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凰引 第9節(jié)
第12章 多狡計 ◎你還管我的死活?也不怕我莫名其妙就給人宰了!◎ 殺陸九郎當(dāng)然是來自馮公的指令。 馮公謹(jǐn)思縝謀,一派長者的深睿,心底自有決斷。韓家兄妹年輕識淺,不知給刁滑的小無賴誑了幾回,底細(xì)全透了出去,既然已貶抑了童紹,當(dāng)然不會留下另一個隱患。 當(dāng)他應(yīng)酬歸來,得知命令受挫,大為不快,“平日到底如何懈怠,連一個街痞都處置不了?讓他逃出來大鬧一場,回頭又要聽韓家小子啰噪!” 幾個管事面露慚色,跪地的守衛(wèi)頭都不敢抬。 馮公捺下郁怒,踱了幾步,“去叫那丫頭,說我有事要談,只要人不在身邊,你們清楚該怎么做?!?/br> 管事小心稟道,“韓七姑娘沒留在宅子里,帶人走了,歇在城中一處客棧,韓小將軍暫時還不知此事?!?/br> 馮公默了片刻,冷冷一哂,“罷了,毛丫頭要固執(zhí)隨她去,童紹那邊可有動靜?” 管事回道,“在府中大發(fā)雷霆,打了兩個美姬,虞候的兵守著大門,請見的一概不許入,暫無其他動靜?!?/br> 童紹城門大鬧,不外是為放人進(jìn)來,必須尋到這些人的去處,以近幾日最為關(guān)鍵。 馮公也不多言,“著人盯死了,一只鳥都不要放過。” 馮公惱火之余,小七也很氣悶,她還是頭一回碰上陸九郎這種人。 這少年簡直是個無窮無盡的麻煩精,平空折騰出一堆事,對自己的狡詐毫無愧疚,卻一得理就不饒人,完全不知好歹。 他到處受緝,當(dāng)然不能明著進(jìn)客棧,小七將他托上二樓進(jìn)了屋,房門一關(guān)就要求不斷,既要好吃好喝,又要香湯沐浴,還挑剔床褥陳舊。 小七幾疑太過寬容,這小子該打一頓才老實,但想他的確受了些委屈,還是忍了下來。 陸九郎本有賭氣之意,沒想到她竟然都應(yīng)了,愕然之余也有些得意,舒舒服服的在屏風(fēng)后洗沐換衣,幾道熱菜也送到了房間。 陸九郎許久未曾這般享受,吃得心滿意足,肚腹撐圓,夜也深了。 小七見他擱了筷子,好脾氣的問,“飽了?還要什么?” 到底是個女人,拿著點錯處就服軟,陸九郎心里美滋滋,覺得她順眼了三分,“今日夠了,明日再看,先歇了吧,不必?fù)?dān)心,我絕不會對你有非份之想?!?/br> 小七也不答話,取出一根繩索,三兩下將他捆成一條蟲,扔在了胡榻上。 陸九郎驚怒又不敢高聲,“你做什么!” 小七慢悠悠道,“你這般滑跳,捆上才能放心,不必?fù)?dān)心,我絕不會對你有非份之想?!?/br> 陸九郎知道自己作勢過頭了,低下姿態(tài),“我的性命全靠姑娘,自會聽話,不必如此?!?/br> 小七熄了燭火,在另一邊的床鋪睡下,“聽話就先捆著吧,恭桶在你旁邊,勉強(qiáng)些也能用,不必喚我了?!?/br> 少女安然睡了,陸九郎一陣惱怒一陣恨怨,瞪著她咬得腮幫子生疼,最后倦意上來,還是迷迷糊糊的睡了。 等梆子敲過四更,陸九郎被尿漲醒了,繩子綁得極有技巧,留了活絡(luò)能讓他扭曲起身,他借著窗縫的月光蹦去恭桶尿完,忽然覺出不對,往床鋪一看,居然空無一人。 小七在時他作天作地,一見人沒了影,頓覺刺殺隨時襲來,不免有些慌了,不敢再回胡榻,曲身滾進(jìn)了床底。 他提心吊膽到天光漸亮,窗欞一響,有人翻身入室,陸九郎看著落地的雙足,心終于安了。 床外驟然一暗,是小七俯身望來,她愕然道,“你躲在這里做什么?” 陸九郎扭了半天拱不出去,弄得全身蛛網(wǎng),狼狽又惱怒,“你還管我的死活?也不怕我莫名其妙就給人宰了!” 跟進(jìn)來的阿策翻了個白眼,將他拖出來解了繩,打鈴喚伙計送來稀粥與饅頭。 兄妹二人是夜查去了,蕃姬的宅院墻頭懸有暗鈴,地面伏了警線,擊石一試就有人出來查看,隨時有監(jiān)守。這就更古怪了,一個以色事人的蕃姬何需如此? 阿策和小七當(dāng)著陸九郎不好商討,啃著東西食不知味,均在思索。 刁滑的少年猶在指責(zé),將三分委屈訴成了十分。 