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見他?！笔捛叽扇允瞧届o，波瀾不?驚。

    愧疚嗎？

    蕭沁瓷看?見短短幾日功夫，李涿便有了憔悴模樣。

    不?，她不?會?愧疚。她不?曾虧欠李涿，更沒有對不?起他，李涿即便要恨，也該恨他自己無用、恨他兄長強奪。

    那些同蕭沁瓷沒有關(guān)系。

    蕭沁瓷低眉：“殿下?！?/br>
    李涿面容憔悴，欲言又止。

    蕭沁瓷避開他的注視，垂下頭去，恍然讓他覺得蕭沁瓷定然也是委屈的、不?情愿的。

    “阿瓷，你?跟我走吧?！彼回５?，“我們?nèi)ル]西，去我外祖家?！?/br>
    沈氏是關(guān)隴世?家，盤踞在地?方，世?代都是豪強大族。他們在地?方甚至還?有自己的私兵，李涿回了關(guān)隴，太子一時?倒真的鞭長莫及。

    世?家和皇權(quán)的爭斗近年來在太子主政之下已有日漸矛盾的傾向，這種情況下，李涿說出這種話，不?可謂不?天真。

    蕭沁瓷搖頭，輕聲說：“殿下，你?知道這是不?行的，我的父母家人還?在長安，沈淑妃也在太極宮中，你?一走了之，要置他們于何地?呢？”

    李涿咬牙：“太子不?敢動他們，” 他急促道，像是覺得還?有說服蕭沁瓷的余地?，“我母妃位居四?夫人，出身尊貴，英國公?手握兵權(quán)，同樣權(quán)勢不?低，太子不?敢動他們的?！?/br>
    他面上帶了點哀求：“阿瓷，跟我走吧，我們離開長安。你?我原本就有婚約，我們回去隴西，再讓外祖尋個理由上書父皇讓你?我在隴西成親，只要成了親、成親——”

    “成親就能避過嗎？”蕭沁瓷問，輕聲提醒他，“敬懿皇后也曾是高宗的貴妃啊?！?/br>
    李涿目露絕望。

    他毫無辦法。上天給了他第二次機會?，但他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早該想到的，即便重來一次，李贏還?是會?喜歡她，他要同李贏相爭，退讓是沒有用的。

    蕭沁瓷的目光已然告訴了他，他唯一能選擇的那條路，那條前世?他沒有走過的路。

    在蕭沁瓷的暗示里，他曾經(jīng)錯過很多次機會?，兩輩子都在李贏這個名字下輸?shù)靡粩⊥康?。

    “阿瓷?！?/br>
    蕭沁瓷先看?見李贏，他身影輕易遮了艷陽，便讓那自他背后投射的日光異常刺眼。

    蕭沁瓷幾乎是下意識地?閉了閉眼，李贏便已經(jīng)過來了。

    明華閣附近住的皆是女眷，李涿來尋她時?不?好久留，便將她約到附近的園中，守在入口的宮人不?敢阻攔太子。

    李涿已經(jīng)轉(zhuǎn)身，握緊了拳。太子難得面上有隱約笑意，言語溫和。他旁若無人地?過來，道：“日頭這樣曬，怎么在外面？”

    七月的日光猛烈，蕭沁瓷體涼，看?著?仍是清爽，但雙頰不?可避免的浮出一點紅。

    “殿下?！笔捛叽勺齑絼恿藙樱瑢λ霈F(xiàn)在這里并不?意外，又在行禮之后先去看?李涿臉色。

    李涿沒有沖動，甚至連憤怒都斂得干干凈凈，同李贏有相似的平靜。不?管他是強裝出來的鎮(zhèn)定，還?是真的收斂起情緒，總歸是不?愿意在李贏面前落了下風(fēng)。

