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要去見你 第1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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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最炙熱的陽光。 雪煙背脊一僵,被他輕狂的眼神撓了下,于是口干舌燥,腦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說不出口了。 她僵硬地抬手,將一顆栗子放進嘴里,是甜的,粉糯。 胸口也像漾著杯甜茶,一觸及到他的目光,像被勺子攪開,甜得在心頭化了開來。 他轉(zhuǎn)身往廚房走,肩寬腿長,透過薄t恤,骨骼撐出立體的棱角,似乎能看見流暢結(jié)實的肌rou,渾身難訓(xùn)的桀驁勁。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愿意給她剝栗子,買內(nèi)衣褲,洗帶血的床單,,做力所能及的各種事。 雪煙放下手來,低頭彎唇笑了下,心里很暖。 可她突然又覺得悲傷,唇角的弧度微斂,長睫顫抖著,眼里漸漸生出淚珠來。 …… “我覺得我配不上他,我感覺我過不好這一生了?!?/br> 診療室中,雪煙怔怔地說。 古元青眼神微頓,放下筆,忽然問:“你是對他沒安全感,還是對自己沒安全感?” 雪煙微微抬眼,不理解:“什么意思?” 在她眼里,這兩件事是不沖突的。 他是陽光,而她生于黑暗。 她不是沒驕傲過,可她那根傲骨早已被打碎,她再年少無知,也不會認為兩個輪廓完全相反的人,能憑借一腔愛意和熱忱,就能打倒世俗的偏見。 那是童話。 可她經(jīng)歷的,永遠是黑暗的現(xiàn)實。 她和他不一樣。 她顛沛流離地長大,在一種冷漠與爛泥般的家庭長大,軟弱和沉默成了她骨骼里肆意生長的癌,在四肢百骸寄居抽長,久治難愈。 而他永遠強大,即使身處深淵,也能仰望星光,一個人就活成大千世界。 雪煙猛地起身,恐懼到了極點,掐著自己的手臂,焦躁地來回踱步。 她和他不一樣,沒有滿腔的勇氣,不是一個能在絕望中開出萬千星輝的人。 她愛陸京燃,卻恨透了自己。 她很臟。 她是配不上他的。 她的存在就像爛泥。 她會害了他的。 就像那一年,她害死外婆一樣。 第75章 去見你 所有人都讓她要堅強, 要往前走。 他們都說,時間能治愈一切,沒有人會永遠沉溺在過去。 沒有人知道, 她真的盡力了。 就像暴雨如注, 大家都被淋濕了,可有些人有傘撐, 自己或他人;有些人被淋濕了, 心卻是烘烘然的,這樣的人, 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明明是同一件事, 有些人能從痛苦中走出來。 但有些人竭盡全力, 拼命掙扎著, 最后死在了人來人往的路上。 沒被任何人看見。 她逼著自己往前走,她以為她真的走出黑洞了,可外婆離開那年, 她怔怔地回身一看,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原地,她的心在十歲那年就死了,一直停留在那段歲月里。 她永遠都在童年重復(fù)。 那些晾在腦海里的回憶, 永遠都是潮濕的, 泛著霉味, 用盡一生都未必能曬干。 “不是這樣的,雪煙, 你聽我說?!?/br> 古元青耐心地傾聽完她混亂無序的話, 才緩緩開口:“認真聽我說, 你不臟,你很珍貴, 你的愛是重要的存在,是星星,是月亮,是太陽,是某人的可望不可即,也許,你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就能溫暖一個人很久很久?!?/br> 雪煙怔怔地抬頭,通紅的眼,對上他的目光。 古元青靜靜地看著她,語氣和緩而溫柔:“陸京燃愛你,并不是恩賜,是因為你很好,你值得,值得被人愛,被人保護,你真的很好,但你看不見你自己,你的眼里可以裝進萬物,唯獨裝不進你自己,你覺得呢?” 心理醫(yī)生從來不負責(zé)判斷對錯,而是學(xué)會聆聽,建立共情,讓病人放松下來,全身心地信任自己。 這是宣泄感情和欲望非常重要的一步。 也許在別人眼里,雪煙這種情緒很矯情。 事實上,社會上確實有很多人難以理解這種情緒,尤其是上一輩的家長,并非是他們共情能力差,而是經(jīng)歷的歲月和年代不同,代溝實在太大了。 這群人是在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長大的,由于價值觀不一樣,他們單純認為窮有窮的活法,這年頭能有一口飽飯吃,已然是很幸福的事了。 