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長輩聽到這話?已出?言責(zé)怪，映微缺蹲下身子，看著太子的眼睛道：“那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嗎？湖邊危險，您年紀(jì)尚小，若是?出?了事兒該怎么辦？更何況，這地方不?比宮里，要是?有壞人怎么辦？”

    太子嘟著嘴，有些?不?高興道：“我，我就是?想要出?來看一看走一走?！?/br>
    說著，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五阿哥與我說過，他會游水了，夏日泡在水里涼颼颼的，可舒服了，我也想游水?！?/br>
    話?畢，他更是?忙道：“這是?咱們?兩之間?的秘密，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別人?！?/br>
    “這是?自然?！庇澄㈦m一口答應(yīng)下來，但心里卻思量起來，這五阿哥正是?惠嬪所出?的長子，如今皇上膝下兒子并未重新?序列，所以后來的大阿哥如今尚排行第五，幾個月前?剛從宮外接回來。

    她并不?想將小孩子想的太壞，可身在紫禁城，很多事她不?能不?多想：“五阿哥會游水嗎？這么厲害！連我都不?會游水了……”

    “對，五阿哥可厲害了！”太子從小長在皇上身邊，被保護(hù)的極好，如今突然出?現(xiàn)個兄長，對五阿哥是?極其崇拜：“五阿哥不?光會游水，還會釣魚了，說是?命人捉幾條小蟲子，用繡花的針燒彎，將蟲子穿在針上，就能掉起魚兒來……”

    小孩子說起這些?眼睛里是?亮晶晶的，更是?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恨不?得想要自己親自試一試才好。

    映微卻是?越聽越皺眉，不?管是?游水也好，還是?釣魚也罷，這些?都是?極危險的，一不?小心，連命都沒了。

    偏偏五阿哥算準(zhǔn)了太子不?會在皇上跟前?提起這些?，太子是?儲君，是?大清未來的帝王，皇上也好，還是?他身邊的人也罷，都對太子管教極嚴(yán)，每日散步都是?擠出?來的時間?，哪里敢在這些?閑事上耽擱時間?？自然是?偷偷摸摸出?來玩。

    這時候啊，就愈發(fā)容易出?事。

    太子本是?興趣盎然，說著說著卻見映微臉上一點(diǎn)笑意都沒有，聲音也漸漸低了下來：“姨母，是?不?是?你和他們?一樣，覺得我是?太子，每日就該安心念書，不?該惦記這些?？”

    映微瞧著眼前?只有五六歲的孩子，若擱在尋常百姓家，這般大年紀(jì)的孩子正在父母跟前?耍賴玩鬧，頭一次大著膽子摸了摸他光禿禿的小腦門，笑著道：“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想五阿哥可真?厲害啊，小小年紀(jì)就會游水，我小時候可笨了，纏著阿瑪要他請人教我游水，可我學(xué)了幾天就一點(diǎn)興趣都沒有，不?肯再學(xué)，我想，若是?太子愿意學(xué)游水一定很快就學(xué)會了，只是?，只是?……”

    說到這兒，她的話?頭止住了。

    太子的興趣頓時被她勾了出?來，“只是?什么？”

    “只是?學(xué)游水太嚇人了點(diǎn)！”映微看著太子那雙澄澈的眼睛，看著他那胖乎乎的小臉，很難將眼前?這個小娃娃與多年后那個被廢的太子聯(lián)系到一起：“太子您想啊，水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見，乳娘小時候曾與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水下可能有水鬼，不?過這應(yīng)該是?騙人的。”

    “可就算水下沒有水鬼，卻也有螃蟹啊，泥鰍啊，它?們?保不?齊會咬你的腳，更不?必說水下的石頭，水草會劃傷你的腿腳?！?/br>
    “至于釣魚，嗯，小時候我也曾學(xué)過一陣，可整日在大太陽底下還是?怪無聊的，好不?容易釣上來東西，指不?定不?是?魚?！?/br>
    太子瞪大眼睛，驚愕道：“那會是?什么？”

