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要去見你 第1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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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被寒窖冰著,喉嚨卻火熱, 仿佛被滾水熬著, 氣血翻涌,恨不能立刻噴出一口烈血燙死他。 裴池深吸一口氣, 帶點電流, 似乎有許多話想說, 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又沉默下去。 就在雪煙不耐煩要掛斷時, 又忽然遲疑出聲:“雪煙,你最近……還好嗎?” 雪煙聽見他的聲音發(fā)抖,諷笑一聲。 “裴池, 你問這話不諷刺嗎?黃鼠狼給雞拜年?” 裴池艱難地重復一遍:“……你好嗎?” 雪煙沒說話。 他自顧自繼續(xù),語速很快,像害怕她掛斷電話,要在有限的時間把所有話都說出來。 “你放心, 我不怎么好, 每天煎熬得生不如死。退學之后, 我就來到了北枝市,找了份散工, 渾渾噩噩的, 好像只有過成這樣, 我心里才會好過點?!?/br> “……” “我在cmo考試點旁邊租了個小單間,經(jīng)常出門, 能看見一大批學生過來考試,各種各樣的,下半年又是新的一屆冬令營,我總是會想起我們參賽那幾天……” 雪煙憤怒地打斷他:“別提以前,我覺得惡心?!?/br> 他瞬間寂靜下去,她最簡單的一句話,是最深重的刺激,仿佛隔空被她甩了個耳光,心里無法言喻的驚痛難堪。 他何嘗不清楚,最廉價的四樣東西,一貧如洗的溫柔,卑鄙無恥的真心,覆水難收的痛悔。 以及姍姍來遲的歉意。 裴池轉(zhuǎn)移話題,又問:“你收到錢了嗎?” 雪煙莫名:“什么?” 裴池遲疑兩秒,說:“我前兩天托葉才英,用支付寶給你轉(zhuǎn)了錢?!?/br> 他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早被她拉黑,雖然葉才英說過,怕被她拒絕,已經(jīng)用支付寶把錢轉(zhuǎn)過去了。 但他日日夜夜想著她,克制許久,終于沒忍住,借著這個蹩腳的理由,鼓起勇氣來聯(lián)系她。 雪煙皺起眉,迅速翻了下支付寶。 一周前,居然真的有筆萬元入賬,但她沒開通消息通知,完全不知道這事。 “這算什么?補償?”雪煙深吸一口氣,咬牙道:“裴池,你別惡心我?!?/br> 裴池沒生氣,“錢不多,你收下吧,你不是還要上大學?” “用不著你cao心?!毖熛乱庾R說:“我沒錢,陸京燃會養(yǎng)我?!?/br> 裴池沉默兩秒,說:“我知道。” 陸京燃將她照顧得很好。 他聽她說話的語氣,很難把她和過去那個自卑怯懦的雪煙聯(lián)系在一起。 不到兩個月,她像煥然一新,比以前自信有力量。 蒙塵時就被黑暗現(xiàn)實打碎的那根傲骨,在陸京燃無限溫柔的呵護下,她鼓起勇氣,抽抽噎噎著將碎骨頭一塊一塊拼接起來。 她變得更加耀眼了。 雪煙在屏幕上敲幾下,平靜道:“錢轉(zhuǎn)回給你了。” 裴池心底一緊,攥緊手機,怕她掛斷,近乎急切道:“你收下吧,我求你了,這樣會讓我好過些,就當我給你和陸京燃以后結(jié)婚的……份子錢,我求求你,好讓我的日子過得比較心安?!?/br> 這話說得實在可笑。 雪煙抬眸,盯著窗外夏日的無限生機,合上輔導書,把后背往椅子上一靠,唇角一勾,竟然隱約有點陸京燃身上的氣勢。 那眼神,像黑色月亮。 “憑什么?” 裴池呼吸一滯,說不出話來。 雪煙抬眸,神色漸漸冷了下去,柔嫩的指腹狠狠抵著桌面,微疼,皮.rou緊繃的觸感,是報復后的快.感。 “裴池,以后不要轉(zhuǎn)錢了,不要再聯(lián)系我,更別來找我,我怕臟了我的眼?!?/br> “……” “這輩子,你都別想得到我的原諒?!毖熝畚矒P起,竟然輕聲笑了,一字一頓道:“裴池,你要好好活著,我祝你長命百歲,余生都活在悔恨的深淵里?!?