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名挾持他的人和她的同伙，還沒等他們要找的人到場，似乎內(nèi)部就已經(jīng)開始了分歧。

    柯南的視線從身邊的橘鏡子又轉(zhuǎn)移到對面的日下部身上，扮演好了一個普通的被挾持的小朋友該有的樣子，暫時保持了旁觀和安靜。

    日下部誠有些頹然地伸手一抹臉，“在看守所的時候，我跟你暗示過不用救我吧？”

    “對，但是他們說今天是個好機會，可以幫我……”

    “那些人不可信！”

    橘鏡子似乎怔了怔，因為他忽然激動起來的情緒。

    “我也是剛查到的，你還記得那天那場襲擊過后，銀座的廣場上出現(xiàn)的那段錄像嗎？有關(guān)那個人的消息在警方內(nèi)部遭到了封鎖，那個人是個超級罪犯，雖然他本人已經(jīng)被捕了，但還有許多擁護(hù)者還在外面活動。那天我還沒來得及動手，那段錄像是他們放出來的……”

    橘鏡子下意識問，“不是說那是為了轉(zhuǎn)移調(diào)查的警察的注意力？”

    日下部誠沉默幾秒，“如果不是呢？”

    他們這段對話說得云里霧里，像是在打一個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的啞謎，柯南看著橘鏡子似乎原地怔住的神情，忽然開口，“吶，日下部檢察官，你被人從押送車?yán)锝俪鰜淼臅r候，看到對方的樣子了嗎？”

    日下部誠下意識轉(zhuǎn)向他，眉頭因為驚詫而往內(nèi)皺了一下，“小弟弟你……”

    “回答我的問題，你看到他了嗎？”

    “……”

    視線掃過面前明顯因為他的表現(xiàn)而面露驚訝的兩人，柯南忽然語出驚人，“你們剛剛口里的合作者，其實也是警察吧，或者說，是搜查一課的刑事警察？”

    “！”

    “！”

    就在現(xiàn)場因為錯愕而變得一片安靜的時候，一串汽車逼近的動靜格外清晰地從入口處傳來，幾人循聲抬頭看去，就見到一輛紅色法拉利碾過夕陽的余暉，一個漂亮的甩尾在面前停下來。

    車門打開，上頭的人下了車，漂亮的眉眼讓灑過來的夕陽都明亮了幾分。

    日下部誠愕然，“源小姐？”

    橘鏡子迅速地一拽柯南，將槍抵在了他的后腦勺上，“你果然來了?！?/br>
    “等等，怎么回事，這件事跟源小姐有什么關(guān)系……”

    “你還沒明白嗎，她就是我說的那個公安部的高層！把那個叫做安室透的偵探作為犯人抓進(jìn)警視廳就是她一手策劃的！”

    迎著前檢察官震驚的目光，忽然被揭穿身份的大反派本人源輝月先掃了一眼她弟，見小偵探完好無損正站在原地裝乖，這才看向他后面拿著槍的人。

    老實說，橘鏡子律師的外貌十分柔美而秀氣，鼻梁上的眼鏡給她更加增添了幾分怯生生的氣質(zhì)，像學(xué)校里那種循規(guī)蹈矩從不犯錯的好學(xué)生。然而這會兒這位好學(xué)生正雙手持著一把槍頂在她弟弟的腦袋上，眼瞳中的陰郁鋪天蓋地，將她氣質(zhì)中柔和的部分全都打壓了下去，反而暴露出了一種鋒利得能割傷人目光的棱角。

    和她呲著刺的目光對視了幾秒，源輝月不緊不慢地點頭，承認(rèn)得十分坦然，“你怎么知道的？”

    日下部誠的眼睛登時睜大了一圈，橘鏡子舉著槍冷笑，“安室君被風(fēng)見逮捕的那天我正好也在附近見一位委托人，然后一不小心看到了，他跟你匯報的樣子。那位安室偵探明明跟這件事無關(guān)，你是故意把他栽贓成嫌疑人。他的確是你男朋友吧，不愧是公安警察，連感情都能夠利用，還是說你接近他這件事也是任務(wù)，他也是你們公安的關(guān)注對象？”

    那可不，而且還是重點關(guān)注對象，就是理由可能跟她想的有點區(qū)別。

    源輝月靠在車門上，淡淡看著這位想象力豐富的律師小姐。她說完這段話后又?jǐn)Q緊了眉心，自己否定，“不，以你在公安內(nèi)部的地位，這點小事還用不著你自己動手?！?/br>
    日下部誠遲疑，“地位？”

    “我之前隱隱約約聽說過，風(fēng)見還有一個上級?！遍夔R子的目光像利箭一樣，牢牢釘過來，“凌駕于警視廳公安部之上，隸屬于警察廳，是公安內(nèi)部最高情報機關(guān)，傳說中的不存在的部門。公安警察的協(xié)助人都是一對一，就算是同僚之間都不會知道彼此的協(xié)助人的身份，這些身份和情報信息只會統(tǒng)一提交給那個部門——就是你吧？”

