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兒悄悄對了個眼色，都覺得卓宇陽這事辦得有點兒不太地道，就算真的讓人幫忙帶孩子，也得先給人一個名分??！

    不過卓宇陽到底是個副團長，還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團長，以后前途無量，誰都不愿意得罪了他，當(dāng)然也不會去多管閑事。

    只是住在他家隔壁的婦人揉了揉眼底發(fā)黑的眼圈：“李同志啊，你們家這個孩子天天晚上這樣哭也不是個辦法啊，要不要帶他去醫(yī)院看看啊？”

    那孩子夜哭，她家也深受其擾，這都多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之前是當(dāng)著卓宇陽的面不敢說，如今便趁機跟李春蘭說了。

    “嫂子你們大地方來的，就是比我們有見識，你說得對，孩子這樣一直哭也不是個事兒，回頭我就跟卓大哥商量一下，帶孩子去看看?！?/br>
    “那你們可得抓緊了??！”

    “好嘞，我得趕緊回去做飯了，家里還有兩個大的，經(jīng)不得餓，一醒來就得嚷嚷著要吃的呢！”

    李春蘭一走，幾個婦人就湊到了一起。

    “這姑娘看著不錯呀，照顧孩子挺上心的。”

    “那可說不準(zhǔn)，我看她挺會來事兒的，她現(xiàn)在是要巴著卓副團娶她，這才上趕著表現(xiàn)，以后的事，誰知道呢！”

    “唉喲，不管是誰，能找到人給他帶孩子就行，我可不想再被他塞個孩子過來了，我家里那一堆的事兒呢，哪有空天天幫人帶孩子?。　?/br>
    “那倒是，我看卓副團就別挑挑揀揀的了，就這個得了?！?/br>
    “這都留下過夜了，肯定得成了吧，不然以后讓人家姑娘怎么做人啊！”

    卓宇陽一覺睡足，精神十分愉悅，神清氣爽地回來家屬區(qū)，感覺一路上大伙兒看他的眼神有點奇怪，但他心情好，所以并不怎么在意。

    回到家里看到幾個孩子都醒來了，洗得干干凈凈地真坐在桌旁吃早飯，不用他自己去張羅，連帶著孩子們黝黑的小臉也變得十分可愛起來。

    他語氣溫和：“春蘭，辛苦你了。”

    李春蘭紅著臉低頭：“不辛苦，對了，卓大哥，我想著小寶這孩子整天這樣夜哭也不是回事，我們村子里有個收驚婆，村里的孩子夜里哭鬧，都去找她看的，看完就不哭了，要不我今天也抱小寶去看看？”

    卓宇陽以前又沒有養(yǎng)過孩子，哪里懂這些啊，聽她說有效，也覺得可以試試：“行，那你去吧，要多少錢？我給你?！?/br>
    “一般村里人都是給帶點吃的，封個紅包，也不用多，有五毛錢就夠了?！?/br>
    卓宇陽拿出一塊錢給她：“那就辛苦你了?！?/br>
    “卓大哥，跟我你怎么還說這話呢，小寶的親生父親是英雄，我好好照顧他，是應(yīng)該的。”

    卓宇陽滿意地上班去了。

    林辰歆回到科室，也覺得別人看她的眼神有點不太對，遠遠看著幾個人湊在一起說話，等她一靠近，就立馬收聲，并且轉(zhuǎn)過頭去假裝正在忙活著什么。

    林辰歆受不了這種猜疑，索性直接問了：“怎么了？這是有人在背后說了我什么壞話了嗎？”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一個平時跟她相處比較好的護士過來跟她說：“有人謠傳說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學(xué)生，就只學(xué)過幾個月的赤腳醫(yī)生培訓(xùn)，做什么手術(shù)都是胡來的，就是為了出風(fēng)頭，不過我們都是不相信的，你技術(shù)這么好，這些天我們都是有眼睛看的，肯定不會相信別人胡說?！?/br>
    林辰歆“哦！”了一聲：“你們說學(xué)歷的事啊，是真的啊，我的確沒有上過大學(xué)，不過做手術(shù)的事我不是胡來的，我是有這個救人的把握，才會去做這個手術(shù)，怎么能拿病人的安全開玩笑呢！”