    “水蛇啊！”映微瞧他那小模樣，覺得有點(diǎn)好笑，她可沒有騙人，說的那都是?實(shí)話?咧：“您見過蛇嗎？這水蛇長得與蛇差不?多，不?過要小一些?，雖說水蛇無毒，卻還是?怪嚇人的，咬起人來也還是?怪疼的?！?/br>
    果不?其然，太子一聽這話?臉色就沉了下來，也不?說要釣魚，更不?說要學(xué)游水之類的話?了。

    映微深知?小孩子不?能嚇，雖說她這話?是?實(shí)話?，可落在小孩子耳朵里還是?怪嚇人的，只道：“不?過啊，不?管是?游水，釣魚也好，還是?別的事兒也罷，都是?有風(fēng)險的，就像太子跟著諳達(dá)們?學(xué)騎射，不?也是?危險嗎？可有諳達(dá)們?盯著，不?就沒事兒了？”

    “如今在別院，規(guī)矩沒有在紫禁城多，若是?您真?的想游水或者釣魚，大可以與皇上說一聲，要皇上陪您一起試一試，到時候若真?有什么事兒，皇上也能保護(hù)您不?是?？”

    太子點(diǎn)點(diǎn)頭。

    在他的心里，他皇阿瑪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當(dāng)下他就道：“那，那……我就先回去了，可別叫水蛇跑出?來了?！?/br>
    他最怕的就是?蛇。

    還記得先前?他隨著他皇阿瑪一同去木蘭圍場打獵，就算他被皇上抱在懷里坐在馬上，可遠(yuǎn)遠(yuǎn)瞧著那蛇吐著舌頭，直沖他而來，將他嚇得直哭……

    那時候就算他只有三兩歲，很多事情都忘的差不?多，可想起那條蛇來還是?覺得害怕。

    映微瞧太子身后只跟著兩個小太監(jiān)，這兩個小太監(jiān)也就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jì)，不?大靠譜的樣子，生怕出?了什么事兒，便牽起太子的手?道：“我現(xiàn)下沒事，不?如就送太子回去吧。”

    太子乖覺點(diǎn)點(diǎn)頭。

    這一路上，太子也打開了話?匣子，問起映微如今進(jìn)宮可還習(xí)慣，問起皇上對映微可還好。

    這副小大人的做派叫映微覺得有些?好看，站在皇上和大臣等人的角度上來看，太子如此甚好，小小年紀(jì)就有了一國之儲君的做派。

    可站在映微的角度上，站在一個正常人的角度上來看，映微覺得這孩子未免太可憐了些?。

    她攥著太子的小手?正微微失神，下一刻就聽見太子道：“……姨母，前?些?天你送給我的衣裳我收到了，謝謝你?！?/br>
    只是?完顏嬤嬤并不?準(zhǔn)他穿，更說什么若皇上知?道他與赫舍里一族來往過密會不?高興的。

    他不?明?白，眼前?這人是?自己皇額娘的親meimei，朝中大臣索額圖是?自己的叔祖，他們?對自己好，自己與他們?親近不?是?應(yīng)該的嗎？皇阿瑪為何會不?高興？

    這話?，他沒有說。

    小小年紀(jì)的他早已知?道有些?話?是?不?能往外說的。

    一提起這事兒，映微便覺得有些?汗然，她女紅一向不?怎么樣，送給太子的春裳大多是?春萍動的手?，不?好意思道：“您喜歡就好，您與我之間?根本不?必道謝的，如此，太見外了些??！?/br>
    太子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來，十分可愛。

    只是?越臨近他所居的小院，他臉上的笑容便越少，到了距離院子只有百來米遠(yuǎn)距離的時候，他竟踟躕不?肯往前?走。

    映微不?解道：“太子，您這是?怎么了？”

    太子一副欲言又?止，不?肯多言的樣子。

    映微掃向他身后的兩個小太監(jiān)，那兩個小太監(jiān)更是?一副左顧右盼，不?敢對上映微的眼神。

    映微一瞧，覺得此事很不?對勁，柔聲道：“太子，這是?有什么事兒嗎？您帶著兩個小太監(jiān)偷偷跑出?來，若是?不?愿回去可不?成?，只怕這院子里上下的人都已經(jīng)快急瘋了！”

