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之敵 第19節(jié)
他指間,把玩著一枚淺藍色的芯片。 那是只有安斯圖爾內(nèi)部機構(gòu)才會掌握的機密芯片。 “你到了嗎?” 忽然,車內(nèi)的廣播突然傳來駁雜的調(diào)試音,幾秒后,一個破碎的公鴨嗓出現(xiàn)。 謝敏掃了一眼后視鏡,對空無一人的街道頗為滿意。 “別急,很快?!?/br> 第15章 天色暗了下來,厚厚的積云壓迫大地,蕭瑟的風卷拂過空蕩蕩的道路。 這里是十幾年前的一處交戰(zhàn)區(qū),倒塌的民房隨處可見,破碎的磚瓦、毀壞的圍墻、瘡痍遍地的荒草園。 謝敏將車停在一個被遺棄的教堂前,它的尖頂被炮火炸滅,七彩玻璃蒙上厚厚灰塵,銹蝕的荊棘圍欄下雜草叢生。 特工挺拔的身影在門前停滯幾秒,而后,他穿過荒敗的大廳,陰影從梁木投下,模糊了他的面容。 “你比約定時間晚了兩分鐘,銀?!?/br> 突如其來的公鴨嗓令謝敏抬起頭,禱告神像旁,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把玩著一枚嶄新的硬幣,他不耐煩地抬起頭,眸子盯著從容赴約的謝敏。 銀,這個名字謝敏許久沒有聽到了。 在安斯圖爾,人們稱“零號”的現(xiàn)任領(lǐng)袖為謝敏。 在卡紐蘭封控區(qū),人們喚“殉道者”中戰(zhàn)功赫赫的某個干部為銀。 “怎么是你,今天來的不該是郵差嗎?” 謝敏又向前一步,他倚靠在最后一排座椅的扶手上,不著痕跡地打量周邊環(huán)境。 “郵差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我同樣可以勝任此次任務,還是說,你見他有特殊目的?”男人蹙起眉。 “別誤會,只是消音器傳達的信息是郵差會親自前來,我怕是我解讀有誤,再說前段時間在曼德城,我和郵差短短碰了一次面,他不像臨時有事的樣子?!敝x敏若有所思地道。 男人臉色一黑,“計劃臨時有變而已。” “你們接頭方的計劃總是變來變?nèi)?,我這里可是冒著生命危險,不惜被傅聞安發(fā)現(xiàn),也要出來給您送消息。”謝敏晃了晃手中的芯片,譏誚地吹了聲口哨。 “您看,我對封控區(qū)和子爵的忠心天地可鑒?!敝x敏感慨一句。 “計劃并不總是那么完美,隨機應變不也是臥底的職責嗎?還是說待在安斯圖爾這么久,你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是誰,銀?”男人不屑道。 “我的身份還不需要你來提醒?!敝x敏臉色一寒,手腕輕輕一震,芯片飛出,劃過一道難以看清的冷光,正好落在男人手中。 在曼德城,背著吉他包的狙擊手,是封控區(qū)傳遞給謝敏的交接信號,而后通過消音器的暗碼,謝敏收到了“殉道者”的全新任務指令: 郵差帶領(lǐng)的第四小隊將于不久后佯攻特定地址的裝甲倉庫,屆時將進行情報交換。銀需提供安斯圖爾的礦石儲存分布圖、外部駐扎團的實力報告、即將用于城邦貿(mào)易會議驗收的貨港情況、執(zhí)政官城堡的詳細地圖兵力以及執(zhí)政官最近的行程。 不得不說,封控區(qū)要的實在太多了。 自從上次謝敏傳回“零號”的各基地地圖與防衛(wèi)人員明細后,封控區(qū)的野心便膨脹了起來。 又或者說,早已按捺不住的“殉道者”才顯露出自己的貪婪。 “子爵要的都在里面,但執(zhí)政官城堡與執(zhí)政官的信息,恕我無能,我潛入的是零號,并非執(zhí)政官城堡?!?/br> 謝敏抱臂,淡聲道。對面的男人正在收芯片,沒能察覺謝敏眼底一閃而過的心虛。 “獲取情報是你的使命,至于你為自己開脫的說辭,我會一字不落地稟報給子爵?!蹦腥松钌畹乜戳酥x敏一眼。 眼前的臥底此時如水中浮萍般懶散地倚靠在扶手上,他甚至盯著自己鞋尖上的灰塵,時而偏頭,從狹長的眸子里投出難以分辨的目光。 他是瘦弱而腐朽的,即便穿上挺闊的軍裝,裁剪整齊的線卻無法抻直他浸在血污里的心。 男人知道,銀是在活過“血腥放逐”的人。 作為封控區(qū)內(nèi)眾多暴力組織的領(lǐng)導核心,“殉道者”為了培養(yǎng)足夠?qū)拱菜箞D爾的干部,會抓去無數(shù)流浪的孩童進行非人的折磨與訓練,每五年進行一次“血腥放逐”,最后活下來的人才能得到重用。 那年的“血腥放逐”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慘案。 三千一百六十名經(jīng)過特訓的兒童相互殘殺,最后只有三人活下來,分別是如今的“殉道者”領(lǐng)袖——“子爵”,子爵最得力的屬下——“郵差”,“殉道者”的劊子手——“銀”。 相比以往的三十人存活數(shù),某些本該活下去的人也被一并斬首。 子爵與郵差始終忌諱提起那場“血腥放逐”,唯有銀,將此事作為談資。 “你說血腥放逐我殺了多少人?” 只有十二三歲的銀坐在臟污的運貨車里,“殉道者”其他的成員都默默吃著發(fā)下的口糧,車內(nèi)光亮晦暗,他們卻一眼看穿了銀臉上的不屑。 “兩千多?記不得了,誰會記死人?”銀說。 “銀,怎么才能像你一樣?”其中一個人問道。 “像我一樣?”