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寧與姜語的交情并不多，本以為g鄉(xiāng)已經(jīng)是結(jié)束，沒想到在臨飛往M國前兩夜收到了她的請?zhí)?/br>
    “6月26日，姜語25歲生日，請務(wù)必攜李導(dǎo)出席，感情我是順帶的?！?/br>
    她著金色曳地晚禮裙，鑲鉆超細(xì)高跟，已經(jīng)及肩的短發(fā)松松挽起，慵懶倚靠在加長車座中，對面李迪倫在糾結(jié)那對4.6克拉的鉆石耳釘是否要拆分佩戴。

    “畢竟這帖子是趙家發(fā)出的，只是以姜語的名義而已，誰知道他們肚子里藏的什么壞點(diǎn)子，文謙，你看我只帶一只耳釘怎么樣？”

    方寧一并被李迪倫話語吸引過去，他今天沒有花孔雀開屏，而是上下裝改為白色，下裝是規(guī)矩但更為寬松一點(diǎn)的常規(guī)西褲，上裝幾乎鏤空，繁復(fù)的手工薔薇盛開其上，銀色絲線將它們?nèi)︷B(yǎng)禁錮，同時裁剪露出胸膛的大片V領(lǐng)，腹肌在V領(lǐng)下沿露出兩塊，上方是一條鑲滿了碎鉆的銀十字架，反射出的光芒掠奪了在薔薇花下胸肌上兩顆若隱若現(xiàn)粉紅色嫩蕊的風(fēng)sao招搖。

    方寧已經(jīng)顧不上看他右耳的鉆石耳釘了，“你現(xiàn)在給我的感覺特別閃耀?！眽鷣渴左屨荆簓u zhaiwu h .xyz

    “是嗎？那就達(dá)到我想要的效果了。”

    “是啊，就像一顆大燈球，閃瞎我了?！?/br>
    文謙是專業(yè)助理，保證絕不笑話老板，他拿起另一枚耳釘對比了一下，還是給出了戴兩個更加合適的建議。

    趙家主別墅準(zhǔn)確來說并不在A市內(nèi)，小祝助理沿地圖往市外開去，一路上車輛越來越少，偶爾從后視鏡里面看到幾輛低調(diào)卻明顯造價不菲的私家車擦過，他們目的地相同，都是坐落著趙家別墅群的翠旌山。

    幾乎占據(jù)了半個山頭的別墅群，如同一個小王國般圍繞著最高的那棟白色建筑為中心，國內(nèi)并不提倡張揚(yáng)奢靡，尤其是作為政治中心的A市。

    趙家這樣做派，不僅僅是像一個箭靶一樣讓所有箭頭都指向于此，也在于它的自信與底氣，并不懼怕任何勢力的抱團(tuán)攻擊。

    在和方宣的交談中，方寧得知同樣的龐然大物不止一家，它們爭權(quán)奪利，依存著彼此的對立共同存在，就好像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座堅固的大廈，湊近了才發(fā)現(xiàn)它的地基竟然由相互吞噬的怪物而存在。方寧感到一絲不適，但這東西從古至今都是如此，任何人都可以謾罵痛恨它，任何人都無法摧毀改變它。

    方寧挽著李迪倫入場，她今夜作為客體陪伴在李迪倫身邊，成為他諸多裝飾中的一個，觥籌交錯間見到許多或出現(xiàn)在政商版面或隱于幕后的名流。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距離，她看到著深色西裝更襯蒼白的方宣，與趙潛等人靠近中心，戴著無框金邊細(xì)鏈條眼鏡，從容的與他們交談著什么。

    姜語是在所有人到齊以后出場，由趙潛進(jìn)行介紹，他的母親姜嘉閔陪伴在姜語身旁，憐愛疼惜之色溢于言表，奇怪的是趙潛的父親并沒有出現(xiàn)，似乎是在無聲的表達(dá)不滿。

    李迪倫湊近方寧跟她說悄悄話，“據(jù)說姜嘉閔在跟趙逸哲爭權(quán)，原來坊間流傳的八卦是真的。”