    柯南：“？”

    源輝月：“……”

    源輝月聽到這里，神情終于變得有點微妙，“你覺得我是‘零’？”

    第624章 執(zhí)行人（二十六）

    “二三一是日下部檢察官的協(xié)助人，這個信息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當(dāng)時二三一才會被逮捕。盜竊案不在公安的負(fù)責(zé)范圍內(nèi)，原本應(yīng)該轉(zhuǎn)交給搜查一課，但二三一被捕之后沒多久，公安忽然破例對他進(jìn)行了審訊?！?/br>
    鴉雀無聲的地下停車場內(nèi)，四下無人，只能聽到橘鏡子仇恨的聲音，“因為他的公安檢察官協(xié)助人身份終于被公安知道了，知道這個信息的只有你吧，二三一就是被你逼死的！”

    老實說，如果不看偏了十萬八千里的開頭，這個推理邏輯十分嚴(yán)密。

    源輝月還在原地微妙著沒說話，橘鏡子已經(jīng)繼續(xù)，“還有宍戶！‘漁夫案’之后他也失蹤了，實際上就是被你們公安帶走了吧？”

    “唔，你也認(rèn)識宍戶理一？”

    源輝月干脆淡定認(rèn)下了“零”這個身份，甚至開始當(dāng)著對面那位綁匪的面放厥詞，“我記得之前對他進(jìn)行調(diào)查的時候，報告里寫著宍戶理一沒有親友，你們兩位是怎么冒出來的？還是說風(fēng)見君做事情偷懶了？”

    “宍戶說自己一直被公安盯著，所以我跟他聯(lián)系的時候很小心，用的是不記名電話卡?！遍夔R子冷冷瞪著她問，“他現(xiàn)在在哪兒？”

    源輝月輕描淡寫，“滅口了?！?/br>
    “！”

    對面的律師小姐握槍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是你干的？”

    “對?！?/br>
    那把槍“唰”地從柯南后腦勺上移開，如一柄利箭般指向她，橘鏡子握著槍的手指下意識摸到了扳機上，一瞬間翻涌而起的劇烈感情讓她手中的槍口在半空中顫抖起來。

    源輝月給了下意識要幫她解釋的柯南一個眼神，像沒看到那把對準(zhǔn)自己的兇器似的，依舊保持著那種能夠氣死人的不緊不慢的態(tài)度，“看在我這么配合的份上，你是不是應(yīng)該也禮尚往來回答我的問題？你們跟宍戶理一是怎么認(rèn)識的？”

    橘鏡子眼瞳中泛起一縷紅血絲，她似乎用上了所有的自控能力強自按捺下了扣下扳機的沖動，但眼神看上去依舊想殺了她。

    “……因為二三一的案子，他在那件事中意識到二三一自殺的蹊蹺，然后聯(lián)系到了作為二三一雇主的我?！?/br>
    源輝月挑眉，“他居然還注意到了這個案子？”

    “因為他一直暗地里在追查你們這些公安的非法搜查行為！所以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你們擔(dān)心他將你們的所作所為曝光，所以才以殺了他！”

    被質(zhì)問的源輝月不置可否，“他是這樣跟你們說的啊?！?/br>
    橘鏡子：“什么……”

    源輝月沒再搭理她，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日下部誠，“你呢，日下部檢察官？誰幫你越獄的？”

    “我……”

    日下部誠正滿臉混亂和迷茫，他的三觀剛經(jīng)歷了震撼和動搖，卻忽然被告知之前站在道德制高點職責(zé)他的人卻是他最恨的公安。這光景對他來說大概著實是有些接受困難，他像臺程序陷入混亂的播放器，只剩下了條件反射功能。

    “我也不知道，意外發(fā)生的時候，我跟那位押送的警官一起被催眠瓦斯迷倒了。醒來時就已經(jīng)坐在了那邊那輛車?yán)?，然后鏡子就過來了……”

    他明顯一問三不知，是一只對現(xiàn)場狀況最迷茫的果子貍，源輝月于是寬容地放過了他，重新轉(zhuǎn)向拿著槍的橘鏡子，然而目光剛掠過去，忽然注意到她的視線正不自覺飄向入口，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她居然分了一縷神。

    源輝月眼眸輕輕瞇了一下，“橘律師，你們還有其他計劃？”

    橘鏡子迅速轉(zhuǎn)動眼珠看向她。

    日下部誠一怔，然后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愕然扭頭，“鏡子？我不是說過了……”

    “那是你的想法！”

    橘鏡子冷漠道，左手松開槍柄，緩緩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手機屏幕上正宛如瀑布般刷過一連串復(fù)雜的代碼。

    “你是不是忘了，一年前的那起美航局非法訪問事件，我也是庭審的參與者，同樣看到了警方的搜查資料，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

    美航局。

    黑田兵衛(wèi)在門口一下車就立即有人急匆匆趕來，將他往里面引，邊用急促的語速匯報，“美航局的系統(tǒng)遭到了攻擊，又是上一次的非法訪問……”