小七心不在焉的聽,捏著饅頭忽生一念,望住他,“陸九,要是想探知一座宅子的情形,里頭防衛(wèi)嚴(yán)密,有什么辦法?” 胡娘子依例在巷口做針指,尋思過幾日再去西棠閣尋阿策一勸,只要憨小子開了竅,媒人的酬銀不就有了? 一個婆子詭秘又興奮的揣著菜筐過來,“差役來了!巷尾的小蹄子窩藏逃犯!” 胡娘子一怔,巷尾不正是阿策瞧上的蕃姬?她趕緊將東西一攏,與幾個婆嬸一道奔去。 蕃姬的宅院外果然熱鬧,街坊鄰里圍了一大圈,幾個差役兇神惡煞的將宅門捶得震天響,里頭卻沒有一絲回應(yīng)。半晌才見墻頭架了木梯,一個老仆探頭,只說主人不在,不敢開門,窩藏逃犯則是絕無此事,硬生生給了閉門羹。 一個私娼居然如此強(qiáng)硬,連差役的查緝也敢拒之門外? 圍觀的百姓嘩然,個個伸長了脖子打望,恨不穿透高墻,望見宅子窮兇極惡的逃犯。 差役也愕了,他們平日作威作福,對著平民兇蠻慣了,本來也覺得舉發(fā)的消息未必是實,打算借搜檢刮些銀兩罷了,哪想到對方理都不理,不禁大怒,一邊讓人去衙門報訊,一邊找東西砸門。 就在前院鬧聲沸騰,攻城一般咣咣砸撞不休之際,后門悄沒聲息的走了一個仆人。又過了一會,院側(cè)有黑影翻縱入院,懸絲雖然引動銅鈴,給砸門的動靜一蓋,微弱得幾近無聲。 小七落地環(huán)視,后院是個馬廄,養(yǎng)著幾匹壯馬,疏疏落落長些雜草。她輕悄的往前探,穿了幾進(jìn)不見異樣,突然角門有人,她騰身勾檐上屋躲過。 待仆人行過,她俯在屋脊一瞰前院,眼瞳驟然一縮。 庭院內(nèi)年輕的蕃姬面色蒼白,近乎癱在地上,身邊圍著幾名仆役。 二十余個剽悍的蕃人持著彎刀,堵在大門后殺氣騰騰,外面的差役哪知里面一群兇神,兀自撞得震響頻頻,門灰簌落。 正當(dāng)相持不下,撞門聲突然停了,四周變得異常安靜,蕃姬發(fā)出了一聲低泣。 胡娘子擠在人群中幸災(zāi)樂禍,只恨少了一把瓜子,眼看來援的一幫子官差到了巷口,就要將那不知死活的賤婢拖出來,忽然一騎縱來,攔住了差役。 馬上的男子不知說了什么,差役的頭領(lǐng)連聲應(yīng)諾,剎時偃旗息鼓,灰溜溜的帶人退了。 圍觀百姓沸聲而議,胡娘子目瞪口呆,望宅子的眼光都變了,沒想到蕃姬如此能耐,攀上了貴人,連禍藏逃犯的罪嫌也不了了之。她正悻悻,突然在人縫里脧見了阿策,頓時大喜,喊了兩聲奮力擠過去又沒影了,惱得直跺足。 阿策瞧見了她立時溜了,在后墻接到跳出來的meimei,轉(zhuǎn)去了僻處。 小七詳述所見,“門邊圍了二十三個,屋內(nèi)應(yīng)該還有不少,我沒敢驚動,宅子下頭一定有暗室?!?/br> 阿策越聽越是凝肅,“阿爹進(jìn)城前要拔了這根毒刺,得探出大致人數(shù),同樣的招數(shù)不能用兩次,還要再想個法子。那小子雖然刁滑,腦筋倒靈光,你問問可有計策?” 話一出口他也覺得不對,一個箝在手中的小無賴,卻成了軍師一般,著實不大愉快。 小七不語,思了一會,“陸九郎心思鬼,不宜讓他知曉太多,我想起一則,宅里藏了這么多人,這些日子如何吃喝?” 阿策驀然一醒,雙眸一亮,“我去打聽給宅子送rou的商販!” 小七細(xì)致的補(bǔ)充,“還有賣米面的、賣油的、賣柴火的、大致就清楚了?!?/br> 二人分頭行事,待探得差不多,阿策去尋馮公商議。 小七回了客棧,一推門屋里空空,余下一堆散落的繩子,陸九郎又逃了,這人如一只千跳萬變的滑鱔,稍有疏忽必然生變。 她著實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方在尋思,發(fā)覺案上留了一方短箋。 我去杜槐大人府上相候,務(wù)請姑娘同來,若入夜未至,將邀大人于馮府相迎。 作者有話說: 今天五一,加更一章,祝大家節(jié)日快樂! 第13章 戲蕃姬 ◎冷不防陸九郎湊過來,唇角艷美的勾起◎ 陸九郎在想什么,小七不知道,她只是極想掐死這個狡詐多端,不斷挑事的小無賴。 依短箋透出的意味,他似已猜到馮公與河西有所關(guān)聯(lián),甚至還以此相挾。 