這并沒有錯。 但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時代,血rou苦弱,每個人都成為資本廉價的生產(chǎn)資料,階級矛盾漸大,年輕人的精神問題越來越多。 雪煙并非單獨一例,而是許多掙扎在原生家庭和殘酷社會的一個縮影。 他不審判社會亂象,只是會毫無保留地站在雪煙的立場。 身為她的心理醫(yī)生,古元青只希望她盡快好起來,學(xué)會自尊自愛,從內(nèi)心自發(fā)地找到活下去的支柱。 陸京燃的愛沒辦法真正救她。 她需要找到內(nèi)在能量,而不是只會向外索取。 情緒價值誰都能給,可只有自己內(nèi)心豐盈,自發(fā)產(chǎn)生內(nèi)在能量,才能治標(biāo)又治本。 她才能真正地得到拯救。 人生惡浪多,唯有自渡,方為真渡。 只有雪煙打從心底愛自己,即使駕的是一艘破船,天氣惡劣,她也能乘風(fēng)破浪,就算單打獨斗,也不會死于逆風(fēng)惡浪之中。 這也是陸京燃通過別人介紹幾近輾轉(zhuǎn),見到他時,和他促膝長談幾個小時,對他提出的第一個要求。 那時的陸京燃靠著沙發(fā),一張俊臉在艷艷西沉的落日耀著金光,神色凝肅,可說起雪煙時,眼神卻是無限溫柔的,“我很愛她,我將違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遠愛她?!?/br> “我很堅定,可人生總有意外,我無法保證,哪天我人就沒了,我不能再讓她經(jīng)歷一次她外婆走時的感受了?!?/br> 古元青微怔。 陸京燃抬眼,目光晃悠悠和他一碰,輕聲說:“我不能太自私,用我的愛綁住她,那會毀了她的。她需要成長,需要足夠勇敢,要成為高飛的鷹,即使沒有我,單槍匹馬,也能在人生的荒野里,凜然地高飛。” 他的女孩,值得更廣闊的天地。 “所以,我請求你,和我一起,幫她找到真正的自己?!?/br> 古元青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那是他人生里,第一次見到這樣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 他還這么年輕,風(fēng)華正茂,就如此成熟耀眼。 年歲再長些,等氣貫長虹時,又該多跌宕風(fēng)流,奪人心弦。 古元青從思緒里掙脫開來,頓了頓,繼續(xù)說:“雪煙,你沒錯,那些來自他人的傷害,并不代表你有問題,你不臟,你很好,不要過于反省自己。你的第一步是要傾聽自己,你內(nèi)心那個小孩,永遠停在十歲了?!?/br> “她正在等你,等你真正看見她,你要鼓勵,夸獎她,她這十幾年,走得很辛苦,你要抱抱她,和她說你辛苦了,謝謝你一直這么照顧我,保護我,你覺得呢?” 雪煙抬眼,眼神情緒翻涌:“古醫(yī)生,我真的不是個破破爛爛的人嗎?” “當(dāng)然。” 她神情呆然,話也說得極其緩慢:“我真的……很好嗎?” “當(dāng)然?!?/br> “我還能好起來嗎?” “當(dāng)然,如果你想好起來?!惫旁喑?,很溫柔,又慢慢引導(dǎo)著她:“下面的話,跟我重復(fù)一遍,可以嗎?” 雪煙怔怔地點頭:“……好?!?/br> 他定定地看著她,眼神有力量,語氣也放得很慢:“你很珍貴?!?/br> 雪煙:“我很珍貴。” “你已經(jīng)很努力了,沒有對不起任何人?!?/br> 雪煙肩膀微抖,喉嚨干澀,話說得萬分艱難,“我已經(jīng)很努力了,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你是很重要的存在,是某人的可望不可即?!?/br> 雪煙猛然頓住,腦海忽然浮現(xiàn)出陸京燃的身影,眼眶漸紅,聲音顫抖:“我……我是很重要的存在,是……某人的可望不可即?!?/br> 重復(fù)結(jié)束。 “雪煙,你外婆那件事是個意外,并不是你的錯。她愛你,所以才把生的機會給了你,你曾被你的外婆高舉過頭頂,所以到哪都不低人一等?!?/br> “……” 他安靜地看著她,語氣緩和,一字一句地說:“你要愛自己,如你父親,如你外婆一樣愛自己,所以,你要原諒你自己。” 雪煙紅著眼,淚水在黑眸里打轉(zhuǎn),輕聲重復(fù)著:“我……要原諒我自己。” 房間突然靜止很久,漸漸有崩潰的抽泣聲傳出來。 …… 次日,雪煙返校了。 她昨天在診室里哭得天昏地暗,好像要把這一生的冤屈都發(fā)泄出來,哭得眼睛都腫了。 雪煙很不好意思,但古元青并沒有介意,還拿了冰袋給她敷眼睛,這稀疏平常的態(tài)度反倒讓她好受很多。 雪煙眼睛腫得太厲害,敷了半天才勉強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