    小護士一臉不可置信：“??？可是你的技術(shù)這么好，真的只上過赤腳醫(yī)生培訓(xùn)嗎？”

    “能不能學(xué)好技術(shù)，并不是看在哪里上的學(xué)，而是有沒有用心去學(xué)啊，我確實因為某些原因沒有上醫(yī)學(xué)院，不過我家里父母長輩都是從醫(yī)的，我從小就從他們的身上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其實只要用心，哪里都是我們的大學(xué)！”

    小護士欽佩地看著她：“你說得真好，叫我想起了高爾基的著作《我的大學(xué)》，是我們的思想太狹隘了。”

    在一旁聽著的徐思妍嗤笑一聲，可真能吹啊，還社會大學(xué)呢，就是仗著這里的人不知道她的真實情況，胡亂說的，不過她也挺佩服林辰歆的，她自己到現(xiàn)在還在心虛呢，她倒好，到處展露根本不符合這個時代發(fā)展程度的醫(yī)術(shù)，也不怕露餡。

    就聽林辰歆問了一句：“不過說起來，究竟是誰把這些事說出來的呢？一般人應(yīng)該也看不到我的檔案吧？”

    徐思妍感覺，她問這句話的時候，似乎還似有若無地看了自己一眼。

    她連忙跳了起來：“你別亂想啊，我可沒有說過?！彼植皇巧档?，揭穿林辰歆雖然很痛快，但也有可能會暴露她自己呀，她現(xiàn)在都恨不得壓著兩人的學(xué)歷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呢，頂著優(yōu)秀醫(yī)生的名頭，她的壓力也是很大的??！

    小護士說：“這個真不能怪徐醫(yī)生，我聽說是從行政樓那邊傳出來的，好像是財務(wù)科最先傳出來的?！?/br>
    “財務(wù)科??！”林辰歆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她第一天過來時在財務(wù)科門口撞到她的那個年輕女孩，不會吧，真有人能這么記仇的嗎？

    不過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自己還曾得罪過什么人了。

    于是坦然一笑：“沒關(guān)系的，這個確實是事實，如果再有人說起來，你就幫我告訴他們，我自己也承認了。”

    第26章

    “請問林醫(yī)生是在這兒上班嗎？”科室門口有人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問道。

    整個科室就一個姓林的, 林辰歆站起來：“我就是，找我有什么事嗎？”

    一個中年婦女激動地進來：“林醫(yī)生，我是來感謝您的, 您可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呀，真的是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 我男人就活不下來啦！”

    林辰歆一臉懵：“你是？”

    “林醫(yī)生, 我男人是劉有良啊，前些天在鳳尾島, 他修房頂?shù)粝聛砹? 是你讓他來陵川的醫(yī)院看腦袋的?！?/br>
    林辰歆想起來了：“哦, 對, 我聽說手術(shù)挺成功的，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好，好得很, 馬上就可以出院了, 醫(yī)生說, 出院以后再好好養(yǎng)個把月，以后就沒事了，多虧了你呀林醫(yī)生, 要不然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 可怎么辦才好。”

    “對了，林醫(yī)生, 這是我自家蒸的番薯米糕，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嘗嘗?！?/br>
    女人塞過來她一直小心翼翼抱在手里的花布包袱，林辰歆接過來, 摸著還是溫?zé)岬?，打開一看，淡黃色的米糕，切成小方塊，就這么抱過來，居然一點兒也沒碎。

    番薯米糕香甜綿軟，帶著天然的紅薯香味，林辰歆雖然已經(jīng)吃過早飯了，可還是忍不住拿了一塊：“唔，好吃的。”淡淡的紅薯香氣中夾著一絲淺淺的米香，有一點點甜，綿軟而不粘牙，入口即化。

