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過是通過郵件，虎田達(dá)榮潛逃之后，他也沒有再見過她本人。他是個癮君子，毒品都是虎田達(dá)榮提供的，即便她被警方通緝了，他不敢不聽她的話?！?/br>
    “他是不是還說，他之所以給我和竹田警部都發(fā)了消息，是想把這一切都推到我頭上？”

    大和敢助默認(rèn)。

    低低笑了笑，安室透自言自語，“背后的人還真是把一切都算到了。”

    大和敢助沉默不語，事到如今，他心底也已經(jīng)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如果我死在了火里那就最好，如果我僥幸逃出來了，和外頭的那群人發(fā)生了肢體沖突，竹田警部趕到之后很有可能直接開槍，畢竟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之后完全可以解釋成槍支走火，或者被形勢所迫，甚至推到那群吸毒的人身上也不是不行?！?/br>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吸毒的人腦子不清醒，干出什么荒唐事都有可能。如果安室透身手差一點，今天晚上可能就被迫殉職了，兇手就是個吸毒把腦子吸壞了的神經(jīng)病。

    只可惜某人的實力大大出乎了對方的預(yù)料，并不肯按劇本走的同時，還早有準(zhǔn)備地連動手的傭人都沒放跑。

    源輝月邊旁聽邊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手上也沒閑著，終于拆完盒子抽出藥膏，順手?jǐn)Q開藥膏蓋子，正要往指尖擠，忽地一頓。

    她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平靜地將蓋子擰了回去，遞給身邊人示意他自己涂。

    安室透沒發(fā)現(xiàn)大小姐這個莫名其妙的小舉動，注意力還在通話上，順手接過后道了聲謝，熟練地自己給自己上藥。

    源輝月看著他嫻熟得視線都沒往下挪一下，還在繼續(xù)盯著通話中的手機(jī)。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明確證據(jù)能夠證明虎田達(dá)榮的共犯是誰，他藏得太深了，自己不主動出面，所有事情都是讓虎田桑來做。”

    “你有什么想法？”

    安室透沉吟片刻，“可以從今天晚上抓到的那批人的毒品來源入手，我覺得這批毒品有可能不是外來的，而是警方的扣押物。”

    “有人在私底下販賣警方的扣押物品？”

    “很有可能，而這方面是虎田達(dá)榮插不了手的，只能他自己來?！?/br>
    “我知道了，我這就轉(zhuǎn)告管理官……”

    就在這個時候，源輝月忽然淡淡開口，“黑田管理官在長野本部的處境是不是不太好？”

    其他人一怔。

    安室透：“為什么這么說？”

    “竹田警部今天晚上的行動明顯沒跟他打過招呼，按理來說這種極有可能會開槍的情況，總要在自己上司那里備個案，做一點類似‘對方很兇殘，極有可能遇到緊急情況’之類的鋪墊。他既然什么都沒說，看起來不太像將這位新任上司的想法放在眼里的樣子?！?/br>
    她隨手將身邊人手里已經(jīng)涂完的藥膏拿過來，重新蓋上蓋子放回盒子，語氣不緊不慢，“不過也正常，歷來強龍難壓地頭蛇，空降的領(lǐng)導(dǎo)指揮不動底下的人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說像黑田管理官這種從警察廳下來，擺明了來鍍一層金就會走的情況，其他人會存在這種應(yīng)付的態(tài)度也是難免?！?/br>
    大和敢助沉默不語，作為一個非職業(yè)組的警察，他最擅長和專注的只有破案，仕途方面就算立再多功勞頂了天也就是個警部，這種管理層方面的爭斗和他大概隔了一個世界，他也從來沒有去思考過相關(guān)的問題。

    安室透倒是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一般，開始跟她討論，“輝月桑覺得查不出什么結(jié)果？”

    “不是查不出來，是太麻煩了，也的確很難有結(jié)果。私底下販賣扣押物這種事，一兩次可能是個人行為，但竹田警部的作為看起來不像是這么小打小鬧。在以為你是警視廳派來的刑警的情況下都敢滅口，他背后肯定有一張龐大的利益網(wǎng)。”

    源輝月說，“如果黑田管理官把這件事捅出來說要查，其他人當(dāng)然不會反對，但是查到什么時候才能有結(jié)果就不是他能決定了。歷來這種內(nèi)部審查是最麻煩的，特別是這種由‘外人’提出的情況下，有心人甚至不用明著做什么，拖著就行。反正黑田管理官總是要走的，拖來拖去，拖到他調(diào)回東京，這件事就能理所當(dāng)然沒有下文了?！?/br>
    大小姐潑出的涼水總是比及時雨還來得及時，讓人感受到現(xiàn)實的炎涼。

    安室透無奈一笑，“好吧，你說得對?！?/br>
    源輝月歪頭看著他，“你好像不怎么失望？”

