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送去？我給湘兒做的，自然是我給湘兒送去。”王婉不樂意地瞪著沈啟堂。

    “婉娘，你先別急，讓我明日先去曹府看看情況。”

    沈啟堂擺了擺手，示意妻子稍安勿躁，同時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要是湘兒一切都好，明日我去，后日你去，湘兒每天都能見到親人，肯定高興。要是……湘兒在那府里受了委屈，我明日就要好好和曹家人掰扯一番了?！?/br>
    “難道我去了曹家，就能任由他們欺負(fù)湘兒嗎？看我不撓花了曹家人的大臉！”

    “婉娘，你自然會護(hù)著咱閨女，可你到底臉皮薄，容易被曹家那些女眷左一句右一句地給哄了。為夫則不一樣，那些女眷又沒法哄勸為夫這么一個大男人，所以只能讓曹寅來應(yīng)付我。

    “嘿，比出身比才學(xué)比官銜兒我是比不過那位曹大人的，可比臉皮厚，比唱念坐打，曹寅他可不是為夫的對手。而這清官難斷的家務(wù)事么，有時候還就得用些極品的手段才能占便宜不吃虧?！?/br>
    第215章

    次日, 心里存著事的裴湘早早就起身了。

    洗漱之后，她穿著便于活動的窄袖勁裝在院子里練了大半個時辰的養(yǎng)生拳法，然后就見丹橘領(lǐng)著兩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沿著東側(cè)的抄手游廊緩步而來。三人手中各自提著一個很大的食盒, 顯然是給裴湘取回了早餐。

    見狀，裴湘立刻收拳調(diào)息。

    又過了一會兒，她抬頭望了一眼天色，隨口道：

    “今日這天陰沉沉的，這個時辰了還沒見著太陽, 風(fēng)也要比昨日要大一些?！?/br>
    一旁抱著斗篷擔(dān)心裴湘著涼的紫萄聞言笑答道：

    “其實(shí)咱們這里最近幾日一直陰著天呢，單就昨日天清氣朗的, 日頭也格外暖和。可見老天爺慈悲，也為著咱們大格格回家這件事高興呢。”

    這話讓裴湘心中一動, 她面上佯裝認(rèn)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狀似不經(jīng)意地說道：

    “昨日去見太太時, 太太讓我今日去北園辛姨娘的住處探望晴meimei，還派了王嬤嬤陪同。哎, 既然今日天氣不佳, 我還是早些過去吧，免得下午起風(fēng)了, 還怪冷的?！?/br>
    說著話, 裴湘一邊往屋內(nèi)走去一邊吩咐紫萄道：

    “待會兒吃過早點(diǎn)后, 你親自去一趟正院那邊。替我問問王嬤嬤她上午是否得空，要是不忙的話，咱們就早些去北園那邊轉(zhuǎn)轉(zhuǎn)?！?/br>
    紫萄連忙點(diǎn)頭應(yīng)是。

    等到裴湘細(xì)嚼慢咽地吃完了她的早餐又去老太太那里喝了小半壺的山楂露后, 有些急性子的紫萄便帶著王嬤嬤的答復(fù)回來了。

    “回大格格，奴婢去找王嬤嬤后，王嬤嬤本來已經(jīng)放下手中的活計準(zhǔn)備過來了。但太太今早胃口不佳, 撤下來的早餐幾乎都沒有動過，王嬤嬤得知后，十分不放心，便說要親自下廚給太太做幾道她的拿手小菜，然后再勸著太太多吃些東西。大格格，王嬤嬤說，等太太喝過安胎藥要休息了，她便立刻趕過來。她還說請您盡管放心，她是萬萬不會耽擱太太交代的事情的?！?/br>
    聽完紫萄的轉(zhuǎn)述后，裴湘忽然覺得剛剛喝下的山楂露也不是那般酸甜可口了。王嬤嬤的反應(yīng)令裴湘對自己昨晚的猜測又多了一分篤定，心道正院那邊極有可能是當(dāng)真在等著某個特定的時辰。也就是說，唯有在那個時間段去探望曹晴，才有可能當(dāng)場揭穿某些真相。

    “既然王嬤嬤要照顧太太，那咱們就等等吧，左右也是無事。”

    裴湘一邊示意身邊的侯嬤嬤把拜訪之事的來龍去脈詳細(xì)說給老太太聽，一邊對紫萄道：

    “我聽紋繡說，你早上沒吃兩口飯就急急忙忙地去做事了，以后可不能如此了，無論如何，飯要好好吃。嗯，丹橘那里給你留了些桂花棗泥糕和溫著的栗子粥，你快去用一些吧?！?/br>
    “奴婢謹(jǐn)記，奴婢多謝大格格惦記?！弊钕矚g吃棗泥餡兒點(diǎn)心的丹橘眉眼彎彎地福了福身，退出了廳堂。

