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飄飄地?坐進戚南行懷里，從前向后環(huán)抱住他，輕輕地?問了一句：“戚南行，你還疼嗎？”

    可惜……戚南行聽不到她的?這句遲來的?問候。

    他握著那顆夢珠，坐了許久，然后去了風止斷崖。

    斷崖之上，供奉霽英仙子靈位的?祠堂還在，旁邊是赫連雪住過的?那個小屋子，里面?正中?，擺著一口透明的?九天玄冰棺。

    戚南行用白?蘿卜和藕精雕細琢，復刻出赫連雪的?模樣，在玄冰棺中?依次擺好，然后施法變成她的?rou身。

    赫連雪嘗試鉆進那具rou身，可惜只是徒勞。

    到了冬日夜里，鬼宿天輿二星齊鎮(zhèn)東南，戚南行傾灑半身鮮血，再次畫出招魂血陣，念動咒語，召喚她的?魂魄歸來。

    可憐赫連雪就站在他面?前，可無論她是哭是笑，無論她如何喊叫，都無法讓他感知到她的?存在。

    夜色冰寒，風雪彌漫。

    咒語念完，黑霧散盡，躺在九天玄冰棺中?的?“赫連雪”依舊眼簾緊閉，沒有任何生息。

    戚南行臉色慘白?，唇色如紙，靜靜佇立在血陣之中?，自嘲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沒關系，明年還可以再來?！?/br>
    那天夜里，戚南行耗盡靈力，身損神虧，被柴良痛罵一頓，將他扶到寢房，逼他臥床休養(yǎng)。

    深更半夜的?時?候，楚魈來了。

    他說：“你想救她，也許還有機會?！?/br>
    戚南行掀被爬起來，竟然握住楚魈的?手，語無倫次地?問：“什么機會？怎么救她？你怎么知道?？”

    楚魈推開他的?手，一言難盡道?：“赫連雪的?母親死后，她為替母報仇，用她的?心?去找靈魔交換了高深的?修為和靈力?！?/br>
    “她的?心?還在靈魔那里?！背坛烈鞯?，“所以我?猜測，她被雷劈之后，并沒有死透，而是變成了幽靈?！?/br>
    戚南行眼睛里重?燃起希望，連忙問：“靈魔是誰？在哪里？”

    “靈魔是幽冥魔域最?古老的?一只魔，誰都說不清他的?來歷。”楚魈提醒道?，“你想見他可不容易，他未必會見你。”

    “事在人為?！逼菽闲信贤?袍，一瞬間便消失不見了。

    第072章

    赫連雪沒有心, 她把自己的心交給靈魔，換取了?高深的修為和靈力，所以才能在當年那場血腥的圍截追殺中一路突襲, 大殺四方。

    須彌墜子那?時還?在, 所以楚魈知道這事。要不是他來提醒, 赫連雪差點把她還?有一顆心給忘了?。

    如果當真如他所說?, 因為她還?留有一顆心，沒在那?場雷劫中死透，所以她還有生還的機會？

    赫連雪來不及多想，連忙去追戚南行。

    好在她現(xiàn)在輕飄飄的，身隨意動, 很快便找到他。

    戚南行剛剛開啟招魂血陣, 身損神虧，靈力不濟，只能勉力維持仙劍飛行。

    赫連雪摟著他的脖子, 趴在他背上，感?覺有些搖搖欲墜, 真擔心他一跟頭栽下去。

    一人一飄搖搖晃晃地飛行了?一天一夜，終于趕到幽冥魔域。

    烏蘇很快便知曉戚南行來了?, 親自前來迎接。

    大護法羅傷已死，其他宗理司大人們都不成氣候, 烏蘇便在元老會的推舉之下，坐上大護法的頭把交椅。

    元老會想讓烏蘇當新魔君并?非是假的, 可?是烏蘇死活不肯，至少現(xiàn)在不肯。

    赫連雪剛剛為救下整個魔族而死, 她便取而代之當新魔君，非人所為。

    聽說?戚南行要見靈魔, 烏蘇面露難色：“不是我要為難仙尊，只是靈魔大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從未有人當真見過他，恐怕仙尊此?番會無功而返?！?/br>
    “聽說?靈魔在魔神之冢？我去求他?！逼菽闲邢蛩卸Y，“還?請烏蘇大人放行。”