    不用他繼續(xù)多做解釋，到達(dá)中控室的黑田已經(jīng)看到了。

    中央控制室此時正正陷入一片混亂，代表危機的紅光以及“warning”的警報在正中央的屏幕上不斷閃爍。

    電腦前的熒光照亮出了一張張緊張的臉，空氣緊張得宛如戰(zhàn)場。

    “……對方的目標(biāo)似乎是無人探測器，中控室正在試圖攔截。”

    黑田兵衛(wèi)的視線一一掃過正在電腦前忙碌的眾人，沉穩(wěn)地一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為了不打擾對方工作，他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示意來接他的人可以先去忙自己的，直到對方匆忙告退之后，他抬頭觀察一圈，找到頭頂?shù)臄z像頭，然后往前走出這條長廊，身體一拐進(jìn)入某個監(jiān)控死角的樓梯間，這才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鈴聲轉(zhuǎn)了一周，對方才接通。

    “我已經(jīng)到美航局了?！?/br>
    那頭的人似乎在某個極為安靜的環(huán)境里，只有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某個年輕女性失控般的大笑聲。借著對方聲音的遮蔽，他低低說了幾句話。

    黑田兵衛(wèi)點了點頭，“是嗎，那就按照你說的做吧……不準(zhǔn)失手?！?/br>
    “放心，不會的。”

    掛斷電話，安室透將手機放回口袋，在黑暗和汽車的遮擋下，一手握著槍，眸色冷靜地看向那個動靜傳來的方向。

    “我修改了無人探測器的指令，天鵝號降落的時候，樣本倉將無法和主體分離。等天鵝的主體在大氣層燃盡，樣本的降落地點會出現(xiàn)嚴(yán)重偏移?！?/br>
    死死盯著幾步之外靠在汽車上的人，橘鏡子握槍的手幾乎有些顫抖，眼瞳中迸射出近似仇恨的快意，“樣本倉最后降落的地點，將是東經(jīng)139度45分，也就是警視廳的正上方！”

    視線緩緩從她手中的手機上收回，源輝月望向她的眼睛，“原來是這樣，你剛才這么配合地回答我的問題，是在拖延時間？這才是你的最終目的?！?/br>
    橘鏡子咧開唇，眼中的惡意宛如漲潮的海岸，一點一點地沿著落在她眼底的陰影緩慢覆蓋了整片眼瞳，“東京峰會爆炸案、物聯(lián)網(wǎng)襲擊案、再加上現(xiàn)在的天鵝墜落事件，這三件事將嚴(yán)重動搖公安警察的威信。你們一手遮天已經(jīng)太久了，從今天以后，警界內(nèi)部的權(quán)力將會重新回到平衡。二三一，二三一的例子再也不會發(fā)生了……”

    說到最后那個名字，她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神。

    柯南忽然問，“所以我剛剛猜得沒錯，找到你們，跟你們提出合作的果然是搜查一課的刑事警察?！?/br>
    旁邊的兩人同時看向他。

    小偵探的神情這個時候依舊冷靜，甚至冷靜出了某種只屬于成年人的鋒利，“你們仇恨公安，并且認(rèn)為羽揚桑的死是公安權(quán)力過大導(dǎo)致，所以當(dāng)某個刑事警察找上門時，你們同意了他的計劃，配合他策劃出了這一系列的恐怖襲擊，為的就是要公安失去上面的信任，對嗎？”

    橘鏡子冷冷看向他，似乎已經(jīng)不驚訝他的表現(xiàn)了，“只要公安一直持有如此龐大的權(quán)力，無論是公安檢察官還是律師就永遠(yuǎn)都是被踩在腳下的角色，永遠(yuǎn)無法貫徹正義?！?/br>
    柯南不閃不避地直視她，“即便這個正義的代價是許多人的生命嗎？”

    “為了貫徹正義，有些犧牲是難免的！”

    “唔……說得對?！?/br>
    硝煙漸起的場面忽然之間被潑了一盆冷水，空氣中的火藥味都被一句話冰鎮(zhèn)得落了地，幾人下意識覓著聲音回頭——出聲同意了這句鬼話的居然是源輝月。

    在這個緊張的時刻，她方才甚至走了神，堪堪才將視線從遠(yuǎn)處黑暗中的一輛汽車上收回來，然后百無聊賴地朝向面前幾張錯愕的面孔。

    “要達(dá)成目標(biāo)，本來就需要付出代價，也就是常說的‘必要的犧牲’？”

    她的目光云淡風(fēng)輕地從日下部誠的臉上掠過，男人像是被人當(dāng)面抽了一巴掌，臉色格外難看。

    “日下部檢察官，你看，橘律師是不是比你想得通透？”

    橘鏡子冰冷的目光牢牢鎖定她，“你為什么還這么冷靜？”

    “嗯？這個問題應(yīng)該是我問你吧，我都不知道你剛才在高興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