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李迪倫仍未從華盛頓脫身，只是固執(zhí)的每天來一遍視頻通話，確認方寧是否狀態(tài)有變。

    除去此，方宣的復查結果很令人滿意，似乎除了他自己有過極長一段時間的自我厭棄，突破了那層障礙后，rou體的親密交流使得以往的負面情緒如初雪消融，某些情愫在心中生根發(fā)芽，但仍舊不可言說。

    白茉偶爾會來家中做客，大部分時間她會前往醫(yī)院看望母親，g鄉(xiāng)收好了尾能夠啃下大塊肥rou，方宣愈發(fā)往趙潛那邊跑的勤，有時帶著白茉應付場面。趙潛對此不置可否，直到趙宅發(fā)話讓他照顧姜語一段時間，才歇了花花心思，白茉暫時停下陪人演戲的活兒，得空便來方家?guī)兔Τf迎新，置辦年貨。

    還剩下四天就到大年三十，A市連著一周沒下雪，這日天清氣朗，惠風和暢，本來兄妹兩說好的去看生日蛋糕，但方宣臨時被趙潛調走，方寧被放了鴿子，有些郁煩。

    忽然白茉來了電話，提出去普陀寺祈福求簽，方寧怔愣了一會，點頭應允。

    小祝助理擔任司機，將兩人送至普陀寺寺廟外，在周邊停車場等著她們。

    兩人一白衣一粉衣，一短發(fā)颯爽，一長發(fā)溫柔，身量雖差不多，可氣質迥然不同，倒是顯得方寧像jiejie，白茉像meimei了，實際上白茉還要比方寧大兩歲。

    普陀寺紅墻黑瓦，菩提樹四季常青，年份高的爬過磚瓦，蔥蘢葉片探出墻外，沉默的凝望著紅塵俗世，寺廟內是檀香裊裊青燈古佛，踏過門檻就能向它訴說人世苦楚胸中欲孽，再求得一平安福，保佑安穩(wěn)坦蕩。

    這是方寧第二次來到普陀寺，她與白茉在寺廟內靜靜走著，似乎被檀香撫平了心境，開口問白茉，“是宣哥兒讓你來陪我的嗎？”

    白茉應道，“是方先生讓我來陪你的，來普陀寺是我自己的私心?！?/br>
    白茉臉色微紅，她見到方寧總會有些害羞，撥了撥額邊碎發(fā)接著說，“聽說普陀寺的平安福非常靈驗，我看出來寧、寧寧你和方先生非常在意彼此，可以給自己也給他求支福保平安。當然我也有點自己的私心，我想給mama求一支福，保佑她早日醒來。”

    “說起來，你好像不是A市口音，家里其他親人呢？你一邊上學一邊照顧你mama，壓力應該很大，宣哥兒告訴我，就連你mama的醫(yī)藥費，都是你自己想盡辦法籌來的?！?/br>
    “啊，方先生連這個都跟您說啦。”白茉窘迫的低垂下頭去，她的耳朵充血，聲如蚊吶，“這是件不太體面的事，假若不是方先生，可能我如今在不知什么人懷里陪笑呢?！?/br>
    方寧安慰她，“只是你能夠選擇的路太少罷了?！?/br>
    白茉點點頭，她與方寧袒露心扉，“我從沒有見過mama以外的親人，從小我問過mama，只是這個問題總惹得她生氣，她告訴我，只要我考第一名，只要我做到最好，等我長大了，她就會帶我去見外公外婆?！?/br>
    “你mama很要強?！?/br>
    “是的，她很要強?！卑总钥嘈Γ爸灰俚纫荒?，我就能夠畢業(yè)參加工作了，您不知道，因為mama的鞭策，我樣樣都是第一，可是救回來她實在需要太多錢了，就算我樣樣做到最好，也沒辦法馬上救回來她，我只能走最快途徑拿到最多錢的辦法?！?/br>
    方寧想，在寺廟內聊錢，真是對佛祖的大不敬啊，可是佛祖寬容，一定也能寬和被苦難為難的苦命人吧。

    白茉看向方寧寧靜的面龐，她并不看輕她，也不唾棄她，給了她繼續(xù)訴說的勇氣，“其實中間我很多次想放棄治療，我并不是很聰明的人，在照顧mama的這半年，我所有的成績一落千丈，雖然某些方面十分困難，但心中竟然感覺到了輕松，只是、我被她鞭策慣了，即便她閉著眼睛不說話，我也沒辦法放下她。”