    第28章

    太子?想?了想?, 低聲道：“是完顏嬤嬤……”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映微就瞧見不遠(yuǎn)處有個三四十歲年紀(jì)的婦人，帶著一眾奴仆匆匆朝這邊趕來。

    映微定睛一看, 這不是太子身邊最后的完顏嬤嬤嗎？

    她記得這人, 完顏嬤嬤雖是奴才, 卻在皇上與太皇太后跟前極為得臉, 說是當(dāng)?年故去的孝誠仁皇后去世前放心不?下剛出生的兒?子?, 所以懇求皇上將她身邊的大宮女留在太子身邊照顧。

    皇上答應(yīng)下來。

    若映微沒有記錯的話, 這人是陪著故去的孝誠仁皇后一起長?大的，名義上兩人隨時奴仆，實(shí)際上卻是情同姐妹。

    有這樣?一個人照顧著太子?的飲食起居, 皇上也好，太皇太后也罷，自然也是極放心的。

    只是太子?在看到完顏嬤嬤的那一刻，卻像是見了鬼似的, 一個勁兒?往映微身后躲, 更是低聲道：“姨母，待會你一定……一定要幫我說說好話呀！”

    這哪里是太子?見到一個如仆該有的樣?子?，分明像老鼠見了貓。

    映微還未來得及答應(yīng)，完顏嬤嬤就已快步上前。

    在瞧見太子?安好時, 完顏嬤嬤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急切的面容和緩不?少，只是下一刻, 她卻是板著臉道：“太子?, 您跑到哪里去了？奴才差人將這院子?都找遍了, 可真是把奴才嚇?biāo)懒?！?/br>
    太子?囁嚅道：“我，我方才就是帶人出去轉(zhuǎn)了轉(zhuǎn)?！?/br>
    他根本?不?敢在完顏嬤嬤跟前說實(shí)話, 若叫完顏嬤嬤知道他將才妄圖游水，指不?定會將他身邊兩個小太監(jiān)打死。

    完顏嬤嬤揚(yáng)聲道：“您怎能如此行事？這里不?比紫禁城，防御不?嚴(yán)，不?安好心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是叫人鉆了空子?，出了事該怎么是好？”

    太子?被她嚇得根本?不?敢說話。

    映微皺皺眉，道：“嬤嬤莫要生氣?，太子?雖犯了錯，卻是年幼，又?是初犯，有什?么話回去再說也不?遲，你這樣?子?，嚇壞他了……”

    完顏嬤嬤這才掃眼看了眼映微，冷聲道：“奴才見過赫舍里主子?，只是奴才是故去孝誠仁皇后留下來的人，孝誠仁皇后臨終之前吩咐奴才一定要好生照顧太子?，若太子?有個什?么閃失，奴才便是到了黃泉路上也無緣面對故居的孝誠成仁皇后。”

    說著，她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可是赫舍里主子?擅自做主將太子?帶出去的？皇上與太后皆言明后宮不?得干政，太子?乃是一國之儲君，是朝堂的一份子?，萬萬不?可與候供來往過密……”

    映微臉上的笑意漸漸沒了，若她今日只是個小奴才，好心好意將太子?送回來，只怕這位完顏嬤嬤不?僅不?念她的好，說不?準(zhǔn)當(dāng)?即下令就要打死她：“多謝嬤嬤提醒，宮里頭的規(guī)矩我自然記得，只是怪罪之前，還請嬤嬤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br>
    說著，她更是道：“況且我方才并未多言什?么，只是說太子?被嬤嬤嚇到了……”

    太子?也大著膽子?辯解道：“不?是姨母帶我出去的，是我自己無聊，偷偷出去……”

    說著，他更是揚(yáng)聲道：“嬤嬤分明答應(yīng)過我，等我能背下一整篇《三字經(jīng)》的時候就允許我到別院每日多出去玩一刻鐘，可我都會背書了，可你說話根本?不?算數(shù)?！?/br>
    “我，我不?想?每日只知道讀書寫字，我也想?出去玩！”

    完顏嬤嬤面上浮現(xiàn)幾?分羞赫之色，顯然被太子?當(dāng)?眾點(diǎn)破她的言而無信有點(diǎn)不?好意思，可很快她就正色道：“太子?慎言，您是一國之儲君，是這天下人的主子?，赫舍里主子?雖是后宮里的主子?不?假，可到了您的跟前也只是奴才，您怎能稱呼他為姨母？這話若是傳到皇上或太皇太后耳朵里，他們?會不?高興的！”