    烏蘇見攔不住他，只好嘆息一聲，親自引路，將他送到魔神之冢。

    魔神之冢位于幽冥魔域的極北之地，冰封雪凍，幽暗森冷，嶙峋怪石鬼影憧憧，十分恐怖。

    烏蘇離開以后，戚南行走進魔神之冢的入口，沉聲道?：“靈魔大人，天劍宗戚南行求見！”

    幽暗四野空曠無聲，一片死寂，魔神之冢里面沒有任何回應。

    戚南行沉默了?一會兒?，屈膝跪地，再次朗聲道?：“靈魔大人，天劍宗戚南行求見！”

    赫連雪抱臂在一旁悠閑地站著，想當初她來求靈魔的時候，可?是足足在這入口跪了?一百多天。

    戚南行要想見到靈魔，怎么不得跪上二百天？

    赫連雪不耐煩陪他跪在這里，甩甩手，正想去找烏蘇玩一玩，看看她都在忙些什么。

    然而她剛轉身，身后卻傳來一道?低沉冷肅的聲音：“你進來吧?！?/br>
    “多謝靈魔大人。”戚南行微微低頭，撩起袍擺起身，緩緩走進魔神之冢。

    赫連雪怔了?一瞬，連忙跟上去，心里感?覺頗有些不忿。

    不是，你們當靈魔的都這么隨便的嗎？到底誰才是魔族的魔君??？

    她跟著戚南行走進魔神之冢深處，四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戚南行停下腳步，在黑暗里沉聲道?：“靈魔大人，在下此?來，有事所求?！?/br>
    四下黑漆漆的，連赫連雪都看不清周圍有什么，只聽幽暗中又響起那?個低沉冷肅的聲音，慢慢道?：“我知道?你，我的女兒?喜歡你。”

    戚南行怔了?一瞬，心跳驟然加快，遲疑道?：“您……您是？”

    “我是赫連雪的父親。”靈魔輕輕笑了?一下，緩聲道?，“我已經(jīng)等你許久了??！?/br>
    赫連雪驚得渾身寒毛都豎起來，如果她還?有寒毛的話。

    這個靈魔怎么會是她的父親？

    她的父親不是已經(jīng)成神的風曦太子嗎？

    他是騙人的吧？

    赫連雪著急地想提醒戚南行不要上他的當，可?她輕飄飄的，什么都做不了?。

    初始的震驚過后，戚南行很快便鎮(zhèn)定?下來，試探著問：“您不是已經(jīng)飛升成神了?嗎，為什么會在這里？”

    靈魔沉默了?片刻，帶著些自嘲道?：“成神哪有那?么容易？要斷情絕愛，要無欲無求，我做不到。”

    “可?是那?騰化入云的金色飛龍，很多人都曾經(jīng)看到過，應該不是做假的吧？”戚南行懷疑地問。

    “不過是分身之術罷了?，你不是也會？”靈魔低低地笑著，“我把天道?騙了?，真身來到這里，天道?發(fā)覺真相以后震怒不已，便將我永困在這黑暗之中，不得成形，也不得離開。”

    “那?……您又何必如此?？”

    戚南行可?是聽說?，當初的風曦太子乃是真龍?zhí)熳?，天潢貴胄，他的道?途一片坦蕩，想不飛升都難。

    “赫連雪的雷劫，你也看到了?吧，天道?容不下她?！?/br>
    靈魔聲音沉郁，帶著一絲不屈的悲憤和無奈道?：“天道?逼我成神，可?卻容不下我的女兒?。我前腳飛升，天道?后腳就會想方設法殺了?她，抹掉她的存在。我看透了?這一點，所以用分身假作飛升，真身來到這里，只希望能保住我的女兒?，讓她平安長大。”

    他幽幽道?：“沒能護住妻子，已是我無能，若是連女兒?都被我牽連，死后我無顏去見赫連瑤青。”

