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敏同樣沒起身，也沒再拿出什么利器，只是低頭凝視著地上那從傅聞安的傷口處滴落的血匯成的血泊。

    特工會感到愧疚嗎？

    傅聞安瞇起眼，疑惑地打量著謝敏。

    而一秒后，謝敏撇了下嘴，嫌棄地把自己差點(diǎn)沾到血跡的衣角掖進(jìn)褲子里。

    “我……”傅聞安無奈地嘆了一聲，他剛要說話，只覺額頭一涼，抬眼一看，謝敏不知從哪變出手槍，正抬平胳膊，先前臉上生動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見。

    “我救了你?！备德劙驳馈?/br>
    “所以我讓你多活了幾秒。”謝敏挑起一邊眉毛，神情桀驁。

    “不是想殺我嗎？爆炸開始的時候?yàn)槭裁床粍邮郑俊备德劙财届o地凝視謝敏。

    謝敏咬緊牙關(guān)，他手腕微抬，瞬間偏轉(zhuǎn)槍口，用手槍槍柄橫擊傅聞安的太陽xue。與此同時，一個金屬制品落地的聲音瞬間出現(xiàn)，謝敏瞪大眼睛，下一秒，極為強(qiáng)烈的白光覆蓋了他的視野，他猛地閉上眼睛，心里暗罵。

    他沒想到傅聞安藏了閃光彈。

    按照記憶里的位置橫擊，槍柄擊空，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透過手掌覆蓋的地方傳來一陣大力，謝敏被甩了出去。

    他撞在角落的柜臺上，閃光彈的效果退去，遠(yuǎn)處傳來械斗時的乒乓聲響，戰(zhàn)況激烈，難舍難分。謝敏迅速睜眼，視網(wǎng)膜仍殘留閃光彈留下的光斑，但他看清了眼前的情況。

    橫插入戰(zhàn)局的是子爵。

    子爵的近戰(zhàn)搏斗水平不如傅聞安，但他擅長使用匕首和鎖鏈，加上改裝的高破壞力手槍，竟也能和傅聞安打得不相上下。謝敏暫待原地靜觀其變，他重新摸出手槍，里面只剩一發(fā)子彈。

    他們所在的是大廈二樓的接待廣場，正對外側(cè)的是一大片玻璃幕墻，紅色的絲絨窗簾如舞會會場般卷高，露出對面大廈的輪廓與遠(yuǎn)處模糊的天際線。

    偌大一片空曠區(qū)域內(nèi)滿是在先前混戰(zhàn)中倒下的尸體，謝敏一邊注意遠(yuǎn)處的戰(zhàn)局，一邊緩慢移動，搜刮戰(zhàn)利品，補(bǔ)充彈藥。

    當(dāng)子爵傳遞給他信號時，他就知道子爵和傅聞安之間必有一場惡戰(zhàn)，鷸蚌相爭，謝敏得利。

    特工如此準(zhǔn)備，逐漸退至戰(zhàn)場邊緣，他思維急速轉(zhuǎn)動，正盤算著，突然聽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尖銳得仿佛要撕開空間。

    下一秒，兩個聲音同時朝謝敏吼來。

    “謝敏，狙擊！”

    “銀，殺了他！”

    正在給手槍填彈的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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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會更

    第56章

    謝敏拿起壓滿彈的手槍，他看著場中互毆的兩位領(lǐng)袖，一個如瘋狗般悍不畏死，一個步履從容游刃有余。他左手在身后一晃，掏出另一把手槍，分別指向傅聞安和子爵。

    砰砰——！

    兩發(fā)子彈各自落在兩人腳邊，硬生生扼住相爭的勢頭，大廳內(nèi)瞬間寂靜下來，銳利如刀的目光里，謝敏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情緒。

    子爵用腳尖抵住地面的彈孔，站姿含胸，透出一股壓抑森冷的氣質(zhì)。他咬著牙，意味不明地看向謝敏，似是驚惱。

    傅聞安則挺直身體立在原地，手中的槍瞄準(zhǔn)子爵的頭，他挪了視線看過去，帶著平靜與篤定。

    子爵的腳尖向前一錯，只聽砰的一聲，又一發(fā)子彈落在他腳邊，特工略帶調(diào)侃的責(zé)備緊隨其后。

    “不要動?！?/br>
    子爵沉著臉色，眼里的怨毒與戒備更甚。

    謝敏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他邁開步子向前，鞋跟在被炸碎的瓷磚地面上發(fā)出極有規(guī)律的悶響，手臂抬得平穩(wěn)，槍口堅(jiān)定不移。

