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京燃話語停住。

    雪煙從里面出來，眼眶很紅，臉上還是過敏嚴(yán)重，低頭靜靜地看著他。

    “陸京燃。”她喚他。

    陸京燃溫柔應(yīng)了聲，忽地笑了，聲音低啞至極：“謝謝大家?guī)兔?，她愿意理我了?！?/br>
    第70章 去見你

    他掛斷了電話, 又問：“好點(diǎn)了？”

    雪煙蹲伏下來，盯著他略顯憔悴的臉色，抿了抿唇, 小聲問：“你怎么知道我聽這個(gè)電臺的？”

    “看到的, 你在醫(yī)院也聽。”

    雪煙眼也不眨，掌心微微收緊, 鼓起勇氣問：“你剛是在和我告白嗎？”

    陸京燃無奈地笑：“也不是第一回 了?！?/br>
    雪煙蹲伏下來, 微探身子，直直地打量他, “突然說那么多話, 感覺好不像你。”

    那眼神, 好像在懷疑他被奪舍了。

    “嗯, 不太真誠?！彼€點(diǎn)評。

    陸京燃涼涼瞥她：“少得了便宜還賣乖。”

    雪煙有些失神，忽然說：“其實(shí)我也要和你道歉?！?/br>
    陸京燃：“嗯？”

    “對不起?！毖熒焓肿ё∷囊陆牵髅髂羌虏艣]多久, 卻覺得恍如隔世，“我那個(gè)時(shí)候也很過分。”

    陸京燃沒明白：“什么？”

    “打臺球那天?！毖熝劬t了厲害，聲音發(fā)著抖：“當(dāng)著大家的面，我話說得太難聽了。”

    “……”沒想到她還記得這事, 陸京燃還反應(yīng)了好一會, 神色依舊淡然, 扯了下唇角，散漫道：“你說了嗎？”

    雪煙點(diǎn)頭, 眼睛酸脹, 心里一陣后悔的痙攣。

    “沒覺得, 多大點(diǎn)事。”陸京燃覺得好笑，指腹點(diǎn)了下她鼻尖, 溫度guntang，一觸及離，“爺更難聽的都聽過，你這才哪到哪？”

    語氣慣常的痞氣。

    騙人，他心高氣傲的，從來沒人敢這樣埋汰他，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當(dāng)時(shí)氣壞了。

    雪煙當(dāng)然不信，難受地別開了眼。

    陸京燃捏住她下巴，掰回她正臉，“我個(gè)大老爺們被你罵幾句，還能少塊rou？”

    小姑娘年紀(jì)輕輕，心思倒是重得很。

    他越是這么說，雪煙反而淚落了下來，又重復(fù)一遍：“對不起?！?/br>
    “……”

    “行了?！标懢┤紝⑺哆^來，指腹給她抹淚，力道放得輕，像怕碰碎她，“別哭了，我也有事和你說?！?/br>
    雪煙莫名，抬眼問：“什么？”

    陸京燃眼睛漆黑，思忖須臾，這才說：“打臺球那天，尹修杰說的話，你當(dāng)放了個(gè)屁就行了，他幾乎都是胡說八道的。圈里他們這么玩，但我沒有。”

    “……”

    他低頭，目光筆直，認(rèn)真看著她，“雪煙，我以前沒喜歡過人，更沒談過女朋友?！?/br>
    雪煙眨了下眼：“嗯?！?/br>
    “拿去氣陸明峰的，這句話我確實(shí)說過。那天我約你來看比賽，等了你好久，你都沒來。晚上你回我之后，我怕你舅媽欺負(fù)你，想去你家找你，結(jié)果我看見你和裴、別人在一起，我很……”

    陸京燃不想提起那個(gè)讓她傷心的名字，也不習(xí)慣這樣坦誠，話說得格外艱難：“我很嫉妒，我覺得你總是對他很好，卻不喜歡我，只想避著我，我自尊心受不了?！?/br>
    “回去之后，尹星宇和魏明知來找我，也知道了這事。他們問我是不是要放棄，我當(dāng)時(shí)快氣瘋了，完全到了口不擇言的地步?！?/br>
    他格外坦誠，又說：“那句不是我的真心話，我得和你道歉，對不起，但是，我從來沒有利用你的想法?！?/br>
    雪煙神色微頓。

    “雪煙，我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哪里差?！闭f到這里，陸京燃放慢了語速，低落下去，“遇到你之后，我總覺得自己不夠好，總想追上你的腳步，也會去考慮畢業(yè)和未來之后的事。對你，我一直都是認(rèn)真的?！?/br>
    雪煙睫羽顫了顫，有點(diǎn)驚愕地盯著他。

    顯然沒想到他個(gè)大男人，竟然有這么多拐彎抹角的小心思。

    陸京燃臉皮微紅，錯開了目光，還是堅(jiān)持往下說：“雪煙，我沒要求了，你盡管拒絕我。我想得很明白了，即使你不會喜歡我，這些都沒關(guān)系?！?/br>
    “……”

    “就算無法成為你的伴侶，上帝不會把你的手交給我，和你并肩同行，走到生命的曠野，這些我早就同意了?！?/br>
    他在所向披靡的人生里，終于學(xué)會了讓步。