    繼續(xù)留在屋內(nèi)的裴湘留意到，當(dāng)提起如今被辛姨娘撫養(yǎng)照顧的曹晴時，孫老夫人的表情中既有擔(dān)憂也有慈愛，雖然不是那么濃厚，但絕對不是冷漠不在意的。而且，孫老夫人還再三叮囑裴湘說，倘若今日去探望曹晴時，不巧正趕上曹晴在睡覺，就先回來，不必急著去見meimei，免得吵醒對方。

    這倒不是老太太有多偏愛小孫女，而是因?yàn)椴芮缃找挂固淇耷胰菀左@醒這件事，確實(shí)讓老太太覺得挺無奈和心疼的，就連她自己也有好些天沒見到最小的孫女了。不過，她相信只要辛姨娘不傻，就一定會照顧好曹晴的。

    “您放心，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其實(shí)并不是非要急著見到晴meimei的，想著今日去北園那邊，也是在配合著太太的安排?！迸嵯嬖诖_定老太太這個親祖母的反應(yīng)還算正常后，含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同時意有所指地答復(fù)了一句。

    “對，你們兩姐妹以后還有很多相處的日子呢。湘兒，你性子好，便是曉丫頭那般靦腆害羞，都愛和你坐在一起說笑。我看呀，等晴兒再長大一些，必然也十分粘著你這個當(dāng)大jiejie的?！崩咸牢啃Φ?，并未深思多想。

    裴湘離開正廳返回暫時居住的地方時還在琢磨，正院那邊對于今日要去探望曹晴之事并沒有特意瞞著，也不知是粗心大意了，還是故意為之，亦或者……李夫人她們另有萬無一失的手段？

    “倘若辛姨娘當(dāng)真心中有鬼，自然會比較警惕，尤其是正院和余慶堂兩處的風(fēng)吹草動……”裴湘想著這余慶堂內(nèi)來來往往的丫鬟仆婦，心中暗忖，“那她此刻也該得到消息了，所以，辛姨娘會如何應(yīng)對呢？”

    晌午之后，在一天中最暖和的時候，裴湘心中的大部分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在王嬤嬤的陪同下，裴湘坐著軟轎穿行了小半座曹府，才抵達(dá)了緊挨著曹寅書房的北園。不待她細(xì)細(xì)打量園內(nèi)的花草樹木和亭臺假山，轎子就停在了建筑風(fēng)格小巧別致的雪嫣閣前。

    “大格格，這里便是四格格和辛姨娘的住處了。待四格格再大一些，也會有自己的院子?！?/br>
    聞言，裴湘微微一怔，旋即反應(yīng)過來這“四格格”就是指曹晴。至于這府里的二格格和三格格，則分別是二房龍鳳胎中的那個女孩子和韓菱的親生女兒。

    說起來，裴湘覺得這曹府里面的稱呼和排行也挺有意思的。小孫氏作為曹寅堂弟的媳婦借住在曹府，因?yàn)槭抢咸哪锛抑杜侄糜懞梅畛欣咸?，于是就成了府里的三太太，反而原本名正言順的三太太韓菱變成了六太太。

    可是到了給孫輩排行的時候，老太太又忽略了小孫氏的一雙兒女。于是，曹晴就成為了四格格。

    裴湘一行人剛剛步入雪嫣閣，就見一削肩柳腰裝扮清雅的女子扶著一名身形敦實(shí)的圓方臉丫鬟款款而來。在那名丫鬟的襯托下，清雅女子的身姿更顯苗條玲瓏，再配上一雙含情水眸，頗有些婀娜纏綿之態(tài)。

    這名女子一出現(xiàn)，裴湘就聽到王嬤嬤用極小的聲音輕蔑又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是……大格格吧？”

    清雅女子首先和裴湘寒暄了兩句，又做了自我介紹，然后才美目一轉(zhuǎn)望向王嬤嬤，聲音婉轉(zhuǎn)地說道：

    “嬤嬤可是稀客，今日怎地有空來這雪嫣閣了？可是太太有所吩咐？太太身體如何了？要不是這幾日四格格總是夜里睡不安穩(wěn)，唯有白日才能好上一些，我早就該帶著四格格去給老太太和太太請安了?！?/br>
    正面面對辛姨娘時，王嬤嬤并未流露出太多的輕慢倨傲。她先是不緊不慢地傳達(dá)了幾句李夫人對辛姨娘照顧曹晴這件事的重視與信任，然后才指著身后幾名抬著木頭箱子的粗使婆子，緩聲說道：