    準(zhǔn)星在兩人之間不斷徘徊，游走，終無定處。

    “我的盟友，我的同僚，你們都希望我殺了另外一個人，那么，你們誰對我有支配權(quán)呢？”謝敏疑惑地偏頭，眉梢輕挑，話語如同孩子頑劣的戲言。

    “銀，你要違背我們的盟約嗎？”子爵不住地怒吼道。

    “呵?！敝x敏一哂，轉(zhuǎn)而看向傅聞安，朝他挑了挑下巴：“你呢？不發(fā)言嗎？”

    “沒必要。”傅聞安面不改色，好似十拿九穩(wěn)。

    笑意在謝敏的眼中一閃而逝，他的手臂繃直，頎長瘦削的身軀如同屹立在廢墟中央的破敗長刀，雪亮鋒利、光可鑒人。

    他的嘴唇嗡動，不可捕捉的低喃粘連在唇瓣之間，他的瞳孔被陽光一晃，露出一瞬清透又驚悚的狂意。

    砰——！

    噗——！

    左右兩個手槍同時開槍，那一瞬間，子爵仿佛感到全身血液凝固住，子彈旋轉(zhuǎn)時剿滅的空間與帶起的熱風(fēng)將他的臉頰割開一道看不見的傷口。重錘擊打似的恐懼感震蕩了他的意識，時間仿佛延長，又或許只有零點(diǎn)幾秒。

    心跳在短暫空白后重新出現(xiàn)，子爵差點(diǎn)被自己的一口氣噎住，他渾身一晃，猛然向傅聞安的方向看去。

    沒有血。

    執(zhí)政官腳下的土地依舊平坦無缺，只是先前如山松般挺拔的男人微微駝著背，仿佛在忍受莫大的沖擊。他踉蹌了一步，勉強(qiáng)站穩(wěn)，抬起手掌捂住心口，隨著他晃動的幅度變大，一枚子彈從他胸前落了下來。

    咔噠——！

    清脆的、飽含著金屬制品冷硬無情的聲音，令人單是聽見就能想象它出膛時被施加的穿透力，嵌進(jìn)骨骼毀滅軀體的沖勁，與落地時回彈的角度——一道滿是陰謀與算計(jì)的拋物線。

    子彈滾落在一旁，他沒能穿透傅聞安穿在內(nèi)里的防彈衣。

    “可惜?！敝x敏遺憾地收回手槍，換個散漫又囂張的姿勢，與傅聞安對視。

    男人眼中的冷靜與篤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連謝敏也看不懂的陰戾。

    “現(xiàn)在我們二打一，執(zhí)政官，你快被將死了?！?/br>
    謝敏向前踱步，逼近，學(xué)著傅聞安的姿態(tài)。余光瞥見子爵抬起的槍口，他閃電般抬平胳膊，瀟灑地一槍打掉子爵的槍，無視男人的暴怒與謾罵，停在傅聞安面前。

    “你選他？”傅聞安咽下舌尖的血味，澄明的瞳孔隱約泛起血絲，聲音更為壓抑，一瞬不瞬地望著謝敏。

    “遺言留這三個字會顯得你很沒面子，聽起來像什么痛失所愛的落魄青年?！敝x敏哼了一聲，他愉悅地將槍口摁在傅聞安頭頂半米外。

    “你還沒有回答我。”傅聞安又道。

    謝敏揚(yáng)起下巴，比男人略高的傲慢姿態(tài)令他看起來額外有氣勢，他漫不經(jīng)心地舔過唇角，手指下意識屈了一下，不去理會傅聞安的話。

    因?yàn)樘毓げ辉敢馓拐\展示其自詡精明的小心思，在幾分鐘前，那個險(xiǎn)些將人碾進(jìn)骨血的“擁抱”讓他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了傅聞安的身體，更讓他摸到了防彈衣上特有的紋路。

    這人是怎么做到在防彈衣外還能穿齊一整套華麗軍服，開完一整場會議的？

    謝敏很好奇，但眼下顯然不是好奇的時候。

    如果這一槍能直接扎進(jìn)傅聞安的腹部，令他短時間喪失戰(zhàn)斗能力，謝敏定會毫不猶豫地?fù)魯雷泳?，然后帶著受傷的?zhí)政官溜之大吉。

    但計(jì)劃未能成功，他不覺遺憾，出于對安斯圖爾軍造部工藝的信任，謝敏并不覺得自己能憑手上這把流浪者的破爛手槍擊穿防御，一切仍在他的意料之內(nèi)。

    “傅聞安，你試過一顆子彈能炸穿幾顆頭顱嗎？”謝敏輕聲問道。

    答案是……

    謝敏嘴唇嗡動，如同自言自語，忽然間，他聽見有板機(jī)卡殼的聲音，來自他的身后。

    砰——！

    他下意識回身，一槍擊斃一名剛從死人堆里爬起來、即將從他身后突襲的私軍，被獵捕著盯住的戰(zhàn)栗感令他迅速轉(zhuǎn)身，躲過傅聞安順勢絞來的手臂。而后擋住對方掃來的腿，剛要反擊，只聽身后傳來槍響，一槍擦著他的耳尖飛去，一槍沒入他的小腿。