    方寧一驚，仔細(xì)瞧那雍容華貴的婦人，她看上去極盡鮮妍璀璨，歲月為她添增了包容的氣質(zhì)，這樣驚心動魄的美麗，方寧只在姜語去世的母親照片上見過。這讓人難以置信，往往愈加美麗的外表越讓人覺得無害或徒有其表，誰能想到她身體里面潛藏著無窮的野心呢？

    可姜嘉閔對姜語的憐愛偏不帶任何私心，她只是要把姜語介紹給所有人，似乎是要給自己去世的meimei姜文英一個交代。

    直視觀察姜語的人很多，可姜語單單注意到了方寧，她今夜同樣一襲金色長裙，但并不如方寧般張揚(yáng)著自身的綻放，她更加典雅端莊，嘴角噙一抹恰好的弧度，隔著稍遠(yuǎn)的距離，和方寧點(diǎn)了點(diǎn)頭。

    許久未見，姜語生活質(zhì)量的轉(zhuǎn)變用天地來形容尤嫌不夠，但方寧看到對方望自己的眼神，平穩(wěn)沉靜，從未改變。

    見到姜語離席，方寧與李迪倫稍稍告歉，跟著姜語來到室外僻靜處。

    中間人群熙攘，免不了會有觸碰，當(dāng)方寧趕到時，看到姜語在隱蔽處扶著花壇干嘔。

    方寧不明白，姜語為什么突然出現(xiàn)這種異樣，對方似乎忽然被雷電摧折了，彎著腰要把五臟六腑全部反嘔出來。方寧又匆匆趕回宴會廳，問侍者要了一杯清水與手帕，返回姜語等待的地方將這些東西遞給她。

    在返回的路上，姜語已經(jīng)緩和過來，她輕聲對方寧說了謝謝，用清水漱了漱口后，才用手帕擦去唇邊遺留的口水漬。

    “一起走走吧。”姜語提出建議。

    “好?！狈綄幓貞?yīng)道。

    于是遠(yuǎn)遠(yuǎn)地有人看到，兩位身披金色流光的神女漫步在披灑著月芒的草坪上，忽然有人認(rèn)出方寧，在三樓陽臺疑惑，“潛哥，宣哥兒，你表姐跟你meimei原來還是熟人？”

    趙潛輕笑，“她們談得來的話，語姐也能有個玩伴?！?/br>
    方宣注意到趙潛看向姜語的神色中帶著隱晦的情愫，與自己從前看待方寧何其相似？他彎起眼眸，“姜語jiejie看起來對誰都溫柔大方，實際上是最客氣的。”

    “是啊，她對誰都客氣?！笨刹痪褪菍φl都疏離么，“宣哥兒，要不叫你們家寧寧別拍戲了，那有勞什子前途，不如我給她找份更好的活兒？”

    方宣失笑，“我可沒有拿我meimei主意的能力，憑空給她換個活兒她會殺了我的，不過寧寧檔期空的話，我會經(jīng)常帶她來找姜語jiejie玩兒的?！?/br>
    他們在談笑之間試探，轉(zhuǎn)眼之間交鋒又消弭無形，李迪倫不知什么時候過來了，端著紅酒杯嘖嘖道，“多么美好的一副畫卷呀，真應(yīng)該攜刻在膠卷之中，留影百年?！?/br>
    知眼色的人已經(jīng)退下了，只留下李迪倫、趙潛，方宣三人。

    趙潛沒注意到李迪倫過來的時機(jī)，撇了眼室內(nèi)，姜嘉閔已經(jīng)不見了。

    趙潛很敷衍的套話，“你跟我媽聊了什么？”

    “可惜我只是個傳話的，所以無可奉告啦?！?/br>
    “嘖，墻頭草?！?/br>
    “有沒有人教過你，墻頭草的生命力才是最頑強(qiáng)的，并且哪兒都缺不了墻頭草呢?！崩畹蟼悆?yōu)雅啜飲杯中紅酒，“只是有點(diǎn)可惜，你爸還是沒你媽厲害，今天這場合來了不少人吧，他連個面都露不了。”

    眼見外人揭開自家唵噆，趙潛卻很能沉得住氣，李迪倫眼見沒樂子，換了個對象，上下掃視方宣，“說說，你身上出了什么事兒？看在我們家主角寧寧的份上，我給你出出主意？”