    赫連雪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確定?，難道?這個靈魔當真是她的父親？

    “前輩，您剛才說?，已經(jīng)等我許久?！逼菽闲杏謫査?，“您怎么知道?我會來？”

    靈魔淡然道?：“等你到了?我這個境界，自然能預知一些未來。赫連雪把她的心交給我的時候，我便知道?你有一天會來這里救她?！?/br>
    “她……”戚南行猶豫了?半晌，終于問出口，“她的心里有我嗎？”

    靈魔笑了?：“她第一次見你，便喜歡你了?。年少慕艾，何況是你這樣英俊又出挑的小郎君?！?/br>
    “她和她娘一樣，喜歡美色，什么都喜歡好看的，嘴上還?不肯承認。”

    “你別?看她看上去飛揚跋扈的，天不怕地不怕，其實是個愛哭鼻子的膽小鬼?！?/br>
    “她娘很忙，沒時間陪她，她就四處調皮搗蛋，故意惹出一堆麻煩，讓她娘來教訓她。有時候她娘罵得狠了?，她覺得委屈，就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鼻子。”

    “她有一架秋千，可?以蕩得很高，能夠看到魔宮墻外。她喜歡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看著外面的小孩玩耍，她也想和他們一起玩，可?又有點害羞，只敢在秋千上偷偷看著。”

    “我雖然沒有人形，也走不出這里，但我能看到魔域的每一寸土地。她不知道?，她一直在找的父親，其實一直陪在她身邊，我從未離開過她?！?/br>
    赫連雪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的一片黑暗，淚水控制不住地跌落下來。

    難道?他真的是她的父親？

    難道?她躲起來偷偷一個人哭的時候，其實他都陪在她身邊？

    戚南行沉聲道?：“前輩，我想救活她，您可?以把她的心給我嗎？”

    靈魔沉吟道?：“我可?以把她的心給你，但這顆心是我的女兒?最?后的生?機。你要我相信你，就要拿你的心來換?！?/br>
    “我愿意！”戚南行語氣堅定?地急聲說?著，就要掏出自己的心。

    “年輕人，慢著。”靈魔攔住他，提醒道?，“你要知道?，沒有心，你的修道?生?涯便至此?為止，不論修為還?是靈力都不會再有任何提升，甚至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退，直至變成一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br>
    “現(xiàn)在我再問你，你還?愿意拿出自己的心來換嗎？”

    “我愿意?！逼菽闲须p目泛紅，聲音低啞道?，“沒有她的世間……我活得了?無生?趣?！?/br>
    靈魔嘆息一聲，憑空變出一只黑色木匣，交到戚南行手中：“拿去吧，我不要你的心。你有這份誠意，我便愿意信你?！?/br>
    戚南行連忙捧住那?只木匣，向他道?謝。

    “你不必謝我，應該我謝你才對?！?/br>
    靈魔的聲音有些悠遠，慢慢道?：“世人都說?，沒有人能違抗天道?。我已經(jīng)失敗了?，但愿你能做到?！?/br>
    他的話說?完，黑暗中浮現(xiàn)出一片人形的金色光點，然后慢慢消散在無邊的黑暗中，仿佛他已經(jīng)永遠地離去了?。

    “爹爹！”赫連雪急聲大喊，“你別?走！”

    她還?沒能跟他見一面，還?沒能跟他說?句話，他為什么要她的心的時候，不告訴她他就是她的父親？

    赫連雪飄浮在黑暗中四處尋找，可?是即便她哭到哽咽，都沒能找到靈魔的任何一絲蹤跡。

    她的心情懨懨的，哪怕找回她的心也高興不起來，一直在怔怔地發(fā)呆。

    跟著戚南行回到天劍宗，去了?風止斷崖，眼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拿出黑色木匣，將她的心安放進九天玄冰棺內的rou身之中，赫連雪瞬間感?覺渾身刺痛，無法再站立于陽光下。

    她飛一般地鉆入墻角衣柜中，藏身在黑暗里，帶起的微風吹得衣柜門吱呀作響。

    戚南行瞬間抬頭，走到衣柜前，聲音有些顫抖地問：“赫連雪……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