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鐘之后，她悄悄睜開眼睛偷瞄了一下男朋友，發(fā)現(xiàn)他正低頭研究手中的計劃本，便又連忙閉上眼睛假裝沒有心虛，隨即立刻理直氣壯地答道：

    “我的直覺又不是有問必答小精靈，沒那么精準神奇的。嗯，我就是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就像之前感覺泰坦尼克號要出事一樣，只知道危險，卻不知道到底怎么危險。所以，霍克利先生，我們應(yīng)該慎重行事，謹慎邁入婚姻領(lǐng)域?！?/br>
    霍克利輕輕揚眉，把視線從計劃本上移開，落在了女朋友閉目養(yǎng)神的秀美側(cè)顏上，還有她那微微顫動的纖長羽睫上。

    他想，她說了這么些話，卻沒有一句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顯然是在避重就輕地糊弄他。

    “不過，如果不是直覺的話，那就是她的本心不愿意了?！被艨死粲兴?，“她確實還不想這么早就安定下來。她覺得半年的時間太短了嗎？那——大半年呢？”

    霍克利打算換個角度說服女朋友。

    “安妮，今天早上我和我父親通話的時候，他問我，‘卡爾，為什么你的聲音聽上去非常振奮’，我便和他分享了我的喜悅，告訴他，我的愛慕得到了回應(yīng)。他很高興，還問我有沒有提前準備好訂婚和結(jié)婚時的珠寶?！?/br>
    “霍克利老先生之前就知道我嗎？”裴湘好奇問道。

    “他知道，我經(jīng)常在信里提到你。安妮，雖然你們還沒有見過面，但我敢保證，老尼頓他十分希望你能成為霍克利家的新任女主人。

    “在我們離開英格蘭之前，他就吩咐花匠要盡快在家中的意式花園里栽滿一種比較少見的深紅色玫瑰，那是我母親生前非常喜歡的品種。父親說，他希望當那些玫瑰盛開的時候，家里就有新的女主人了?！?/br>
    “哦，玫瑰每年都會盛開的，不行還能補種。對了，那些深紅色玫瑰的花期長嗎？”裴湘做出一副隨意聊天的樣子，顯得特別不解風(fēng)情。

    霍克利也不惱，他順著裴湘的話給她仔細描述了一遍玫瑰盛開的絢爛風(fēng)景，又簡單科普了一些玫瑰花的栽種養(yǎng)護知識，然后才接著說道：

    “父親最近經(jīng)常在信里回憶他和母親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母親喜歡旅行，喜歡歐洲，他就每年都陪她四處游歷，倫敦、巴黎、維也納、布魯塞爾、柏林、威尼斯、巴塞羅那……這些地方，他們都短暫居住過。安妮，等我們結(jié)婚后，也每年都去歐洲各地轉(zhuǎn)轉(zhuǎn)好嗎？你喜歡哪里？我們可以先定下第一個目的地，蜜月的時候就去那邊。”

    裴湘覺得她都喜歡都想去，于是格外誠實答道：

    “我對哪里都很有興趣，當然也很陌生。目前為止，我連戴維斯家在德比郡的莊園都沒有印象，所以我想——如果回家去住個三五年，我肯定不會感到煩悶的。等三五年之后，如果我們真要結(jié)婚的話，就正好換個地方度蜜月。”

    霍克利：……

    霍克利決定暫時不再提和婚禮相關(guān)的話題了，免得被裝傻的女朋友氣到。

    他合上手中的日程計劃本放到茶幾上，打算和裴湘討論另一個重要話題。

    “安妮，我注意到你仍然稱呼我為‘霍克利先生’，就像以前一樣。你為什么不喊我‘卡爾’？”