    “我本來只是提一提，原本也沒打算把全部希望放在這方面?！苯鸢l(fā)青年隨即回頭看手機(jī)，認(rèn)真道，“但無論如何這件事還是要提醒黑田管理官，之后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告訴我?！?/br>
    大和敢助在電話那頭應(yīng)了一聲。

    源輝月挑了挑眉。

    “雖然說事在人為的確有些太天真了，但我記得華國還有一句古話叫做‘盡人事，聽天命’?！?/br>
    直到掛斷了電話，安室透這才在她探究的目光中回頭，“就算像輝月桑你說的那樣，最后可能沒有結(jié)果，但總不能連努力都不去嘗試一下吧？”

    安靜凝視了他幾秒，源輝月終于慢悠悠開口，“安室君，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越來越像個真正的警察了?！?/br>
    安室透眨了眨眼睛，“說明我干一行愛一行？”

    “……”

    神他媽干一行愛一行。

    源輝月無言收回目光，敷衍地進(jìn)行表揚，“很好，繼續(xù)保持，給你漲工資?！?/br>
    .

    長野持續(xù)了好一陣子的連綿雨天似乎總算過去了，第二天又是個晴天。一大早地，安室透吃完早飯就去了松本警署。

    老實說，按照某人這個去警署打卡的頻率，看起來似乎當(dāng)警察比干他犯罪組織成員的本職工作要用心多了。源大小姐內(nèi)心是這樣腹誹的，但行動上卻莫名其妙地也跟了過去。

    也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是覺得這場面很新奇吧。

    松本警署人來人往，看起來十分繁忙。大概是昨天晚上剛接手了一大批吸毒人員，連夜進(jìn)行了審訊，源輝月看著好幾個路過的警官眼底都帶著黑眼圈，走路幾乎是用飄的。

    他們一進(jìn)門就遇到了匆匆趕來的大和敢助，看起來似乎也一宿沒有休息。

    “那幾個吸毒的人已經(jīng)招了，他們手里的毒品都是通過中間人購買的，雖然毒品搜查課已經(jīng)出動，但是我覺得結(jié)果不太樂觀?！?/br>
    “怎么？”

    “……以前有一個案子，有一個嗑藥磕多了的人拿著來源不明的槍支在大街上到處開槍，甚至出現(xiàn)了死傷。警方趕到后將其當(dāng)場擊斃，之后雖然也調(diào)查過他的毒品和槍支來源，但沒有查出什么結(jié)果?！?/br>
    大概是想起了源輝月昨天晚上說過的話，青年刑警的神情有些晦暗。顯然，沒有什么結(jié)果的原因當(dāng)然是當(dāng)初那批毒品也是從自己人手里流出去的，大小姐的冷水早在幾年前就已經(jīng)被驗證過了。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深吸一口氣后，大和敢助很快重新平復(fù)了情緒，“除此之外就像你說的，竹田警部對昨天晚上開槍的行為做出的解釋是當(dāng)時情況危急，他是權(quán)衡了現(xiàn)場的情形之后做出的迫不得已的選擇。”

    安室透：“意料之中?！?/br>
    兩人談話期間，源輝月百無聊賴地在旁邊聽著，神游天外好一會兒后忽然冷不開口，“好麻煩啊，要不然我找那個人談?wù)勑陌??！?/br>
    大和敢助：“??？”

    安室透：“……”

    安室透微笑，“輝月桑，你這樣動不動就找別的男人談心，我也是會吃醋的啊。”

    大和敢助：“？”

    源輝月：“……”

    源輝月終于回過神，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他，滿臉“你有病吧？”

    “輝月桑能幫我買一罐咖啡嗎，外面就有自動售賣機(jī)，再稍等我一會兒，稍后我們?nèi)ゴ謇锬莻€神社轉(zhuǎn)轉(zhuǎn)……”

    連哄帶騙地將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大小姐哄出了警局，安室透再轉(zhuǎn)身就對上了大和敢助疑惑的視線。

    大和警官還沒有見識過源輝月和人“談心”的威力，表情詫異且遲疑，甚至有點不知道他剛剛那句話是開玩笑還是真的。

    最后他努力讓自己相信了這位聰慧冷靜的安室君并不是一個戀愛腦，“源小姐剛剛的提議有什么問題嗎？”

    “怎么說呢，”安室透無奈一笑，“如果不是到了別無選擇的情況，我的確不太想看她跟人‘談心’啊。”

    “？”

    “有句話叫‘凝望深淵的人，深淵也在凝望你’大和警官聽過嗎？”

    “?。俊?/br>
    “沒什么，就當(dāng)是我不想作弊吧?！?/br>
    第453章 風(fēng)林火山（二十九）

    松本警署外，源輝月拿著一罐咖啡站在自動售賣機(jī)前的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好像被忽悠了。