    反正，他早都認(rèn)命了。

    他的心困在她眼睛里，這輩子都在劫難逃了。

    雪煙淚光搖搖欲墜，愣愣地看著他，“你……你是不是想得有點(diǎn)太多了?！?/br>
    “不多。”陸京燃搖頭，抬起大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說：“其他的你不用管，你把我當(dāng)成朋友，或者你的影子都行……”

    像想起什么，他微頓，還是繼續(xù)說：“行吧，什么都行，總之，你心里那些上了鎖的心事，生命中隱隱作痛的故事，不用隱瞞和撒謊，盡管全都說給我聽。從今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凡事我替你兜著?！?/br>
    雪煙憋著眼淚：“陸京燃，我可以信你嗎？”

    在他面前哭，哪里像話，可她根本熬不住淚珠。

    “可是我家是一攤爛泥，沾上我，你家也會雞犬不寧的。”雪煙搖頭，很有自知之明，抿唇道：“我不想拖累你，一輩子太長了，路該我自己走的，你愿意給我撐傘，也會淋濕自己的?！?/br>
    這么多年。

    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樣動聽的話。

    所有的萍水相遇，都是宿命相逢。

    但有些相遇，并不是一定要一輩子的。

    被人真心待過，已經(jīng)足夠好好珍藏，過完這一生了。

    陸京燃捏著她的下巴，往上抬，用了點(diǎn)勁，咬字漸重：“這話我只說一遍?！?/br>
    雪煙抬睫：“什么？”

    “我會護(hù)著你，你家要是鬧事，我家唱反調(diào)，鬧得雞犬不寧，我會拼命護(hù)住你。我也不會讓你變成我媽那樣，別人也許會，但我不會崩潰的，我很健康，準(zhǔn)備好和你一起成長，組建一個(gè)普通的家庭?！?/br>
    他直直盯著她，眼神漆黑堅(jiān)定，聲音也顯得啞，一字一頓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永遠(yuǎn)成為你的避風(fēng)港?！?/br>
    在這一刻，雪煙有種隔世的恍惚感。

    這么多年，她活得安分守己，不敢奢望任何，只是靠自己挨過那些天黑，怕成為別人的拖累。

    不論曾經(jīng)陸京燃說過多少喜歡，她都本能地不相信，只想龜縮在殼里，過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雪煙忽然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可不是誰都有機(jī)會抓住黎明的天光的，長夜漫漫，路遠(yuǎn)迢迢，她不能一直讓陸京燃為她點(diǎn)燈，而她，始終等著被他照亮。

    這段感情，她不想永遠(yuǎn)全靠陸京燃往前闖，這不公平。

    “陸京燃?！?/br>
    “嗯？”他輕聲應(yīng)她，是很溫柔的。

    雪煙抬起頭，眼底噙著淚：“我那晚撒謊了?！?/br>
    陸京燃抬眼：“什么？”

    這瞬間，似乎時(shí)光倒流，回到沉默絕望那個(gè)的夜晚。

    少年靠在沙發(fā)上，烏黑的睫毛微垂，眼角潮紅，喉結(jié)上下滾著，安靜沉默地看著她。

    兩人面對面，身影映在地上，漆黑，無聲，太古洪荒的孤寂。

    冰冷的燈光打在墻上，又折射，光影浮蕩，像給周圍加了一層虛焦的濾鏡。

    所有人大氣不敢出，一切喧囂都在拉遠(yuǎn)，成為了背景。

    近處是少年鋒芒畢露的眉眼，他望進(jìn)她眼里，破碎、絕望、無聲卻有力量，像要望進(jìn)她的靈魂深處。

    那時(shí)候他扯唇問：“這樣也不行，在你眼里，我就這么不堪？”

    “……”

    “連喜歡你，都不配?！?/br>
    那一刻的她，是個(gè)放羊的孩子，選擇了與他劃清界限，冷漠又麻木地轉(zhuǎn)過身。

    但在這瞬間，她終于選擇了絕對的坦誠。

    雪煙紅著眼說：“我那天不是故意的。”

    陸京燃神色微頓：“我知道。”

    “我從來沒想對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br>
    陸京燃：“我知道?！?/br>
    “陸京燃，你真的很好?！?/br>
    “你才發(fā)現(xiàn)啊？”

    她吸了吸鼻子：“我以后再也不撒謊了?！?/br>
    他終于笑了，摸了下她頭，聲音很柔：“嗯，好乖啊你?！?/br>
    雪煙眼睛水光晃蕩：“我不討厭你，我總是會夢到你，夢到你帶我去飆車，去海邊看日出的場景，那是我第一次覺得人生還有點(diǎn)希望?！?/br>
    “那天晚上回去，我和裴池……”雪煙抿了抿唇，聲音發(fā)著抖：“發(fā)生沖突的時(shí)候，第一個(gè)想到的就是你。如果，如果我勇敢點(diǎn)，好好聽你的，早點(diǎn)搬出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一……”

    “是我不好?！标懢┤奸]了閉眼，將她擁進(jìn)懷里，喉結(jié)上下滾著，聲音很?。骸澳峭頉]送你回家，讓你被他欺負(fù)，后來拒接你電話，還不去接你?！?/br>
    雪煙心臟一緊，猛地抬頭，“你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