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宋見湘聯(lián)系宋知倫，說自己把事情處理完了，會馬上回家。

    比她先一步登上家門的，是一群衣冠整齊的警察，為首的年輕男子氣宇軒昂，普通話帶著陌生的南方味，說他們來自緝毒科。

    “接到舉報，你們家有人吸毒?！?/br>
    宋知倫反應(yīng)不及，遲鈍地把人攔住：“你們搞錯了吧，我沒有吸毒，我可以跟你們?nèi)プ鲅獧z?！?/br>
    “不是你。”

    那更不可能是宋見湘，她正兒八經(jīng)做過婚檢，更別說他這幾年都跟她生活在一起，哪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宋知倫怔怔地，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懵在原地看警察打開了母親的房門，搜查的同伴踢出兩個奇怪的瓶子，叉著腰沒什么感情地：“走板，還算有救?！?/br>
    走板？走板！

    宋知倫睜大眼睛，臉上血色盡失，跟剛進家門的宋見湘面面相覷。

    “這是怎么了……”

    “是你們的父親供出來的線索，他程度很嚴(yán)重，你們母親相對輕一點但是……”警察聳了聳肩，“戒毒所得進去一趟?！?/br>
    宋知倫把不明所以的jiejie拉到一旁，低聲向她解釋，言辭間滿是驚懼不定的震悚，又擔(dān)心宋見湘承受不了打擊，她看起來已經(jīng)一腳踏入深淵。

    宋見湘靠在門上，像是聽不懂似的，眼神逐漸迷離，又在碰到被警察押著的母親時豁然清醒。

    那女人就站在那里，這樣瘦小，兩頰高高地鼓起飛紅，說些根本聽不清的胡話，看見自己一雙兒女，眼神木訥，仿佛在看渾濁的死物。

    宋知倫被她沉沉的眼神掃視，不自覺抖了抖，卻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毒品把他走向她的道路無限拉長，連血緣都變得微不足道。

    他要把宋見湘擋在身后，卻是她先握住他的手，低著頭，神色復(fù)雜地叫了聲mama，過了會兒才對著年輕警察說：“需要我做些什么嗎？我全力配合?！?/br>
    再這么下去干脆全都完蛋好了。

    宋知倫被推搡著向前走，運動鞋踩在地板上鏗鏘有聲，他辨別不出周遭環(huán)境，唯覺全身干冷，像小時候那個偷偷跑進太平間躲酷暑烈陽卻不小心睡過去的下午，要不是宋見湘，他怕是活不到第二天。

    ……

    他不該總是想起宋見湘，但顯然他只有宋見湘了。

    “跟我確實沒關(guān)系?！彼坏貌恢厣暌槐椋拔腋静恢滥銈兝洗笫钦l，也不知道什么上下線的事，筆錄不是我做的，我跟你們一點瓜葛都沒有，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

    依舊沒有人理他。宋知倫被強制轉(zhuǎn)了個方向，站定，輕微門鎖打開的聲音后，他被人從身后推了進去。

    門又關(guān)上了。

    四周全是煩躁的寂靜，空氣有濃烈的化學(xué)試劑的氣味，宋知倫偏要在刺鼻里尋安寧，好像多呼吸一口就能死似的，這個想法終歸讓他放松下來，轉(zhuǎn)而思考他可能面臨的境況。

    教科書只咬文嚼字地讓人遠(yuǎn)離黃賭毒，對背后錢財?shù)倪\作方式一貫敬而遠(yuǎn)之，饒是宋知倫也很難摸清他繼父獲得毒品的途徑，道聽途說？還是有專門的交接人員？順藤摸瓜是警察的工作，宋見湘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要不是結(jié)婚，她不會跟這家人聚在一起。

    那是什么原因？

    宋知倫霧里窺花，看不清影子，左右不會是宋見湘死去的未婚夫搞鬼，他不信什么陰司報應(yīng)，報應(yīng)也報不到宋見湘身上，她眼光不行，找不到這般精明算計的對象。

    就怕人為刀俎，沒完沒了，宋知倫頭疼地皺眉頭，這才想起來自己還被蒙著眼睛，而至今不聞人聲。

    他往旁邊摸索，一片空曠，再往前走，咳嗽聲突兀地響起來。

    宋知倫謹(jǐn)慎地停下。

    那人咳嗽半天，遲疑地說出一個名字。

    “……你未婚夫已經(jīng)死了?！彼沃獋惪酥魄榫w，“是我，宋見湘?！?/br>
    好半天宋見湘才走過來，撤掉他眼前的障礙：“為什么是你？”

    這話就更叫人生氣了，宋知倫反問：“為什么不是我？”但顯然吵架不合時宜，“你怎么來的？”

    “一言難盡?！彼我娤婊瘟嘶文X袋，慢慢思索，“剛出小區(qū)門就讓人綁了，他們把我?guī)宪?，說你的繼父把他們好幾個人給供了出來，委屈我父債子償什么的，我腦子不太清楚，應(yīng)該是他們給我噴了藥，綁到這里就扔了，直到你來……我或許中了致幻劑，剛才出現(xiàn)了幻覺，把你看成了別人?！?/br>
    宋知倫一邊聽，一邊打量環(huán)境。

