但他很清楚,謝敏的狀態(tài)很不好——他現(xiàn)在alpha意識過剩,捕獵欲和占有欲被應激狀態(tài)激化,達到不可抑制的恐怖程度。 謝敏需要安撫,而不是挑釁。 謝敏開始動搖了,他的目光沒法如往常般凝在傅聞安臉上,但回光返照的力量依舊存在。 “謝敏,或者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取信于你?”傅聞安慢慢坐起來,他像在馴服一頭狂躁的獅子,一步一步,試探野獸的底線。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毫無威脅性,硝煙信息素取巧地溢出,并不猛烈,而是小心翼翼地滲透進謝敏周圍。 一點一點,傅聞安支起上半身,他看到謝敏卸了力,特工拿著手槍的手在顫抖。 很快,傅聞安攬住謝敏的腰,帶進懷里,與此同時,他察覺頸間抵著的手槍動了動。 特工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用筋疲力盡的沙啞嗓音道。 “那,你抱抱我?!?/br> -------------------- 回收文案里的另一段(雖然有點子小差異:因為文案比大綱出的早orz) 第71章 傅聞安的手掌貼在對方勁瘦的腰上,昔日帶滿了刺兒的特工乖順地躲在他懷里,呼吸輕到不可察覺,唯有信息素濃郁,隨觸碰洶涌地蕩開。 咔噠——! 手中的槍落地,傅聞安攥著謝敏的手腕,打掉槍支的同時,偏頭,在謝敏的側(cè)頸落了口。 “嘶——”謝敏吸了口氣,貓哼哼一樣,瞇起眼。 傅聞安舔了下自己留下的牙印,轉(zhuǎn)而抬手,先是試探性覆在謝敏的后頸,見對方?jīng)]有明顯的反抗意圖,指尖沿著頸椎往下,摁在了腫脹的腺體上。 謝敏下意識要躲,又被傅聞安摁進懷里,他嘟噥著聽不清的音節(jié),最后煩了,便把頭埋進傅聞安的肩窩里。 一副隨便弄的順從模樣。 腫起來了,非常嚴重,需要及時治療。 傅聞安心下思量,他雖然不是專業(yè)的醫(yī)生,但醫(yī)療常識還是有的。 他放下手,打算用通訊器叫黑梟提前通知九研的醫(yī)生,結(jié)果手指剛離開,謝敏悶悶的命令聲便傳來:“放回去?!?/br> 脾氣還不小。 傅聞安笑了下,不只是無奈還是嘲笑,他把手放回去,手掌攏著對方后頸連著肩背的肌rou,有一搭沒一搭地揉,同時低下頭,瞧著謝敏濕漉漉的頭發(fā)。 特工現(xiàn)在像縮進殼里的烏龜,怎么都叫不出來的那種。 “謝敏,把我的通訊器拿出來?!备德劙驳馈?/br> 謝敏被按得挺舒服的,眼睛一閉,假裝自己死了,聽不清話,直到傅聞安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煩死了?!敝x敏發(fā)牢sao,沒力氣地抬手,伸進傅聞安冰冷的衣兜里摸,一無所獲。 “另一邊。”傅聞安解釋。 “早說會死嗎?”謝敏的譴責幾乎要黏在一起了,毫無威懾力。 又是一通摸索,好不容易拿出通訊器。 傅聞安發(fā)完消息,樓下立刻就有沸躁的人聲,大門打開,但無人上來,是傅聞安吩咐的——他不想讓別人看到謝敏現(xiàn)在的樣子。 但別人看不到,不代表貓看不到。 鬼鬼祟祟的暹羅貓?zhí)匠瞿X袋,誰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從書房出來的,估計是自己跳起來開了門——長官最近成精了,但凡沒鎖門的地方它都能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