/br> 這大約是她,這輩子說過最狠的話。 裴池呼吸僵硬起來,坎坷扭曲得像一臺年老失修的機器,滋滋地發(fā)著刺耳的呻.吟聲。 他艱難地呼吸著,說話的聲音很低,萬念俱灰地釘著她問:“……你就這么恨我?” 裴池,我恨不得你去死。 雪煙憤怒地咬著唇,想說出這句刻薄的話。 但跟他計較,雪煙又覺得掉價,喉嚨深深一咽,竟然落回了肚子里去。 她迅速掛斷了電話。 …… 電話傳出冰冷的“嘟嘟”聲。 裴池無力地垂下手,喉結(jié)上下滾著,深深低下頭,眼底盡是猩紅。 搭在欄桿上的手指抽搐一下,握著的冰激凌被他掐得碎裂,悄然墜落,跌進guntang的地板上,裊裊蒸騰出一股冷霧,散在沉默的空氣里。 裴池幽暗沉郁的眼神動蕩,嘴角向下平拉,各種復雜情緒在他身體里橫沖直撞。 手上殘留的冰激凌化開來,像他的人生一樣腐化潰爛。 “哥哥,你手不冷嗎?” 腳邊忽然有一道稚嫩的童音。 裴池側(cè)過頭,是個約莫十歲的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蹲在地上抬頭看他。 他第一次見到雪煙,就是她現(xiàn)在這個年紀。 那時候的雪煙,父母得體,家庭幸福,是鄰居嘴里“別人家的乖小孩”。 成績優(yōu)異,性格開朗,更是懂事得讓所有人都心軟,見到誰都笑靨如花,甜甜地喊“叔叔阿姨好”。 他厭惡這種天真無邪。 因為他擁有不了這樣的幸福。 六歲那年,他被養(yǎng)父母從福利院抱回裴家,跨過了火盆,從此改了姓,和曾經(jīng)貧瘠艱辛的生活揮了手。 他以為日子會好起來。 但他不是親生的,鄰居總愛背地討論這點,說養(yǎng)父母可憐,生不出自己的孩子,只能從外頭抱回來一個養(yǎng)老。 一個工具罷了,他們刻薄地評價。 說這孩子再優(yōu)秀又怎么樣,像個定時炸彈。 長大了,誰知道孝不孝順,甚至,會不會想要找回親生父母,然后拋棄養(yǎng)父母。 親生孩子不孝順,就算怨氣,怎么也是心甘情愿的,能咽回肚子里去。 沒血緣的孩子? 狗屁。 他們磕著瓜子,用著不屑的語氣說:“血濃于水,親生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樣的,哪能是外面的東西能比的?” 養(yǎng)老工具,養(yǎng)老工具。 他恨這四個字,恨得是咬牙切齒。 沒人知道,他是真的感激。 剛到家,他過得小心翼翼,對什么都不適應。 以前在福利院里,他很不起眼,院長沒有更多的精力注意到他。 沒人教他為人處世,嘴也笨得不行。 鄰里鄰居都笑話他家教不好,說:“裴良朋和齊蘭夏真倒霉,撿回個不機靈的?!?/br> 他讀書晚,成績差,反應遲鈍,他就比別人付出加倍的努力。 他收起孩子心性,改掉孤兒院沾的一堆臭毛病,去察言觀色,學習能言善道,偽裝成讓所有人都贊譽有加,讓養(yǎng)父母臉上有光的學霸兒子。 因為,他生怕一不留神,就會讓養(yǎng)父母失望,被他們輕易拋棄。 后來,所有人都羨慕養(yǎng)父母,心里眼里都是嫉妒,嘴巴卻很誠實,夸你的兒子以后一定會很有出息的。 那又怎樣呢? 爭吵時,齊蘭夏背著他,對著裴良朋歇斯底里地哭泣。 “都怪你,你沒有生育能力,害我不能有自己的親生孩子,你怕丟臉,你不敢承認,你是不是男人!所有人都戳著我的脊梁骨,說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外婆也嫌他不是親生的,嫌看著他眼里不清凈。 但雪煙不一樣。 她是親生的,除了齊蘭夏,家里所有人都愛她。 她過著天使一樣的生活。 所以,他恨她。 終于有一天,她也從天堂墜落了。 和他一樣跌落泥潭。 裴池心里難免快活,惡意地想,父親死了,母親改嫁,真是活該啊,和他一樣可憐,也是個沒人愛的東西,這份純白的天真終究是被弄臟了。 后來,她住了進來。 他們一樣痛苦,拼命在這世上掙扎著,像卑微的螻蟻,不得解脫。 他們?nèi)杖找挂躬M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