小七思來想去,換回少女裝扮去往杜府,仆人顯然得過吩咐,殷勤的將她引入后宅,見到了九姑娘。 沒錯,陸九郎已成了九姑娘,安住在杜府內(nèi)宅,他嬌懶的倚著軟榻,逐一把玩妝奩內(nèi)的釵環(huán)首飾,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是個男人。 見小七到來,他也不起身,斜狹的眼尾一挑,風(fēng)姿輕浪的謔笑,似主人般挑釁,“七姑娘可算來了,是忙了一整日?瞧著神氣都不大好了?!?/br> 小七閉了門扉,不動聲色的在他對面落坐。 陸九郎捏著菱花小鏡,不經(jīng)心的一照,“你總把我扔下,死活都難保,我只得尋個安全的地方,杜大人對我極好,聽說我不甘轉(zhuǎn)賣出逃,立刻收留了我。” 饒是小七好脾氣,也很難忍住譏諷,“既然他如此可靠,你就安心侍奉,要我來做什么?!?/br> 陸九郎面若嬌娘,神情卻是少年的無賴,“我一人在此,七姑娘怎么能放心,不如一道作伴,也能互相有個照應(yīng)?!?/br> 小七淡道,“我看你是既想杜大人保護(hù),又怕他霸王硬上弓,揭破了你的男兒身?” 一言正中陸九郎之慮,他推了身子不適,雖可拖延杜槐一陣,也怕意外生變,不愿離了小七這護(hù)身符,他不答反道,“這對七姑娘同樣有利,更易于接近軍中高官,有何不好?” 這話雖然不錯,小七到底不痛快,“我答應(yīng)護(hù)你性命,何必多此一舉?!?/br> 陸九郎將釵環(huán)拔得叮呤作響,涼涼的道,“七姑娘縱有此意,防得住裴家下手?” 小七眼眸倏抬,盯住了他。 陸九郎看出她的驚異,生出三分得意,“地牢是河西的人把守,卻敢背著你們動手,一定不是韓家的人。河西五軍不就是韓、裴、趙、僧四家?據(jù)說裴家的實力僅次于韓家,瞧他們連韓小將軍都不放在眼中,可見韓家不過爾爾,根本沒什么能耐?!?/br> 他故意話語難聽,要引得小七生怒而反駁,誘出更多訊息。 然而小七并未接話,她靜了片刻,挑起奩內(nèi)一支發(fā)簪扔給他,“杜大人慷慨,可惜僅有這一支是足金,仔細(xì)收著吧?!?/br> 車馬喧囂的副使府驟然冷清下來,人們這才驚覺,天德城的大權(quán)依然在周元庭掌中。但童紹背后仍有倚仗,未必會就此栽倒,后續(xù)的博奕勝負(fù)難料,官員難免驚疑不定。有的擔(dān)心上層劇斗,有的擔(dān)心跟隨童紹被清查,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正當(dāng)人心紛亂,周元庭卻在西棠閣大設(shè)宴席,遍邀各級將官。 宴上他欣賞著美人的輕歌妙舞,與眾人把酒言歡,只字不提童紹,如此姿態(tài)無異于給下屬吃了一粒定心丸。氣氛悄然松散,人們開始謔笑打趣,爭酒斗拳,歡鬧越是放肆,周元庭的神情越加和悅。 馮公也獲邀與宴,從容與眾官員談笑,目光偶爾掃過場間的熱鬧。 眾官之中以杜槐最為愉悅,一顆心系在新得的小美人身上,她眉妝艷麗,姿態(tài)嬌裊,活潑又歡謔,不知說了什么,逗得杜槐大笑起來。 他拍了拍美人的臂腕,轉(zhuǎn)向馮公,“昨日兩位美人意外來投,深得我心,還要多謝馮公?!?/br> 馮公還是第一次瞧見陸九郎,縱是他歷慣世事,也想不到指縫溜走的小潑皮如此jian滑,轉(zhuǎn)頭就將杜槐迷得神魂顛倒,當(dāng)宴出面要人。 馮公眼皮一撂,和顏悅色的回道,“能得杜大人青眼,是她們的福份?!?/br> 他氣勢雖和,卻有一股無形的威壓落在后頭的小七身上,小七眼觀鼻,鼻觀心,在杜槐身后的柱影里只當(dāng)未見。 陸九郎這次還算知機(jī),將一些有意的搔擾擋了,她只需扮個跟隨的樣子,心底如何不知場面荒謬,馮公定是極惱怒,但為了近距離觀察鐘明,她實在顧不得其他。 杜槐給懷中美人所引帶,發(fā)覺鐘明一派端謹(jǐn),刻板的應(yīng)對,與歡樂的氣氛格格不入,順口打趣道,“鐘大人不好聲色,視宴樂如苦修,倒像坐針氈一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