    隱約猜到了對方忽悠自己的原因，她心底感覺頗為微妙。

    就在她試圖把這種微妙拆解拆解，用一個確切的詞來形容時，身后忽然傳來一聲略顯詫異的招呼，“源小姐？”

    源輝月回頭，看到了出現(xiàn)在警署門口的虎田由衣。

    “我是來接繁次的。”

    她這才想起虎田家那個倒霉的小胖子好像的確還在松本警署。昨天中午龍尾凌華的遺體被發(fā)現(xiàn)后，他作為第一發(fā)現(xiàn)人，又和重要嫌疑人虎田達(dá)榮是母子，當(dāng)即被拎回了松本警署做筆錄，并且第三次進(jìn)入了審訊室。

    不過介于他進(jìn)出審訊室的次數(shù)過于頻繁，其實松本警署的警官們基本已經(jīng)確認(rèn)了他的確就是個無辜被卷入案件的倒霉蛋，再審也審不出什么。倒霉蛋原本昨天晚上就能被放回去，但后來又發(fā)生了虎田宅被燒的事，其他人一時把他忘了，直到今天早上，有人給拘留室的人送飯，這才驚奇發(fā)現(xiàn)還有這么個人。

    連警察都差點把他給忘了，更不用說源輝月了，她甚至稍微回憶了片刻才想起“繁次”這個名字指的是誰。

    虎田由衣：“繁次還不知道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今天早上我公公的遺體已經(jīng)被從廢墟里找出來了……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是還好他昨晚不在家，否則可能連他也難逃過一劫?！?/br>
    源輝月從回憶中回過神，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虎田桑昨天也出門了？”

    “對，”微微頓了頓之后，她忽然開門見山道，“因為我收到了婆婆的郵件，她說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訴我，跟我約了一個地點見面。但我昨天晚上去了之后，等了很久沒有見到任何人?！?/br>
    源輝月有點意外，“虎田桑你沒有跟其他人說，直接就這樣過去了？”

    “……因為我感覺那個郵件不是我婆婆發(fā)的。而是有其他人拿了她的手機(jī)，故意約我出去?！被⑻镉梢陆忉專拔移牌烹m然早年輟學(xué)，但其實她的學(xué)識比很多人都要好，平時說話可能看不出來，但是在寫東西的時候用詞很有涵養(yǎng)。那封郵件不是她平時的語氣，但據(jù)我對她的了解，她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如果是她要約我，不會讓其他人代發(fā)，所以我感覺……她可能已經(jīng)出事了。”

    虎田由衣最后一句話的聲音很輕，源輝月于是聯(lián)系起昨天大和警官提到的某個細(xì)節(jié)，那個據(jù)說是按照虎田達(dá)榮指示做事的傭人，自從她失蹤后也沒有見過她本人，連電話都沒有，一直都是通過郵件聯(lián)系。

    而虎田達(dá)榮失蹤了這么多天都沒有消息，這件事也有點蹊蹺。

    她一時想得有點深——這年頭，要藏起一個死人的確比藏一個活人要容易多了。

    “……沒想到我回來之后就得知公公出了意外，現(xiàn)在看來，他們故意給我發(fā)那封郵件就是想把我引開?！?/br>
    源輝月熟練地從走神中跳回來，“虎田桑收到郵件就直接過去了？沒想過找人幫忙嗎？”

    虎田由衣露出了一點無奈和懊悔的神色，“可能是我之前做刑警時候的習(xí)慣吧，我是想先去看看，等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再找支援?！?/br>
    這番說辭其實并不很靠得住，源輝月挑了挑眉沒表示出信或不信，但虎田由衣似乎也沒打算繼續(xù)解釋，而是鎮(zhèn)定地把話題拐回了日常，“源小姐今天是陪安室君過來的嗎？”

    源輝月點了點頭。

    “這樣啊，”她忽然輕輕笑了一下，“之前在松本城發(fā)現(xiàn)你是那個源氏家族的人的時候，我就在意外你為什么會對村子里發(fā)生的那個案子感興趣。果然，是因為安室君其實是警察吧？”

    源輝月：“……”

    雖然有某個人演警察演得實在太像的原因在里頭，但她感覺她可能還誤會了些什么。

    似乎是把她的態(tài)度當(dāng)成了默認(rèn)，虎田由衣微微垂眸，低聲呢喃，“是嗎，那就好……”

    源輝月敏銳地在對方臉上捕捉到一抹一閃而過的神情，像落寞又像是欣慰。但還沒等她繼續(xù)探究，面前人就沖她笑了笑，“不打擾源小姐了，繁次還在等著我?！?/br>
    她說罷正要離開，源輝月忽然開口，“等等?！?/br>
    虎田的腳步意外地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