    他們原本就是親兄弟，境遇卻有千差萬別。

    就如此刻，李涿對蕭沁瓷從來以禮相待，李贏卻能拿出帕子直接就替蕭沁瓷擦著?鬢邊薄汗。

    蕭沁瓷躲了一下，瞥見李涿臉色已經(jīng)變得冷白，日光下有如堅冰。

    “殿下，不?必了。”蕭沁瓷頓了頓，問，“您怎么來了？”

    李贏盯著?她，眼里暈著?若有似無的笑，只是那笑也是冷的。他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拿出一物，說：“你?落下了東西?！?/br>
    蕭沁瓷敢篤定自己不?曾落下東西，她素來謹慎，是不?會?給旁人留下把柄的。

    但李贏這話已足夠引起遐想。

    他說著?繾綣的話，背對著?李涿的動作卻暗含警告。蕭沁瓷垂眸，看?見他遞來一支紅玉鐲子。

    那確實不?是她的東西。

    但她也只能應(yīng)下。

    “多謝殿下?！笔捛叽捎焓秩ツ?，李贏卻避開了她的手，輕巧握住蕭沁瓷指尖，便把那只鐲子推了進?去。

    那確實是賞心悅目的一幕。

    狠狠扎進?李涿眼底，像是一根刺，扎得他想流淚，或是流血。

    他總是這樣，只能遠遠看?著?。

    很多年前他在漫天風(fēng)雪里看?見蕭沁瓷跟著?李贏出來，李贏替她系好斗篷；然后是入宮朝見，他看?見帝后并肩坐在一處，又聽?見帝后如何情深的傳聞。

    李涿醉后也對此嗤之以鼻。

    蕭沁瓷看?李贏的眼神，分明和多年前她看?他時?沒有兩樣。那里頭沒有喜歡，只有利用。

    他以為重來一次會?有不?同，是他錯了。

    蕭沁瓷把衣袖放下去，遮住剛戴上的鐲子，目光從面前的李贏看?到側(cè)前的李涿。

    “太子殿下，臣女有些不?舒服，就先告退了。”她往外走，到李涿跟前停下來，輕聲說，“殿下，你?臉色有些不?好，多休息。”

    這下輪到李贏臉色不?好了。

    李涿勉強擠出一個笑。

    蕭沁瓷道：“我先走了。”

    她眼神清淡，從頭到尾都很平靜，沒有李贏想過的驚惶，也沒有李涿想過的羞愧，她就那樣平靜地?說完話，越過兩人離開，把他們都甩在身后。

    李贏也不?在意，看?了李涿一眼，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了，不?準備和他說話，就要離開。

    “皇兄?！崩钿媒凶∷?/br>
    他很少叫李贏兄長，從幼時?起就總是冷淡又疏遠地?跟著?旁人一起叫他太子殿下，李贏從前不?知道他的敵意從何而來，后來他對李涿有了相似的敵意。

    李贏冷淡一瞥，想聽?聽?他能說出什么話。

    “阿瓷是我的未婚妻?！?/br>
    半點不?出他的預(yù)料。李贏想，一個沒用的男人碰到這種事，也就只能用言語來強調(diào)他的地?位了。

    “很快就不?是了?！彼f。

    ……

    蕭隨瑛覺得近來行宮的氛圍有些古怪。

    具體表現(xiàn)在蕭瑜和蕭沁瓷兩個人突然像是換了個性情。

    整日里在外跑的蕭瑜反常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起來，而慣來喜歡安靜的蕭沁瓷卻日日往外跑。

    “阿瓷最近在忙些什么？”蕭隨瑛納罕，他來找蕭瑜吃茶，后者勉強應(yīng)付了他一會?兒。

    “我前兩日還?看?見她和嚴統(tǒng)領(lǐng)在一處，”蕭隨瑛對那個男人很有印象，“他不?是同你?——”

    蕭瑜想了一會?兒，想起蕭隨瑛說的是誰，便皺起眉。

    “阿瓷同嚴闕在一處？”

