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板剛一闔上，灰原哀立即從座位上跳了下來，下意識擋在了床上人面前，面色驚恐又蒼白，“你……”

    “灰原?！笨履虾鋈婚_口，“你先出去吧，我和他單獨聊聊?！?/br>
    灰原哀錯愕回頭看向他。

    坐在床上的名偵探對上門邊上的人似笑非笑的視線，冷靜地說，“他是基德。”

    .

    神之光教團的刺殺像個雷聲大雨點小的啞彈，警視廳方面嚴陣以待，也的確在現(xiàn)場找到了炸彈，但成功將炸彈拆除之后，指揮室遲遲沒有等來預(yù)想中的第二波襲擊。

    收到解散的命令的時候，目暮警部甚至有些恍惚。他不但沒有因為一切順利而終于放下心，反而心中生出了莫名的焦躁，像那個故事中被樓上的靴子動靜驚醒的主角，越是等不來后續(xù)就越發(fā)提心吊膽。

    就在這種焦躁中，警官們領(lǐng)了任務(wù)各自散去，接下來只剩下調(diào)查峰會開幕信息的泄密以及安放炸彈的人選，目暮警部拿著分發(fā)給他的資料走出會議室的時候一頭霧水，忽然間十分想念自己的智囊工藤老弟。

    對著從會場剛回來，沒比他少迷茫多少的下屬，他強撐起精神，清了清嗓子正要下達指令，忽然接到自家上司黑田管理官的電話，對方在電話里讓他到某個審訊室去一趟。目暮警官繼續(xù)迷茫但聽命，按照上級的指示帶著高木佐藤白鳥幾人趕到會議室，一開門就看到審訊室的玻璃墻前站著一個修長筆挺的熟悉身影。

    因為對方直接出現(xiàn)在警視廳這件事過于出乎預(yù)料，目暮警部下意識叫出了聲。

    “安室老弟？！”

    “安室君？”

    “安室先生，你……”

    現(xiàn)場一片此起彼伏的震驚，被目光瞬間集中的人平靜地轉(zhuǎn)過身沖他們點點頭，“目暮警官，還有諸位好久不見?！?/br>
    態(tài)度自然得好像他們上次見面時他不是作為嫌犯正在被諸位警官追擊似的。

    鑒于之前公安部那位叫做吉永的長官和他們自家的管理官也在場，并且完全沒有要將這名犯罪分子當(dāng)場逮捕的意思，目暮警部幾人最終默默閉上嘴，并且按捺住了自己條件反射準(zhǔn)備掏槍的手。

    “這是怎么回事？”

    “安室君是我請過來幫忙的?！焙谔锉l(wèi)平靜地說，示意目暮警部帶上門。等門外走廊的動靜被屏蔽在門板后之后，他終于開口放出一道驚雷，“源小姐失蹤了。”

    眾人：“？！”

    高木：“等等，源小姐她不是……”

    “我們之前收到消息，john walker有可能對源小姐不利，因為警方內(nèi)部可能存在對方的內(nèi)線，安全起見，所以我們拜托安室君暫時將源小姐帶走保護了起來?！奔来鸀榻忉專爸劣诎遵x二四男那起案件公安早就調(diào)查清楚了，他是自殺，和安室君無關(guān)?！?/br>
    “所以安室君他……”

    “安室君是源小姐的男朋友?！奔览^續(xù)面不改色的繼續(xù)，“本人的能力也十分優(yōu)秀，基于各方面的考慮，我們將這件事拜托給了他，不過這些現(xiàn)在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盡管做出了準(zhǔn)備，但源小姐依舊在重重保護中失蹤了，我們懷疑她是被john walker的人帶走的?！?/br>
    目暮警部頓時一陣頭暈?zāi)垦?，第二只靴子終于砸了下來，并且砸得他眼冒金星。

    他半晌才重新組織起語言，“john walker到底帶走源小姐想干什么？”

    與此同時，遠在大阪的服部平次正神情有些沉默地從菊池家出來。他站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懷揣著剛查到的真相，忽然間有種被紅塵淹沒的無所適從。

    他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正要把自己查到的黑泥跟遠在東京的好兄弟一起分擔(dān)分擔(dān)，忽然率先一步接到對方打來的電話。

    “工藤？我正準(zhǔn)備打給你，我剛剛查到……”

    “服部，”那頭的人毫不猶豫打斷了他的話，“幫我一個忙?！?/br>
    第651章 john walker（二十一）

    john walker帶走源輝月到底想做什么，老實說這個問題大家都迫切地想知道，并且設(shè)想都不太美好。他一個專門培養(yǎng)變態(tài)殺手的犯罪導(dǎo)師，在已經(jīng)預(yù)告了要搞個大事情的情況下，難不成還是好心邀請源輝月去觀禮的？

    目前警方對源輝月可能被帶走的位置沒有絲毫頭緒，而john walker似乎也沒有要和警方聯(lián)系的意思，這種和嫌犯幾乎零接觸的情況下，眾人也只能從對方的目的入手。