    噗呲——！

    血從軍靴覆蓋的腿部涌出，子彈擦過脛骨，沒入皮rou。謝敏頸間軟骨迅速凸起，因失血而驟縮的瞳孔凝聚在一處，他咬著牙，鉆心的疼痛幾乎奪走了他對右腿的全部掌控力。

    謝敏怒視暗殺來處，只見一個剛剛咽氣的士兵，手槍從他布滿血污的手掌中滑落，那是他燃燒生命開出的最后一槍。

    視線一掃，只見傅聞安突然伸手，掐住謝敏的下巴，他剛要揮拳，一發(fā)從另一側(cè)雙子大樓高處發(fā)射的剿滅式火箭炮悍然撞碎一整片玻璃，在窗臺處炸開。

    火光飛濺，煙塵彌漫。

    源源不斷的喊殺聲如在耳畔，似乎聽到動靜，越來越多的私軍和流浪者從各處趕來，整個大廳亂成一團(tuán)。

    謝敏向后踉蹌幾步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右腿幾乎無法觸地的撕裂性傷口令他不敢移動，血始終未止住，寒冷如附骨之蛆般席卷而來。

    他用力抿著嘴唇，還沒休息哪怕一秒，迎面撞來子爵，震得他胸口劇痛。

    “你他媽剛才為什么不殺了他！”爆炸掀起的黑塵成為最好的遮掩，令子爵悄無聲息地移動到謝敏身邊。

    他怒不可遏，凸起的眼珠中彌漫血絲，歇斯底里的癲狂令他的雙手都不可避免地發(fā)著抖。他猛地一腳踹在謝敏中彈的右腿上，泄憤般揪起他的衣領(lǐng)，壓低嗓音，憤怒到恨不得啖其血rou。

    謝敏忍痛地皺起眉，他一手掐著對方的手腕，短短一分鐘，失血便讓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暴戾的眼睛里卻投出強(qiáng)悍的兇光。

    “你找死！”

    謝敏的話里含混著血，他從袖間摸出鋼針，剛要伸手，只見從子爵背后的黑霧中閃過一道人影，之后，一擊破開塵霾的掃腿直沖子爵的脖頸。

    謝敏心驚，猛然后退，目擊子爵被突如其來的偷襲踢飛出快十米，他瞪大眼睛，連忙向旁邊躲。

    但他躲得不夠及時，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時，傅聞安的拳已凌風(fēng)而至。

    謝敏只能架起手肘橫在頭部左側(cè)，轟在他小臂的力道仿佛當(dāng)空砸下巨石，震得他從手掌到肩膀俱是一麻。右腿失力無法支撐，謝敏根本扛不住這一拳，他被猛地?fù)ミM(jìn)側(cè)邊的柜臺里，四肢百骸散架了般疼痛。

    乒乓砸落一堆東西，謝敏掙扎著爬起來，右腿卻被倒下的文件柜重重壓住。他失聲痛呼，哀鳴卻又壓在嗓子里，只余氣音。

    特工死死咬著牙，冷汗如瀑，他的肌rou不住地抽搐，力量開始流失。

    大廳內(nèi)趕來支援的私軍越來越多，流浪者潰不成軍，子爵受到多人夾擊，疲于應(yīng)付，戰(zhàn)況幾乎反轉(zhuǎn)。他看了一眼謝敏，屢次試圖救援卻無法沖破越來越多的包圍，他一咬牙，瞬間做出拋棄的決定。

    沒什么是不可替代的，銀也一樣。

    他在傅聞安的進(jìn)攻中連連敗退，看似倉皇，實(shí)際已漸漸接近窗臺邊緣。傅聞安發(fā)現(xiàn)不對，只是為時已晚，子爵從窗縱身一躍，傅聞安連開三槍，全部擦身而過，未能擊中。

    傅聞安臉色如霜。

    他沉默地注視著子爵逃跑的方向，挺拔身影在肅殺凝重的氛圍里幾乎快要崩斷，私軍有序地在他身側(cè)兩米外列陣，他們渾身浴血，戰(zhàn)況慘烈，卻有破敗英武之師的肅然與血腥氣。

    滿室混亂、一地狼藉，如同腥風(fēng)過境。

    “包圍大廈，敵人格殺勿論，通知黑梟，掘地三尺也要把子爵找出來?！?/br>
    傅聞安咬牙切齒，他轉(zhuǎn)頭，下意識看向謝敏，只見特工斜倚在破爛的柜子旁，身子籠在陰影里，正舉著槍，沉默而如猛獸凝瞳，透出死寂的鋒銳感。

    槍口正對傅聞安。

    謝敏雙手握槍，扣下扳機(jī)。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