    映微：……

    她很少在紫禁城中見到這般直來直去的人，也知道后宮之中并非沒有這等心直口快之人，只是她如今得皇上寵愛，眾人在她跟前多少要給她幾?分薄面，可眼前這位完顏嬤嬤分明沒有將她放在眼里。

    太子?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還要再說話，就被完顏嬤嬤給生拉硬拽帶了回去。

    瞧見這孩子?一步三回頭的樣?子?，映微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開口，可想?著太皇太后明面上都開口說過太子?平素飲食起居等瑣事一律交給完顏嬤嬤，想?了想?還是沒有說話。

    她更是心里暗想?，若故去的孝誠仁皇后泉下有知，也不?知道會不?會后悔將兒?子?交付給這樣?一個人！

    不?是說完顏嬤嬤不?盡職盡責(zé)，可她就像后世許許多多愛子?心切的家長?一樣?，打著為孩子?好的名義做下許多武斷之事，根本?不?在乎孩子?的感受。

    映微是高高興興出門去，垂頭喪氣?回來，就連阿柳都偷偷問?起春萍可是發(fā)生什?么事。

    春萍也有點(diǎn)莫名其?妙。

    在他們?這些人看來，覺得眾人對太子?嚴(yán)苛并沒有不?對勁的地方，甚至覺得這樣?對太子?才是對的，畢竟以后整個大清都要交到太子?受傷，唯有嚴(yán)格要求，以后太子?方能擔(dān)起這重?任。

    只是很少有人記得，太子?也不?過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孩童??！

    等春萍帶人送了晚點(diǎn)過去，便是蔚秀園這兩個廚娘手藝出眾，可映微也是興致不?高，略用了幾?筷子?就吩咐小卓子?進(jìn)來：“……你去幫我打聽打聽兩個人，一個是剛回宮不?久的五阿哥，看看她近日與惠嬪有什?么動向?！?/br>
    “還有一個則是太子?身邊的完顏嬤嬤。”

    說著，她更是低聲吩咐道：“兩人身份不?一般，切記得小心行事，莫要叫人察覺出不?對勁來?！?/br>
    小卓子?正色應(yīng)下。

    只是還沒等小卓子?打聽出什?么來，太子?那邊當(dāng)?晚就出事了。

    入夜，太子?就做起了噩夢。

    他夢見完顏嬤嬤如往常一般逼著他念書寫字，他不?愿意，完顏嬤嬤便變成了一條又?粗又?壯的大蟒蛇，吐著芯子?朝他而來，更是一口要將他生吞活剝下去。

    這下可把太子?嚇得連連直說胡話：“別，別過來！”

    “快，有蛇，把蛇抓起來！”

    他今日的確是受驚了，回來之后，完顏嬤嬤弄清來龍去脈，當(dāng)?即就將他身邊那兩個小太監(jiān)杖責(zé)二十，還是當(dāng)?著太子?的面打的，打的那兩個小太監(jiān)有進(jìn)氣?沒出氣?，打的太子?臉色蒼白……

    如今太子?身邊的宮女瞧見太子?這般模樣?，連忙稟于完顏嬤嬤。

    等完顏嬤嬤一進(jìn)來，瞧見太子?嚇得滿頭大汗，心疼的連連太子?摟在懷里，低聲道：“太子?別怕，嬤嬤在這兒?，嬤嬤在這兒?了……”

    可憐太子?好不?容易從噩夢中驚醒，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完顏嬤嬤那張關(guān)切卻帶著嚴(yán)肅的臉，當(dāng)?即嚇得就暈了過去。

    這可將完顏嬤嬤嚇壞了，一面高聲吩咐人請?zhí)t(yī)，更是吩咐人趕緊將皇上請過來。

    雖在清華園，皇上依舊勤勉，大半夜正在批閱奏折，一聽說太子?不?好連忙過來。

    接下來又?是孫院正診脈，又?是開藥喂藥，等到天色漸白，太子?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