    裴湘見男朋友不提婚禮日期的事了，立刻就有了精神。

    她不再慵懶地斜倚在長沙發(fā)上，而是優(yōu)雅起身轉(zhuǎn)到霍克利的斜對面坐下。這個角度，正好能讓英俊高大的男朋友完全映入她的眼中。

    此時的光線也剛剛好，既不刺眼也不昏暗，落在年輕先生的面龐上，讓他的五官輪廓更加深邃立體，猶如古典雕塑一般，蘊藏著一種時光凝固下的永恒俊美。

    “我喜歡喊你‘霍克利先生’?！敝灰惶峤Y(jié)婚，裴湘就是最甜最可愛的女友，“也喜歡‘卡爾’這個名字。而且我堅信，只要我在喊你，你總會回應(yīng)我的，所以就沒有太留意每次都喊了什么?？?，親愛的，你更希望我這樣稱呼你嗎？”

    霍克利想，如果她每天都愿意說這樣甜蜜的情話，自己大約再也拒絕不了她的任何要求了，那結(jié)婚的日子大概就要遙遙無期了。

    “不會，你喜歡喊什么都好，喜歡怎么樣都可以?！被艨死X得自己對此“不利境況”束手無策。

    可裴湘也在想，如果他總是流露出這樣柔軟溫和的目光的話，自己大約就要變得昏頭昏腦的了，說不定哪天一不留神就被他拐進了教堂。

    “霍克利先生?！彼龥Q定行動起來，于是輕盈起身款款走到男朋友面前，柔聲請求道，“請閉上雙眼，不要再這樣看我了?！?/br>
    “什么？”

    “噓——女巫要封印?！?/br>
    裴湘傾身向前，微微低頭，把一個淺淺的吻落在了卡爾·霍克利的眼睛上。

    ——很好，第一次封印成功！

    第45章

    有了第一次成功封印后, 中了法術(shù)的年輕商人就開始期盼第二次、第三次以及之后很多次的封印。

    但女巫小姐在施展封印法術(shù)方面一向挑剔又任性，想不想施展，要不要施展, 怎么施展，她都盡情地隨著自己的心意肆意而為。

    有時候她很慷慨，施展法術(shù)時的態(tài)度也是又甜又軟，把被封印的年輕商人哄得心花怒放；可有時候她又吝嗇極了, 好像完全忘了施展法術(shù)這件事, 讓那位眷戀封印法術(shù)的年輕商人無可奈何。

    每當女巫小姐非常輕易地被一株草、一朵花或者一只小鳥轉(zhuǎn)移了注意力，這位被忽視的年輕商人就忍不住暗自琢磨，女巫小姐上一次愿意施展法術(shù)時的原因是什么，能不能讓這份偶然的幸運變成日常的溫馨甜蜜？

    “所以問題又繞了回來——再沒有比妻子親吻丈夫和丈夫親吻妻子更名正言順的了?！被艨死鸵黄椉t色小馬駒玩得十分開心的女朋友, 微微出神。

    這天傍晚，霍克利和父親通完電話后，又和此時正在他家做客的表弟克勞利聊了一會兒。

    克勞利去年就結(jié)婚了，和妻子的感情非常不錯，現(xiàn)在又馬上就要當父親了, 單單聽他的聲音，就能想象得到他是如何的喜氣洋洋。

    大約是被克勞利的幸福欣喜之情感染了，卡爾·霍克利難得有了些和表弟吐露心事的沖動。

    于是, 他在電話中含糊問道：

    “克勞利, 如果一個人只愿意談戀愛并且不吝于表達愛意，但卻不愿意結(jié)婚，是因為這個人對婚姻關(guān)系存在一中恐懼的情緒嗎？該如何幫對方克服呢？”

    電話另一端的克勞利大概做夢都沒想過，被拒絕的那個人，會是自家特別有錢又高傲的表兄。因而理所當然地把這中感情渣的行為代入了男方，就是不太清楚這中不負責(zé)任的想法是霍克利自己的, 還是他身邊朋友的。

    婚姻幸福又即將當爸爸的克勞利其實挺瞧不上這中行為的，于是便一針見血地諷刺道：

    “卡爾，我覺得你說的那中情況，和恐懼之類的應(yīng)該沒有多少關(guān)系。真恐懼的話，就別撩撥人家呀。嘿，都表達愛意并且談戀愛了，還不盡快給出婚姻承諾，那就是不想負責(zé)，就是希望能夠隨時分手、減少麻煩，呵！”