    “太太交代，她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四格格了，心中十分想念，奈何太太如今需要靜養(yǎng)，不宜出門勞累，所以就給四格格準(zhǔn)備了一些舒適鮮亮的衣服鞋襪，以及幾件還算有趣的物件兒擺設(shè)。都在箱子里呢，也不知四格格喜不喜歡?！?/br>
    “太太一片慈母心腸，又見多識廣，她為四格格準(zhǔn)備的衣物鞋帽器具自然件件都是上好的?！毙烈棠锖φf道，同時側(cè)身讓路，請裴湘和王嬤嬤進(jìn)正屋說話。

    王嬤嬤擺了擺手，站在原地未動，繼續(xù)說道：

    “再有，老奴過來之前，太太再三叮囑，不許老奴偷懶應(yīng)付，一定要親自去看看四格格，再抱抱她?？纯此母窀耖L高多少，重了多少，是否壯實(shí)了，近來愛吃什么愛玩什么……回去后再將有關(guān)四格格的事情一一回稟給太太，也好讓她稍稍放心。辛姨娘，太太那里急著了解四格格的近況，我這是有差事在身，便不進(jìn)屋喝茶了，咱們還是先去探望四格格吧?！?/br>
    辛姨娘聽見王嬤嬤說要去探望曹晴，面上無一絲異色，但也沒有馬上點(diǎn)頭答應(yīng)，而是望著裴湘柔聲說道：

    “嬤嬤莫急。大格格頭一次來雪嫣閣，也該去廳里坐坐。我這里的茶果點(diǎn)心自然不如老太太那里的，不過卻頗有些吳地的風(fēng)味特色，也許能僥幸得大格格的喜歡，還望大格格莫嫌棄，進(jìn)屋稍稍品嘗一二?！?/br>
    裴湘心知今天大概就是雪嫣閣和正院進(jìn)行較量的關(guān)鍵日子，自己就是一顆被算計、被牽扯進(jìn)來的棋子，委實(shí)不用太過盡心盡力地表現(xiàn)。于是，她立刻一臉“依賴”地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王嬤嬤，眼中露出詢問之色。

    果然，王嬤嬤根本不問裴湘的具體想法，而是直接將裴湘的表情解讀成小姑娘更希望先探望一母同胞的親meimei，然后才有心情喝茶吃點(diǎn)心。

    于是，她再次高聲要求直接去曹晴的屋子。一來是滿足大格格今日拜訪雪嫣閣的主要目的，二來是盡快完成太太的吩咐。

    “還請辛姨娘體諒一二。太太如今的情況，唉，最是不能擔(dān)心焦慮，可她作為嫡母，如何能不關(guān)心四格格？辛姨娘，我知道你也是一番殷勤好心，可實(shí)際上，老奴晚回去一刻，太太就多擔(dān)憂一刻，如此這般，可就是你我做奴婢下人的不對了。辛姨娘，萬事……還是要緊著主子的意思來要緊，你說對不對？”

    聞言，辛姨娘不著痕跡地瞧了一眼天色，暗道只要再拖延個兩刻鐘左右，今日的驅(qū)邪轉(zhuǎn)運(yùn)儀式就能結(jié)束了。到時候，她就不懼這老貨在雪嫣閣內(nèi)瞎轉(zhuǎn)悠了。

    其實(shí)，辛姨娘早上得知府里新認(rèn)回來的大格格和正院的王嬤嬤要來探望曹晴后，也曾猶豫過要不要中斷今日的作法，免得大格格等人過來之時正好趕上特定的時辰。

    但她很快就在心里否決了這個想法。

    之前劉道姑對她千叮嚀萬囑咐，一旦開始三七二十一天的驅(qū)邪轉(zhuǎn)運(yùn)作法，就不能有所中斷，否則不但前功盡棄，還會招來無窮后患。既不能徹底消滅曹晴身邊的作祟陰魂，還會導(dǎo)致從曹晴身上抽取福運(yùn)的辛姨娘遭受反噬。屆時，別說添福添壽添子嗣了，不被厲鬼報復(fù)死于非命都是萬幸。