    女人見她喜歡，也歡喜得很：“林醫(yī)生你要是喜歡的話，我以后再給你做?！?/br>
    林辰歆連忙推拒：“不用不用了，你有這份心意就好，你還是趕緊回去照顧你丈夫吧，以后有機會去鳳尾島的話，我再去看你們?！?/br>
    “那林醫(yī)生你可一定得來啊，島上的鄉(xiāng)親們都在等著你呢！”

    “一定會去的?！?/br>
    一包米糕林辰歆自己也吃不完，這東西有不能久放，便分給科室的同事們吃了，大家吃著香甜的米糕，都夸林辰歆了不起，這去了一次義診，還能有人上門感謝，以前其他醫(yī)生可全都沒有過這樣的待遇。

    林辰歆謙虛：“只不過是碰巧罷了?！?/br>
    說起這個義診，大伙兒可都是一肚子的意見，幾乎所有人都把這個義診當(dāng)成一件苦差事，要是安排去一些條件比較好的大島還好，要是去一些真正鳥不生蛋的荒僻小島，那才叫做郁悶?zāi)兀?/br>
    那些地方連赤腳醫(yī)生都沒有，當(dāng)?shù)貚u民也沒有半點醫(yī)學(xué)常識，簡直把他們醫(yī)生當(dāng)神婆，還有人讓醫(yī)生給點香灰他們泡水喝的，各種要求千奇百怪就算了，還不聽醫(yī)囑，每次去都是一腦門子官司。

    而且海上交通不便，要是運氣不好，沒能當(dāng)天來回的話，說不定還得在當(dāng)?shù)刈∩虾脦滋?，那住宿條件，真的，在陵川住慣了的人，就沒有幾個受得了的。

    好在一般兩個月才能輪到一次，上次林辰歆代表急診科去過了，這個月就輪不到他們了。

    林辰歆對各個海島上渡輪的安排其實還沒有弄太明白，多問了幾句，才知道，因為渡輪公司的渡輪有限，不能每日來往穿梭于各個小海島上，所以只能輪著來，一條渡輪管幾個島嶼。

    每個島跑一天，比方說鳳尾島，就每周能夠輪到一次，早上七點渡輪從陵川這邊的碼頭出發(fā)，到達鳳尾島碼頭，在那邊待一天，下午五點返航。

    至于這樣的安排出入島的人方不方便，那都是沒有辦法的了，如果不想等渡輪，那就用自家的小船搖櫓往返也是可以的，反正以前千百年來也都是這樣的。

    至于有些本來就十分偏遠的小島，本來來往的客流就不多，那渡輪的班次就更少了，可能十天半個月才有一次，所以他們義診的時間通常也是跟著渡輪的班次來的，并不是嚴格固定在一個月的某一天。

    正討論著這個呢，蔣主任拿著一張紙進來：“通知個事啊，這個月輪到我們科室派人去東陽島義診，你們商量一下看看誰去，下午下班之前把名單報上來?。　?/br>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拎哪壺了。

    “不對呀，蔣主任，咱們前個月可才安排過義診的，而且不是說上次小林去鳳尾島，算是咱們科室的嘛，照這么算起來，咱們已經(jīng)連續(xù)去過兩個月了，這個月再怎么說也輪不到咱們了吧！”

    “誰告訴你們，規(guī)定了兩個月輪一次的？”蔣主任黑著臉。

    “那，那不是約定俗成的嘛，以前一直都是這樣的啊！”

    “沒有明文規(guī)定的那就不作數(shù)，反正通知了要去就得去，你們趕緊排一排，看這次輪到誰了。”蔣主任把手里的通知拍在桌上，轉(zhuǎn)身走了。

    大伙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沒有說話，扭頭各干各的事去了，只有其中一人小聲嘟囔了一句：“誰愛去誰去，反正我是不會再去東陽島的?！?/br>
    小護士給林辰歆解惑，東陽島就是之前討論的時候，大伙兒口中最不樂意去的那種偏遠小島，剛剛說不去的那個同事，曾經(jīng)有一次去那邊義診，傍晚的時候有事耽擱了，沒趕上回來的渡輪，結(jié)果就在那邊被困了十幾天，直到下一趟渡輪過去，才回來的。