    霍克利“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他冷嗤一聲，心說完全就是胡說八道！他的女朋友肯定不是不想負責(zé)任的，也不會想和自己隨時分手的。

    ——克勞利今年的圣誕禮物沒有了，原本給他準備的新車就換成搖籃車，送給他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吧。

    為了證明克勞利在危言聳聽，霍克利在這天晚餐結(jié)束后又和裴湘說起了結(jié)婚的好處。

    “婚后，你完全可以自由處置你的財產(chǎn)，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由家里長輩代管。成為霍克利夫人后，你也會更加自由，無論去哪里，只要保證安全，我都不會阻攔你，反而會支持你。安妮，結(jié)婚之后，你再也無需花費心思遮遮掩掩，說話做事都會方便許多?！?/br>
    這些理由確實讓裴湘心動了，她也相信霍克利可以做到這些承諾。然而，她只是稍稍猶豫了一小會兒，就搖頭拒絕了這個誘人的提議。

    “為什么？”霍克利心中微沉，他忍不住有些悲觀地思忖著，她寧可拒絕這些唾手可得的便利條件，也不愿意提前成婚，難道真的像克勞利分析的那樣嗎？

    裴湘坦然一笑，認真解釋道：

    “說實話，我剛剛幾乎要點頭同意了?？晌矣肿屑毧紤]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不想因為利益和好處而貿(mào)然走進一段婚姻?？枺唤Y(jié)婚的話，我其實也能賺到足夠的錢，也能安排好我的時間，雖然要麻煩一些，可并不是真的不能解決那些問題。

    “既然這樣的話，我完全沒必要只是為了減少一些可以解決的麻煩，就答應(yīng)嫁給你，那對我、對你都不公平?？?，我希望我是因為足夠愛你，才心甘情愿地嫁給你的，而不是利用你。”

    卡爾心中的悲觀與疑慮瞬間煙消云散。

    他握住裴湘手，沒有說什么自己不在乎被利用之類的話，因為他同樣不想看輕了這段感情。

    霍克利想，從此以后，他的所有等待，都心甘情愿。

    ——當然，最好還是別讓他等待太久了。

    就在年輕商人甜蜜又煩惱的時候，他和同伴們的旅行仍然在繼續(xù)。

    送別舞會之后，他們這群人又在紐約停留了幾天，然后一路游玩一路前往位于密歇根湖西南岸的芝加哥，也就是布坎南家族所在地。

    等到了芝加哥之后，他們會在那里停留一段日子，然后再折返回東部賓夕法尼亞州的費城，最后在費城的霍克利家度過1912年的圣誕節(jié)，迎接1913年的到來。

    旅行很順利，也很愉快，除了沿途的美景美食新老朋友外，眾人時常關(guān)注的事情之一就是裴湘和霍克利之間的關(guān)系進展。

    在紐約時，這兩人就大大方方地承認在交往，是男女朋友。一路走來，他們兩個之間的相處氛圍也非常親昵，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互相喜歡愛慕。然而奇怪的是，就是遲遲聽不到他們即將訂婚或者結(jié)婚的打算。

    對此，丹寧男爵夫婦經(jīng)歷了從一開始的期盼焦慮，到后來的疑惑不解，直至最近的勉強心平氣和。這幾天，他們已經(jīng)不再旁敲側(cè)擊長女的戀愛進展了，因為無論如何勸說，裴湘都堅持按照自己的步調(diào)行事。而他們也確實無法進一步強行干涉。

    對于裴湘來說，她喜歡她的男朋友，也愿意以結(jié)婚為前提和他交往，但是卻不想這么快就正式確定未婚夫妻的關(guān)系。

    她希望能夠再磨合一段時間。

    之前作為朋友時，她和霍克利相處愉快，甚至漸漸超越了友誼的界線進而產(chǎn)生了愛慕之情。如今他們成為了更親密的戀人，不僅相處時間加長了，相處方式也變得更加自然隨意親近。這些改變，正好用來檢驗她和霍克利是否真的適合對方。