    一想到中止作法后會給自身帶來的諸般厄運(yùn)報復(fù)，對劉道姑深信不疑的辛姨娘頓時心中惴惴。同時，她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唐姨娘死不瞑目的猙獰模樣，再聯(lián)想到曹晴那不正常的夜夜啼哭和房間里莫名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涼風(fēng)與奇怪灰燼，不知不覺間就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辛姨娘牙齒打顫，心中害怕，隨即就打消了中斷驅(qū)邪轉(zhuǎn)運(yùn)儀式的念頭。

    至于來探望四格格之人……

    辛姨娘僥幸琢磨著，白日里那么多時辰，也不見得大格格一行人就非得正巧趕上作法的那段時間上門做客。再者，以往也不是沒發(fā)生過這樣的小意外，但都被她找借口拖延時間或者直接以四格格剛剛?cè)胨也灰状驍_為由給避開了。所以，即使大格格和王嬤嬤來得不巧，辛姨娘自覺也能找出正當(dāng)理由搪塞敷衍過去。

    “妾身自然不敢讓太太多思多慮……”

    “老奴就知道姨娘是個明白事理的，果然還是老太太眼明心亮，親自為老爺挑選了姨娘這樣溫順懂事的女子?！蓖鯆邒郀钏菩牢康攸c(diǎn)了點(diǎn)頭，不等辛姨娘將話說完就，就揚(yáng)聲決定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快些去探望四格格吧。說起來，老奴也有些日子未見到四格格了，這心里著實(shí)想念得緊?！?/br>
    說著話的同時，王嬤嬤就領(lǐng)著她身后數(shù)名做慣了力氣活的粗使婆子朝著曹晴的住處走去。并且，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其中一名負(fù)責(zé)搬箱子的婆子在經(jīng)過辛姨娘身邊時，步伐微微踉蹌了一下，“不小心”刮撞到了扶著辛姨娘的丫鬟身上。

    那丫鬟猝不及防后退之時，也順帶著將辛姨娘往后扯拽了兩步，同時也打斷了辛姨娘口中的阻止理由。

    這一耽誤，就讓王嬤嬤一行人來到了曹晴住處的門前。

    眼見著王嬤嬤就要推門而入了，緩過氣來的辛姨娘用和她那柔弱文雅外表極其不相符的爆發(fā)力猛地沖到了門口處，并用著一種急切到露出厲色冷意的目光狠狠瞪著王嬤嬤，同時壓低了嗓音飛速說道：

    “四格格今日好不容易入睡了，嬤嬤也知四格格多容易驚醒，又多難再次入睡，難道嬤嬤現(xiàn)在要進(jìn)去吵醒四格格嗎？我知道嬤嬤心急完成太太的吩咐，但我想太太那般慈愛和藹，肯定不會贊同嬤嬤這般魯莽行事的。

    “倘若嬤嬤今日一定要強(qiáng)闖，恕我絕不同意。咱們這就去找老太太、太太評評理！若是我做錯了，到時候我當(dāng)眾給嬤嬤賠不是！若是我此番的忠心得到老太太、太太的承認(rèn)體諒，我自是不敢讓嬤嬤向我道歉。只是，到時候因?yàn)閶邒咭蝗硕B累了太太的賢良名聲，嬤嬤捫心自問，可對得起太太的信任倚重？”

    辛姨娘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但卻始終壓低著聲音，一看就是生怕吵醒了屋內(nèi)那個據(jù)說極易被驚醒的小孩子。再加上她眉目間毫不作偽的擔(dān)憂焦躁，凡是不明真相之人都會覺得她是真的關(guān)心屋內(nèi)的曹晴，而不是在刻意阻攔王嬤嬤進(jìn)屋。

    就在裴湘尋思著王嬤嬤還會找什么理由達(dá)成目的時，卻聽之前執(zhí)意要進(jìn)屋親眼看望曹晴的王嬤嬤忽然語氣一轉(zhuǎn)，笑呵呵地表示此時確實(shí)不宜冒然打擾好不容易入睡的四格格，先前是她想得不夠周全……就好似真的被辛姨娘半是勸告半是威脅的話給拿捏住了。

    不僅如此，贊同過辛姨娘的解釋后，王嬤嬤立刻小聲吩咐身后的粗使婆子們將送給曹晴的東西輕輕放下，然后又低頭輕聲詢問裴湘，可否愿意改日再來探望meimei。

    裴湘余光瞥見辛姨娘隱隱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心知今日之事絕對不會如此虎頭蛇尾了結(jié)。

    “既然四meimei在睡覺，那咱們就先回去吧?！迸嵯嫖⑽㈩h首。

    “咱們大格格真懂事。太太知道了，必然是十分歡喜的?！蓖鯆邒咝Σ[瞇地說道。

    然而，就在裴湘一行人打算離開之時，一聲凄楚高亢的悲切哭喊聲瞬間打破了院中的安靜。

    “大格格！大格格！王嬤嬤！求求你們救救四格格吧，再這樣下去，四格格就要被辛姨娘給害死了！”