    那一次她被困在那東陽島上十幾天，差點兒沒憋瘋了，回來之后鬧了好大一場，還埋怨咱們的領(lǐng)導(dǎo)同事一點都不關(guān)心她，這么長時間，居然也沒有人想辦法去看看她有沒有出事，更沒有想辦法去接她出來。

    反正那次之后，好多次義診，急診科都沒敢再安排那位同事去，當(dāng)然，也再沒有別人去過東陽島。

    小護士說：“我們都以為，東陽島這個點已經(jīng)撤銷了呢，誰知道還在呀！”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去打聽一下，要不是有人故意針對我們急診，我還真不信。”

    林辰歆笑著鼓勵她：“看好你哦！”身邊有一個這么熱心的包打聽，也挺有意思的。

    中午去食堂吃飯，小護士端著飯盆就往行政樓的小姑娘那邊湊，義診的事是醫(yī)務(wù)處安排的，行政樓的小姑娘們消息都靈通得很，她們肯定有內(nèi)幕消息。

    今天中午食堂吃的紅燒帶魚，林辰歆打了兩塊，正慢慢吃著，一個飯缸“咣當(dāng)”放在她的面前，緊接著徐思妍重重地坐在她面前的位置上。

    “怎么辦，你說這次他們該不會讓我去吧！”要說誰害怕這次義診的，非徐思妍莫屬了。

    她是新人，又從來都沒有參加過義診，不輪到她還能輪到誰？大伙兒都沒出聲，怕是就等著她自己主動提出呢！

    可是那些小島上的條件，連這些住在陵川的人都嫌棄，可想而知糟糕到什么程度了，她到現(xiàn)在都還沒能完全適應(yīng)陵川島上的廁所呢，再讓她去那些小島，她真的寧愿憋死。

    她用力地用勺子戳著米飯：“我看他們就是欺負新人，哪有這樣的，我們才來，什么都還沒適應(yīng)呢，怎么也不該這么快輪到我們出去??！”

    林辰歆說了一句：“遲早都有這么一天的。”早去晚去，不都得去一趟么。

    “哼，你自己去過了，當(dāng)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我聽他們說，鳳尾島上的條件可比東陽島上好多了，又不用你去，說什么風(fēng)涼話。”

    林辰歆端起碗轉(zhuǎn)身就走。

    “喂，還沒說完呢，你去哪里??？”

    “我去郵局一趟?！?/br>
    “你等等我呀，我也去！”

    林辰歆沒等徐思妍，把自己的碗洗干凈放在架子上就出去了，她收到了家里寄給她的包裹單，要去郵局拿包裹。

    才走出醫(yī)院門口不久，就看見一個女人背著一個孩子，手里拎著個小桶，往路邊的墻上刷漿糊，然后貼上一張黃色的符紙，一邊貼一邊嘴里念念有詞。

    林辰歆皺了皺眉頭，走過去看了一眼，那符紙上用紅色的字龍飛鳳舞寫著：“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過路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br>
    再看看那女人背上的孩子，后腦勺上缺了一圈的頭發(fā)，胸骨和鄰近的軟骨稍微有些向前凸起，如果再嚴重一些，就是很明顯的“雞胸樣”畸形了，還有那背帶下面露出的兩條細瘦的雙腿，已經(jīng)有了骨頭彎曲的現(xiàn)象，這是很明顯的佝僂病的表現(xiàn)?。?/br>
    都嚴重成這樣了，不趕緊治療，難道還能指望用這種封建迷信的方法治好嗎？

    “哎，前面背孩子的大姐，你等一下。”

    李春蘭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干嘛呢，我又沒貼在你家墻上，你管那么寬。”

    “大姐，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家孩子是晚上哭鬧不止吧！”

    “是又怎么樣？關(guān)你什么事？”

    “小孩晚上哭鬧有很多原因，佝僂病也是其中一種，您看要不咱們到后邊這家醫(yī)院去檢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