    畢竟已經(jīng)有很多事實證明了，有些人可以成為一輩子都很要好很親密的朋友，但卻很難成為白頭偕老的恩愛伴侶。因為大家對朋友和對伴侶的要求總是不同的。

    “你這是從哪里得到的‘很多事實’，我的女巫小姐？”

    霍克利抬手幫女朋友整理好被風(fēng)吹亂的披巾，似笑非笑地調(diào)侃問道。

    其實，對于裴湘的這些想法，霍克利承認自己還是比較認同的，但同時，他也認為那些失敗的例子并不適合自己和女朋友。

    “我記得你之前還強調(diào)過，你失憶了。所以，安妮，不論如何，我二十多年的人生經(jīng)驗肯定比你不到一年的閱讀量來得豐富一些，尤其是在人情世故方面。

    “而且，你也得相信你帶給我的震撼與沖擊有多劇烈。經(jīng)歷過那些聽上去就匪夷所思的考驗后，哦，另外補充一點，勒杰最近終于對我坦白了你在抓捕羅伯特·布朗時的英勇表現(xiàn)，親愛的，你覺得我們還需要那些普通情侶之間的磨合嗎？”

    聽到霍克利“翻舊賬”，還“嘲笑”她失憶見識少，裴湘立刻支棱起來了。

    “看，這就是我們需要磨合的地方！”

    “什么地方？”霍克利疑惑挑眉。

    “你都親口承認了，我的記憶長度其實還不到一年，就算我有了些奇遇，可事實就是，我的人生重新開始了，并且正處于一中對什么都好奇都沒經(jīng)驗的起步階段?！?/br>
    “唔，起步階段……”霍克利望著真情實感地覺得自己弱小無助的女朋友，失笑搖頭，“那你可太小瞧自己了，親愛的?！?/br>
    “不是小瞧，是有自知之明！”裴湘輕輕哼了一聲，嘀咕著更正。

    “好吧，自知之明。”霍克利微微頷首，“可即使是起步階段，也是女巫小姐的起步階段，要比不會魔法的普通人厲害很多的?！?/br>
    她歪頭瞧著男朋友，慢吞吞地分析道：

    “厲害歸厲害。但是——卡爾，你覺得這樣的我真的適合立刻承諾一段婚姻嗎？萬一將來我發(fā)現(xiàn)——原來是自己考慮不周，或者，你對這段感情的新奇感變淡了——唔——”

    裴湘的話沒說完，就被男朋友的擁抱打斷了。

    “好了，安妮，你要說的理由我都清楚，也理解，可聽在耳中就顯得太冷酷了。也許，是我還沒有給你足夠的信心。”

    說到這里，霍克利嘆了一口氣，他貪戀地抱著懷中的女友，溫聲提議道：“討論暫停，我們先不說這些了，好嗎？”

    裴湘很喜歡這個突如其來的溫暖擁抱。她抬手環(huán)住霍克利的腰，軟聲應(yīng)道：

    “不是你沒有給我足夠的信心，卡爾，你做的已經(jīng)足夠好了。是時間，是時間沒有給我足夠的信心，這不怪你也不怪我。我就是……不愿意因為草率倉促而給這段我珍視的感情蒙上陰影?！?/br>
    “嗯，我明白，我們都很認真地對待這段感情，沒有誰犯錯?！被艨死p輕吻了一下女朋友的頭發(fā)，覺得懷中的女朋友好乖。

    他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聽懷中好乖的女朋友一本正經(jīng)地反駁道：

    “也不是誰都沒有犯錯，其實你還是有些錯誤的，親愛的霍克利先生。我不得不誠實指出，你有些缺乏耐心了，急于求成。而且，你剛剛還嘲笑我了。”

    “……我什么時候嘲笑你了？”

    “咦？這么說，你承認自己缺乏耐心了？”

    “……晚上想吃什么，親愛的？我們出去吃，好不好？”

    “可我已經(jīng)和杰克還有露絲提前約好了。”

    “我猜想，他們并不介意臨時增加一個人？”

    “如果你能再友善些的話。好吧，如果他們介意的話，那我會努力幫你說情的，誰讓你是我男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