    首先，為什么是一月七日，這個日子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在神之光教團里，一月七號這一天是圣誕日?！必撠?zé)解說的刑警解釋，“他們的圣誕日?！?/br>
    “什么意思？”

    “嗯，他們認為，耶穌還有個兄弟。”

    “耶穌的生日是一月一日，神在這一天派遣這位救主來到人間，傳播天國的福音。”

    教堂里，一束天光從斜側(cè)的窗戶照下來，教堂里的空氣泛著冷淡的沉香味，氣氛清冷而肅穆。

    許多宗教儀式中都喜歡焚香，這一點無論基督教、佛教都高度一致，這個味道源輝月倒是并不討厭，但是教堂中的空氣著實有些冷，她按捺著沒來由的困乏，一手支著額，看著面前的策劃師笑瞇瞇地給她傳道。

    “但圣經(jīng)里沒有記載的是，七天之后，也就是一月七日這天，耶穌的兄弟也被神派遣來到了世間。祂的任務(wù)和救主耶穌相反，救主耶穌的降臨是為了成就世間的善，而祂的任務(wù)則是為了踐行一切的惡?！?/br>
    “有光的地方就會有影子，有善行的地方也必須要有同等量的惡。這個世界的善和惡是同等存在的，如果沒有罪惡做對比，所謂的善行和拯救也就毫無意義?！?/br>
    但凡翻過幾頁《圣經(jīng)》的人都不會相信這段鬼扯，源輝月聽著這番表面好像很有道理實際上全是詭辯的廢話，可能是閑的，慢悠悠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xù)說。

    “所以為了給世間帶來足夠的惡，耶穌——這位救主也被稱為耶穌，進入地獄，放走了亞當(dāng)和夏娃，以及《舊約》中的所有圣徒，這一段記載在《尼苛德摩經(jīng)》里?！?/br>
    “那本偽經(jīng)？”

    策劃師無奈地聳了聳肩，“你們總是這個樣子，不認可的東西就是偽經(jīng)。”

    這句話說得頗有些“真理只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中”的遺憾，但源輝月對他的“真理”不感興趣，“所以你們認為《舊約》中的圣徒原本就是被耶穌放出的在地獄中受罪的惡棍，難怪你們的十二門徒全是變態(tài)殺人犯?！?/br>
    “他們認為，世間的善惡是守衡的，有人向善，就必須要有人替那些人承擔(dān)等量的惡行?！?/br>
    審訊室里，埋著頭的代理教主小村一郎同樣在給審訊官解釋他們強詞奪理胡編亂造的教義。

    “所以加入教團的信徒們可以心靈純凈一心向善，因為他們的惡行都被圣徒們承擔(dān)了?！?/br>
    審訊官：“也就是john walker的那些學(xué)生？你們知道他們的存在？”

    “……隱約知道一點，”小村一郎連忙撇清關(guān)系，“但是我沒有見過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做了什么?！?/br>
    審訊官不置可否，“說說你們的儀式，我聽說你們會從信徒家中挑選祭品是怎么回事？”

    “我只把名單交上去，人是教主選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按照什么方式選擇的?！?/br>
    “那儀式呢？”

    “就，就像你們知道的那樣?！毙〈逡焕啥愣汩W閃地說，“……幫圣徒們一起承擔(dān)惡行?！?/br>
    站在外面旁觀著這場審訊的黑田兵衛(wèi)冷聲翻譯，“簡單來說，就是選一個人出來模仿那群連環(huán)殺人犯作案，對受害者進行虐殺，被選中的受害者就被稱為祭品。”

    旁聽的其他警察嘴巴都快張掉了，“這種事居然也有人信？”

    安室透：“……個體被歸入群體中的時候，原本獨立的理性就會被群體的無知和瘋狂所淹沒。”

    思想是具有傳染性的，一個無論多理智、聰慧、通透的人，當(dāng)他身處于集體中，他的大腦就會不受控制地被集體意識所感染，再荒謬再不可思議的言論，在身邊所有人的反復(fù)灌輸下，也會變成他所篤信的真理。

    許多中小型宗教，明明教義無比荒謬，教主說的話一派胡言全然鬼扯，卻依舊有那么多人相信甚至不乏愿意為之獻上生命的虔誠信徒，就是這么來的。

    金發(fā)青年靜靜望著玻璃墻后，審訊官正拿出一份案件資料。

    “掘墓人案件中，有個叫做菊池桂子的受害人，還不足十四歲，被你們教團中一名叫做大野源平的信徒所殺，是對掘墓人進行的模仿作案。這也是你們的儀式？”

    “是，是的……”

    “她的信息是誰交給你們的？”

    “是她的母親，森田千惠?！?/br>
    “森田千惠我記得當(dāng)時還被傳詢來過警視廳吧？”有人驚愕，“她親自參與了自己女兒的被害案件，面對警察的時候一點跡象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心理素質(zhì)這么好嗎？”