    房間非常像戒毒所，一張床，一張椅子，一張桌子，墻壁慘白色，有點脫皮，連安裝攝像頭的空間都沒有，幼稚得簡直將報復(fù)兩個字赤裸裸貼在他臉上。

    宋知倫手放在桌面上，摸過去光滑如新，單人床的標(biāo)簽還沒摘，充滿了臨時搭建的痕跡，不過對方也不在乎。

    化學(xué)試劑的氣味太嗆了，他說：“他們還給你下藥？”

    宋見湘重心不穩(wěn)，重新跌回床榻：“這味道不是嗎？你沒感覺出來？”

    宋知倫心里一個咯噔，他臉色有點難看：“這就是？可我怎么沒反應(yīng)？”

    他盯著宋見湘：“你是宋見湘，是吧？”

    “廢話?！彼f，烏黑深秀的瞳仁斜睨過來，“你沒反應(yīng)嗎？不會頭暈?zāi)X脹，四肢無力，肚子發(fā)熱嗎？”

    宋知倫聽見她的描述，沉默半晌，凝重道：“他們到底噴的什么藥？是致幻劑，還是春藥？”

    她莫名其妙：“你怎么這么問？”

    “那你覺得，他們把我們綁到這里來，又不出現(xiàn)，到處都是不知道什么作用的藥，還沒有攝像頭。”宋知倫把她不承認(rèn)的真相隨意撥開，毫不顧忌潘多拉最后一層放的什么，“還能是為了什么？總不至于是他們良心發(fā)現(xiàn)，要包吃住，他們這么報復(fù)人？”

    宋見湘臉上剩余的紅潤也褪去了，像她身后冷冰冰的墻皮。

    她試圖說些什么，幾次都被自己壓了下去，看自己弟弟的眼神有不可名狀的恐懼，也只是恐懼，宋知倫直覺她的情緒跟“親姐弟luanlun”沒多大關(guān)系，但具體是為了什么，他無處探究。

    “……不行?！?/br>
    拒絕用的爛借口，宋見湘站不起來，但她堅持：“不行?！?/br>
    “宋知倫，你清醒點，我是你jiejie?！?/br>
    宋知倫站在她身前，居高臨下地憐憫她：“你才清醒點，我們會餓死在這里。”

    兩個人都沉默下去。

    致幻劑或許有作用，但一定也摻雜了催情藥，宋知倫眼前依舊是宋見湘，他幻不出其他人，該死的貧瘠的人生早就被自己jiejie占滿了，他不可避免地起了生理反應(yīng)，但不是他自愿，他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對她硬，除非她在他懷里。

    宋知倫醍醐灌頂。

    他一直隱藏的沒辦法向別人傾訴的東西一下子掙扎出了水面，在浮光躍金里沖著宋知倫挑釁——你還怎么瞞呢？你都齷齪到這個地步了。

    你就是在肖想你的親jiejie。

    一記悶棍敲在他后腦上，宋知倫頭暈眼花，世界在他眼底開始散光，宋見湘明明離他很近，卻逐漸模糊成了一團絢爛的光影，漆黑的發(fā)，清嫩的皮膚。

    他知道還是宋見湘，但他還是叫出了另一個名字。

    是誰，他其實不記得了，初中還是高中稍微有過好感的一個女生，雪膚烏發(fā)，總喜歡往他眼前湊，像個太陽般覺得自己能照亮所有陰暗。

    宋知倫覺得這種女生沒勁，喜歡時向宋見湘提了一嘴，不喜歡丟得也心安理得，反而是宋見湘提得比較多，出于不想跟人生分的心態(tài)，宋知倫不怎么反駁，最后發(fā)展成了深刻的初戀關(guān)系。

    初戀個鬼，其實臉都不記得了，不過現(xiàn)在拎出來做盾牌用，還能教人少些厭惡。

    宋見湘裝沒聽見，叫了兩聲，她終于蜷起身子，眼煬骨軟，有些痛苦地望著宋知倫：“我不想這樣。”

    宋知倫扶住桌子，難受道：“什么？”

    藥物起了作用，他理智在更遠(yuǎn)的地方，宋知倫想把自己撈起來，但腰是別人的，豐腴得像羊脂玉，摩挲幾下就滲出暖意，再往下按，就聽到一聲媚叫從喉嚨里跑出來，中招就酥骨頭。

    他身下，一張在懸崖邊上掙扎的潮紅臉，無法沉溺欲海，也說不出拒絕，宋知倫只好跟著一起受折磨，怕自己強取豪奪，又怕臨時反悔。

    宋知倫低下頭，宋見湘也在看他，一條快要斷裂的紐帶從她的眼睛系到他的心尖上。

    一根獨木橋走到正中，誰要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