    英國公?管著?兵馬司，同天子近衛(wèi)要保持距離，蕭瑜同嚴闕來往過一陣，沒兩日就斷了。

    “應(yīng)該是被嚴闕送回來的?！笔掕さ?。

    “她做了什么要被嚴闕送回來？”蕭隨瑛放了茶盞，要說蕭瑜被嚴闕送回來他還?不?至于如此驚訝。

    嚴闕是個寡言的，蕭隨瑛也不?好多問，蕭沁瓷也是，她不?想說的事沒人能從她嘴里問出來，蕭隨瑛只好來問蕭瑜。

    蕭隨瑛道：“這幾日，六殿下根本不?在行宮。”

    這也是他疑惑之處。

    “哦。”蕭瑜抿了口茶，眉頭仍舊鎖著?，想的是蕭沁瓷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同嚴闕攪和在一起做什么，但口中仍是道，“嚴闕是個好人，又管著?行宮戍衛(wèi)，他送阿瓷回來有什么稀奇的。”

    其實蕭瑜有更好的借口，只要說一句嚴闕是來找她的，蕭隨瑛自然就不?會?懷疑了，不?過她不?習(xí)慣說謊，敷衍過去便罷了。

    蕭隨瑛顯然和她想到了一處，也以為嚴闕是來找她的，當(dāng)下壓低了聲音：“朝中似乎有些不?平，昨夜太子已經(jīng)連夜趕回長安了，你?在這個時?候要避嫌?！?/br>
    “我知曉了?！?/br>
    ……

    “我知曉了?！笔捛叽赏瑯尤绱说?。

    蕭瑜卻覺得沒有這么簡單：“你?同嚴闕在一起做什么？”

    “他送我回來啊?！笔捛叽擅柚?箋上山水，并不?與?她對視。

    “嚴闕是千牛衛(wèi)統(tǒng)領(lǐng)，負責(zé)天子安危，太子不?可能讓他送你?回來。”

    “哦，”蕭沁瓷擱了筆，拈起花箋看?透光效果，“那就是我記錯了，他是來向我打聽?阿姐的近況?！?/br>
    她隔著?透薄素箋對上蕭瑜的臉，狡黠一笑：“我什么也沒有說哦?！?/br>
    蕭瑜：“……”

    蕭沁瓷又若有所思：“話說嚴統(tǒng)領(lǐng)那個人冷冷的，阿姐喜歡他什么？”

    “談不?上喜歡?！笔掕ぶ浪龥]有說實話，但被蕭沁瓷的話扯開心神，越是冷淡的人熱烈起來時?越灼人，“他還?不?錯?！?/br>
    一如她同蕭隨瑛說，嚴闕是個好人。

    “嚴統(tǒng)領(lǐng)么……”蕭沁瓷笑了一下，“確實是個好人?！?/br>
    嚴闕出身低微，曾經(jīng)只是淮陰長公?主府上的馬奴，很多年前，蕭沁瓷剛和李涿訂親，同蕭瑜一起到淮陰長公?主府上看?馬球賽，嚴闕是那個給蕭沁瓷牽馬的人。

    也同她一樣，仰望蕭瑜在馬上的風(fēng)姿。

    許多年過去，昔日馬奴成了御前統(tǒng)領(lǐng)，蕭瑜沒有認出來。

    “他大統(tǒng)領(lǐng)的位子也不?錯，”蕭沁瓷道，“阿姐想入十二衛(wèi)嗎？”

    她話題轉(zhuǎn)得快，蕭瑜能輕易領(lǐng)會?。

    “我不?行。”蕭瑜道。

    英國公?領(lǐng)兵馬司，太子有東宮府衛(wèi)，禁軍也握在他手中，至于南衙和北衙，不?提也罷。

    蕭瑜不?能在邊境殺敵，回京就只能在北衙領(lǐng)個閑差，英國公?一日不?退，她就一日不?能出頭。

    “試試嘛?！笔捛叽烧f這話時?意外嬌氣，像是平日里纏著?蕭瑜試新?出的花鈿顏色。

    “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