    母親有時候會拿針尖刺進她的大腿，讓她保持清醒，讓她前進……這些白茉沒辦法說，于是閉上眼睛不敢看這世界。

    方寧牽起白茉的手，遙遙望去，盧舍那大佛肅穆慈悲的面龐在廟內沉靜的望著她們，左右分別坐落著迦葉佛、阿難、文殊菩薩、普賢菩薩。

    “都過去了，”方寧說，“我們快到了，希望佛祖給我們一支有用的平安福。”

    拜了佛，請了平安福，方寧想要去往解簽禪寺，白茉疑惑，在來的過程中他們并沒有抽簽呀？

    “是幾年前請的簽，當日禪師休沐，你提起普陀寺時我忽然想起來，如果有機會，我希望能夠把它解開?！?/br>
    “原來是這樣。”

    方寧又沉思了一會，與白茉說，“接下來這段路我想自己走，你可以先回車里和小祝助理等我一會嗎？”

    “好，有事電話找我們?！?/br>
    去往解簽禪寺的路叫來時路，當日佛門緊閉，不知這條路的盡頭，佛門的背后是什么。當今日緣到，走進禪寺內，方寧看到門內還是一條小路，只這條路并未鋪上水泥，一條泥巴路周邊淺淺撒了一些草種，稀疏的草皮下面是棕黃的土地，在泥巴路旁插了一塊提示牌，上書“愛護花草人人有責”。

    滑稽之感頓上心頭，方寧收斂笑意，嘲自己肯定沒有佛性，踩在泥巴路上往寺內唯一一間小廟行去。

    今日天氣好，所以泥巴路干燥好走，如果下雨，指不定路濕打滑，濺上一身泥點子。這或許也是人世間的修行，緣來緣往，終于走進人生一條小道，卻無法預測走上的前路是晴是陰。

    走到廟門外，前面有兩三人在排隊，廟門緊閉，正好有一中年女人解完簽打開門，她面色不辯憂喜，也不看旁人，自顧自離開。方寧忽然有些害怕，過去平靜生活的打破就是從普陀寺開始，它并未帶來“?！?，反而迅速降臨了“災”。

    在方寧輾轉于是否要繼續(xù)窺探之間，前面的隊伍迅速剪短，很快輪到她自己站在門前，她無法再猶豫下去，只能推門進廟。

    廟內供奉著三座金身佛像，分別是過去佛燃燈古佛，現(xiàn)在佛釋迦摩尼佛，未來佛彌勒佛。佛壇旁是一須眉皆白老僧人，他點燃三支古香，遞給方寧，問，“施主要拜過去佛？現(xiàn)在佛？或是未來佛？”

    方寧問，“過去、現(xiàn)在、未來能得到不同答案？”

    解簽禪師解答，“過去堪孽障，現(xiàn)在看福禍，未來觀悲喜?！?/br>
    方寧有些為難，“能否解兩支簽？”

    解簽禪師慈悲道，“窺測命理，不可貪心?！?/br>
    當年方寧與方宣各抽中中下簽“莫失莫忘”“情系雙親”，方寧垂眸看手中古香，它燃燒的速度格外快，不給人過多思考機會，就像人在面臨命運分叉口時，亦沒有太多思考時間。

    古香快燃燒到底，解簽禪師在旁靜靜等待，方寧下定決心，將香上給了過去佛，“當年我哥哥抽中了一只中下簽‘情系雙親’是否能解？”

    解簽禪師長嘆一口氣，道，“是十世的孽根，換一世相纏?！?/br>
    方寧不解，“這與簽文有什么關系？請禪師明示?！?/br>
    解簽禪師深深看她一眼，搖搖頭，“施主或許可以往上三代翻閱答案?！?/br>
    方寧本欲解答一些疑惑，卻帶著更大的疑問離開了。

    往上翻閱三代？方家的族譜方寧翻過，沒什么問題，姥爺那邊幾乎沒見過親戚來往，可兩位老人家也走得早，就算有疑點，也沒辦法深入探查。

    唯一能夠肯定的，方宣的“情系雙親”，竟然不在方寧與陸海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