銀愣了一下,年幼的臉上顯出幾分不解:“為什么要像我一樣?” “能得到殉道者的器重,你已經(jīng)是三眾臣的一位了吧?是干部吧?”那人又道。 “干部……”銀盯著手中的干糧,干澀而難以下咽的人工食品能保證人的基本存活,卻毫無口感可言。 正如他的生命,除了殺戮帶來的血腥與偶爾良心跳動的疼痛感……不,良心哭喊的聲音也已經(jīng),完全抵不過刀刃破開喉管的響聲了。 “你不配像我一樣?!便y抬起眼睛,如一頭冷酷的兇獸。 發(fā)問的人惱羞成怒,只有十幾歲的孩子受到如此羞辱,他剛要站起來,只見眼前的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頸側(cè)抵住皮膚的冷銳感。 那人膝蓋一軟,胡言亂語,只剩求饒這一句話可講。 銀動了動手中的匕首,他蹲在那人身后的箱子上,用利刃的側(cè)面挑了下那人的下巴。 “所以我才說,你不配。”他竟用帶著笑意的嗓音道,看似調(diào)侃,實際手中的匕首已經(jīng)舔出了血。 “你還要在這里呆多久,等我請你喝茶?” 一如曾經(jīng)的戲謔嗓音拉回了男人的神智,他蹙起眉,脖頸上當年那道傷口似乎還在淌血。 他并沒回話,只是看著謝敏的臉,仿佛能從他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中看清某些東西。 銀在“血腥放逐”里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銀當年為何在成為干部后,自請成為臥底,潛入安斯圖爾? 要知道,臥底的危險性可遠比在“殉道者”內(nèi)部做干部要大得多。甚至歷史上,沒有任何一位干部主動承擔臥底的職責。 因為臥底,生來就是忠心者的墳墓。 過了幾秒,男人垂下眼眸,窗外的風猛地一刮,幾片碎玻璃咔噠一聲,在地上炸了個粉碎。 謝敏的神色猛然一凜,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煩躁地輕嘖了一聲。 可男人并未注意到。 男人轉(zhuǎn)身要走,可是,他聽到了槍上膛的聲響,咔噠一聲,在如此壓抑的環(huán)境里,如同死神敲起三角鐵。 砰—— 一道火線迸發(fā)出,直直穿透男人的后腦。 他努力睜大眼,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溫熱的血液和其他組織物奔涌而出。 槍響聲接連不斷的響起,每一發(fā)都打在rou體上,讓沉重的身軀不斷起伏。 謝敏毫無動容,他一槍槍釘在昔日同伴的身上,而后調(diào)轉(zhuǎn)槍口,朝向他藏有芯片的口袋。 血蔓延到他腳邊。 特工的眉微微蹙起,視線掃過男人面目全非的臉,那剛剛還與他談話的生命,轉(zhuǎn)眼成了一灘嵌滿子彈的rou泥。 “對不起,可他來了,你就走不了了?!?/br> 謝敏垂眸,猛地抬平手臂,朝身后開了一槍。 砰—— 子彈是擦著傅聞安的側(cè)臉而過的。 臉色陰沉的執(zhí)政官循著槍聲趕來,挺拔的脊背因看不清的憤怒而緊繃。 血腥味彌漫在整間廢舊教堂,碎玻璃被執(zhí)政官踢開,他控制因奔跑而起伏的胸膛,拳死死攥緊。 在教堂外,他便聽到了接連不斷,猶如猛獸咆哮的槍響,一聲接一聲,令傅聞安的心逐漸下沉。 他知道,他來晚了。 傅聞安越是憤怒的時候,越是冷靜得嚇人,他大步邁上前。 他的特工垂首而立,慢騰騰地給手槍換子彈,優(yōu)雅到仿佛在品鑒酒會中的一道菜。 “你在干什么?”傅聞安壓抑著怒氣的聲音令謝敏回過頭來。 “如您所見,追捕逃兵?!敝x敏瞥了他一眼,收回槍,他并未動,直到傅聞安來到他面前。 傅聞安猛地拽過謝敏的手腕,把人往面前一拖,幾乎要將話音嚼碎:“逃兵?你當真以為我信你的說辭?” “既然不信,執(zhí)政官還問什么?”謝敏甩開傅聞安的手,他抬起視線,看到傅聞安臉頰上的一道血跡。 是剛才他開的那槍,擦破了點皮。 “你——”傅聞安看著地上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體,那虐尸一般的陰毒手法,令他感到不對勁。 但他話還沒說完,謝敏腰間的通訊器便響了。謝敏打開免提,陳石的聲音傳來: “老大,你那邊的逃兵收拾好了沒,我們先押這群小兔崽子回去了,需要徐里去支援嗎?” 謝敏盯著傅聞安,看著執(zhí)政官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意外得沖淡了他心中煩躁的情緒。 “不需要,執(zhí)政官在呢?!敝x敏話畢,掛了通訊。 而謝敏發(fā)現(xiàn),傅聞安剛才表露的過激情緒只存在了一秒,就被他巧妙地藏起來了。 傅聞安向后退了一步,用冷銳的視線巡視著謝敏的上上下下。 宛如雙人舞,謝敏踏前一步,他的手指細長又漂亮,毫無疤痕。冰涼的指尖觸到傅聞安臉頰的血跡,而后收回。 他將染著血的手指放到唇邊,舌尖伸出,輕舔,曖昧的目光上挑,與傅聞安陰鷙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硝煙,執(zhí)政官的信息素,果然如本人一樣,讓人不快得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