    “你這樣……知道的人多嗎？”方寧開口。

    其實兩人連朋友都算不上，若不是這場生日宴，恐怕她們?nèi)松慕徊纥c(diǎn)不會大于二。

    姜語搖搖頭，這是從認(rèn)識方寧之前就留下的舊疾，是熬過無數(shù)個絕望的黑夜留下的后遺癥，不管與人是有意或無意地觸碰，都會產(chǎn)生極度的反胃和惡心，只不過她通常忍著，忍到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才會把那仿佛被污染的痛苦與惡心嘔吐出來。

    方寧沉默，在姜語面前她好像患上了失語癥，兩人就這樣沿著草坪靜靜走著，卻感到肩上的壓力卸去，有一種無言的閑適與放松彌漫著。

    大概因為方寧是姜語在A市唯一算得上“熟識”的人？大概她們曾經(jīng)同樣站在福全勝的對立面？又大概她們同為女人？

    姜語在心里排除著，實在無法給這融洽的氛圍與那些猜測劃上等號，她呼吸著新鮮的晚風(fēng)，與方寧說，“我去姜家待了段時間，那邊權(quán)利傾軋更加厲害，大姨幫我拿回了我mama留在那兒的一些東西就帶我回來了，不過，趙家的人也不待見我?！?/br>
    方寧皺眉，斜睨在陽臺上交談的三個人，“趙潛不算嗎？”

    本來算的，后來被自己排除出去了。

    姜語噙著笑意，點(diǎn)點(diǎn)頭，“我不想跟他牽扯太深?！?/br>
    “你想怎么做呢？”方寧問，“留在這里幫你大姨？還是別的什么？”

    “大姨這兒我?guī)筒簧鲜裁疵?，我想……去讀書?！?/br>
    “也很好，你以前那破地方連個小學(xué)都沒有。”

    姜語藏起來的部分其實銳利得很，可她從沼澤最中心趟出來，似乎沒對這個世界產(chǎn)生什么恨意，方寧從姜語身上感到一種淡泊的佛性。

    方寧產(chǎn)生了很奇妙的聯(lián)想，姜語一定從她母親身上繼承了別人所沒有的東西，這讓福全勝的陰險不足以吞噬她，姜家兇狠掠奪的基因不足以使她偏激，但這東西不會使她懦弱愚善，它給予了她無論墜入怎樣的泥潭都有能夠走下去的能力與毅力。

    “那就按你所想去做吧，去讀書。相信過了今天，你想做什么都會有人搶著給你鋪路。”

    姜語望向一直跟隨著自己的視線，趙潛馬上逃避般轉(zhuǎn)開臉，他再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姜語已經(jīng)收回目光，繼續(xù)和方寧聊了起來。

    “你哥哥簡直要和雪一樣白了?！?/br>
    方寧扯扯嘴角，“那能怎么辦呢？他又不讓我管，他要是希望我管的話，在我問他的第一時間就會給我答案的。”

    方宣的變化怎么能瞞過她的眼睛？越來越白的膚色，越來越淺的發(fā)色，每天必吃的藥丸，出門前一定會擦的防曬……還有，懼光的瞳孔。

    在這個世界好像出現(xiàn)了一把黑板擦，正在擦去屬于方宣的所有顏色。

    一定有什么方宣控制不了的變量出現(xiàn)了，但那威脅又不至于傷害到她，所以方宣緊緊捂著，恐怕等哪天捂不住了，恐怕等哪天他真的去死了，她也就能知道出什么事了。

    方宣不希望方寧去問，她就不問。

    方宣不希望方寧擔(dān)憂，她就不去想不去擔(dān)憂。

    方宣不希望方寧傷心的話，她也會忍住，不為他傷心。

    誰讓他不肯告訴她呢？誰讓他瞞著她呢？

    “有一個地方，對于基因病的研究是全球頂尖的?！崩畹蟼惒[著眼睛，如同一只狐貍，放出了餌。

    “什么地方？”方宣問，想起在場還有趙潛，他替對方補(bǔ)充，“有什么條件？”

    方寧眼神驟亮，姜語接下來的話也無法澆熄她活躍起來的希望，“可是那個地方、比地獄更加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