    第216章

    哭喊聲驟然響起之際, 裴湘并沒有去看那突然從拐角處沖出來的蓬頭藍(lán)衣婦人，而是第一時間抬頭去分辨王嬤嬤的表情，而后果然在王嬤嬤那張皮rou松弛的面孔上捕捉到了一絲稍縱即逝的笑意。

    而與此同時, 辛姨娘則又驚又怒地沉下了面孔, 不等旁人開口, 她便惡狠狠地低聲喝到：

    “哪里來的瘋婆子，快快把她拉走！你們都是瞎子呆子嗎？快！快捂住她的嘴，別讓這腌臜瘋貨吵醒了四格格！”

    裴湘見辛姨娘一聲令下, 她身邊的健壯丫鬟和另外兩個打掃院子的小丫頭就沖到了吵嚷婦人面前, 打算將婦人制伏帶走。而一旁王嬤嬤依舊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既沒有急著反對辛姨娘的命令，也沒有順著婦人的求救之語詢問內(nèi)情。

    王嬤嬤反而佯做吃驚地瞧著眼前混亂的一幕, 又一臉好奇地追問道：

    “你、你不是李東來家的唐嫂子嗎？唐嫂子，我記得你之前是四格格的奶嬤嬤呀, 當(dāng)初, 嗯，當(dāng)初就是你從唐姨娘手中救下四格格的, 老太太還嘉獎過你的，又讓你回家好好休養(yǎng)一段日子。你這是休養(yǎng)好了又進(jìn)府當(dāng)值了嗎？那、那怎地這般又喊又叫的？”

    被喚作“唐嫂子”的婦人一邊狼狽地躲閃著幾個準(zhǔn)備鉗制住她的丫鬟，一邊神色激動地回答著王嬤嬤的問題。

    大概內(nèi)容就是, 其實(shí)她喝了兩日安神湯后就好了, 但辛姨娘一直找各種理由不讓她重新回到四格格身邊伺候。而唐嫂子聽說四格格近日吃不好睡不好, 心中擔(dān)憂不已，就偷偷來雪嫣閣看望四格格，沒想到竟然讓她意外發(fā)現(xiàn)了辛姨娘在虐待四格格這件事。

    唐嫂子當(dāng)時便氣憤不已，沒多想就沖了出去同辛姨娘理論起來。辛姨娘自然擔(dān)心丑事敗露，就讓心腹將唐嫂子看管了起來, 不讓她向外界通風(fēng)報訊。一直到今日，唐嫂子才尋到機(jī)會擺脫了辛姨娘對她的看守，并順利跑出來向大格格和王嬤嬤求救……

    裴湘耳畔響著那名奶嬤嬤怒氣沖沖又條理分明的解釋，懶得搞清楚對方的這番解釋中有幾分真幾分假，以及正院李夫人一方在整件事中到底僅僅是冷眼旁觀，還是私底下“熱心幫助”辛姨娘“保守秘密”，只等著曹寅回京后再挑明真相？

    裴湘今日愿意陪著王嬤嬤等人走這一遭，無非就是想力所能及地幫幫一個二歲的小娃娃。

    事已至此，她委實(shí)沒必要繼續(xù)耐著性子聽王嬤嬤和辛姨娘周旋對峙了，因?yàn)樗齻冞@些人在外面耽擱的時間越久，屋內(nèi)的曹晴或許就會遭受更長時間的苦難。

    王嬤嬤有興致享受將辛姨娘步步緊逼到絕境的勝利滿足感，裴湘卻覺得無聊，她認(rèn)為查看曹晴的情況才是最要緊的。

    查看完之后，該匯報就匯報，該找大夫就找大夫，該抓人審問就抓人審問，誰有多余功夫旁觀這種冷漠又冷血的表演啊……

    于是，就在王嬤嬤還在裝模作樣地好似再次被辛姨娘的蹩腳解釋說服，并且又打算“轉(zhuǎn)身離開”之際，裴湘再沒有之前一副乖巧好說話的表現(xiàn)。

    她面無表情地瞧著擋在她面前的一眾丫鬟仆婦們，根本沒搭理王嬤嬤假意要帶她離開的問話，而是直接彎腰撿起路旁用來抬箱子的木桿，然后如同投擲長and槍一般將手中木桿猛地向前一甩，直接越過眾人頭頂砸向不遠(yuǎn)處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