    森田千惠甚至是吉永親自見過的，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公安組長在當(dāng)時居然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

    審訊官自然也問到了這個問題。

    “她之前并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小村一郎畏畏縮縮地回答，“我們是儀式……她被警察放回來之后才告訴她的?！?/br>
    “你們是怎么跟她說明的？”

    “就是，告訴她那個小姑娘的死只是暫時的，再過不久她就會重新投胎回到她的肚子里。等她再次把她生出來，就可以從頭培育她，重新養(yǎng)成一個合心意的女兒……”

    “森田千惠還是名校畢業(yè)的高材生。”黑田兵衛(wèi)直視著里頭的人，“得知自己的女兒被教會的人害死之后，事后居然也沒有去找警方舉報他們，還繼續(xù)留在這個教派里?！?/br>
    吉永平靜地說，“她不信能怎么辦呢?！?/br>
    如果她不信，她不就成了伙同外人害死自己女兒的劊子手？所以她當(dāng)然只能對這套說辭深信不疑，堅信自己沒有錯，甚至幫著教會的人自己欺騙自己。

    沒人能夠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其他受害者的親人大概也是類似的心理，因為自己的愚蠢導(dǎo)致了親友的死亡和對方還會以另一種身份重新回到自己身邊，在二者之間當(dāng)然只能選擇后者?！?/br>
    有警察感慨，“所以這樣的人也最終會成為教會最虔誠的信徒吧，當(dāng)教會面對攻擊的時候，他們反而會不顧一切地站出來護衛(wèi)它。明明是受害者，最終卻反過來成為了兇手最忠誠的爪牙，果然是john walker一貫的手段。”

    審訊室里，審訊官還在繼續(xù)問，“這樣的情況多嗎？”

    “很，很多……啊，我是說，主動把自己的兒女的信息送過來的很多?！?/br>
    審訊官嚴肅凝視向他，“主動？”

    “真的是他們主動的，”小村一郎試圖叫屈，“現(xiàn)在的父母對孩子不滿意的不是多的是嗎，教團里很多都是這樣，嫌棄孩子太笨的，認為養(yǎng)廢了不滿意想要重新養(yǎng)的，那個森田千惠就是覺得女兒跟自己不親，還有性格方面也不是很喜歡，所以就……”

    “所以就伙同你們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殺死，然后重新養(yǎng)一個？”

    小村一郎乖覺閉嘴，訥訥地不敢多說什么。

    很顯然，這位向信徒們灌輸和洗腦他們所謂的教義的代理教主，自己卻是根本不信那些鬼話的。并且他很清楚地知道，這些作為完全違背了社會價值觀，讓任何一個三觀正常的人來看都是該下地獄的惡行。

    他貪婪、狡猾，但十分有自知之明。從被抓到現(xiàn)在，有問必答，全力配合警方調(diào)查，為的也依舊是他自己，奢望自己的態(tài)度能夠為他減輕判罰力度。對比某些到現(xiàn)在還在和警方“堅強抗?fàn)帯钡男磐?，這位代教主識時務(wù)得簡直想讓人給他頒發(fā)獎?wù)?，以茲表率?/br>
    然而就是這么一個陰溝里的老鼠一樣的玩意兒，騙得不知道多少家長將自己的孩子的信息乃至性命交到他手里任其挑選。

    審訊室外半晌沒人說話，有個警察在一片寂靜的氛圍中低聲喃喃，“我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感覺到伊坂幸太郎說的那句話實在是太對了，為人父母而不需要考試實真的是一件再可怕不過的事……”

    “如果祭品是這個含義的話，”一片死寂中，安室透忽然開口，這位帥哥到現(xiàn)在似乎依然思路冷靜，“那么輝月桑并不符合作為他們的祭品的條件吧？”

    其他人回過神。

    “啊，也對，源小姐的父母……咳咳，跟這個教會完全沒關(guān)系來著?！?/br>
    開口的人大概及時想起了源小姐的父親是誰，一個急剎車猛烈干咳。

    黑田兵衛(wèi)頷首，“神之光教團這個所謂的祭祀，是為了加劇成員的凝聚力，馴化出一批對教會忠心耿耿的虔誠教徒。從這個方向來看，挑選源小姐作為祭品毫無意義?！?/br>
    目暮警官遲疑問，“所以說john walker選擇這個日期綁架源小姐難道沒有什么儀式上的含義，只不過是因為峰會也在今天舉辦，方便他們轉(zhuǎn)移我們注意力？”

    “峰會雖然是在今天舉辦，但‘刺殺首相’這個幌子也不是只有今天能用?！卑彩彝刚f到這里忽地一頓，像是想起什么，“早瀨浦教授的生日是哪一天？”

    “是……一月七號？”

    “所以這個日子不是隨便選的，的確對他們有特殊意義？”

    “把自己的生日稱為圣誕嗎？的確是這種狂妄自大自詡為神的家伙會做出來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