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歡事事都比她強(qiáng)的蕭瑜, 更討厭這個(gè)毫無脾氣似個(gè)面人的蕭沁瓷。

    她總是裝出一副柔弱天真又無辜的模樣，引得所有人都喜歡她、關(guān)心她，即便她做了壞事，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

    她偽裝得那樣好?，譚青蘅從前也被?她騙了過去。

    譚青蘅馬鞭一揚(yáng)：“我改主意了?！?/br>
    “一朵俗不?可耐的絹花，”譚青蘅故意貶低，“價(jià)值怎么及得上我那幅仙人鸞駕圖?！?/br>
    她策馬越過兩人，徑自拔下木樁上的箭，取了那朵絹花懸在馬道盡頭的竹竿上代替重彩。

    “也就只配當(dāng)個(gè)添頭?！弊T青蘅冷笑著說完，終于滿意地看到蕭沁瓷臉色一變，這才覺得心氣順了些。

    她知道蕭沁瓷的痛處，受不?了別人的貶低，她倒要看看，蕭沁瓷那副鎮(zhèn)定自若的面孔能撐到幾時(shí)。

    蕭瑜是公府嫡女，她不?能拿她如何，而蕭沁瓷算什么，一個(gè)準(zhǔn)王妃的身份她還不?放在眼中?。

    “你的東西，想?拿回來嗎？”譚青蘅故意激她，示意她去看那被?掛在高高枝頭的一點(diǎn)粉色，“不?靠你阿姐，你能拿得回來？”

    蕭沁瓷總能找到人庇護(hù)她，她兄長、阿姐、未婚夫，甚至還有——

    譚青蘅目光中?有挑釁。

    “蕭沁瓷，你敢不?敢，”她慢慢說，“同我比一場？”

    “譚青蘅，”蕭瑜開口?，語帶警告，“你明?知阿瓷不?善騎射。”

    是啊，蕭沁瓷不?善騎射，是常在一起游玩的貴女盡皆知曉的事。

    她精曉詩書禮樂，曾在御史王韌門下學(xué)字，若是比詩詞歌賦她從未輸過，要是玩投壺馬球一類的比試，蕭沁瓷便只會在旁邊看著。

    不?過大家也很能理解，蕭府出了一個(gè)蕭瑜就夠了，便連蕭瑜的雙生?兄長不?也是棄武從文不?善騎射嗎，蕭沁瓷不?會也很正常。

    因此俱是覺得譚青蘅有些強(qiáng)人所難了，紛紛開口?說和。

    “比一場而已，”譚青蘅不?松口?，“這樣，無論?輸贏，我都把?那幅仙人鸞駕圖送給你如何？”

    ……

    “我不?比?！笔捛叽衫淅涞?，“一幅畫而已，我也不?看在眼里?！?/br>
    “譚娘子是比不?過我阿姐，所以?特地來挑我這個(gè)軟柿子捏嗎？”

    “至于那朵絹花，”蕭沁瓷目光一轉(zhuǎn)，一字一句道，“我多的是，經(jīng)了你手的東西，不?要也罷?！?/br>
    蕭沁瓷還從未在言語上落過下風(fēng)。

    她就差把?“我嫌臟”三個(gè)字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出來。

    “蕭沁瓷！”譚青蘅正要發(fā)作。

    蕭沁瓷卻已干脆利落地上前，打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落下，這方馬場一時(shí)都安靜許多。

    一片寂靜里，只聽見蕭沁瓷輕柔的聲?音：“譚娘子，真是對不?住，一時(shí)失手?！?/br>
    蕭沁瓷把?方才譚青蘅說過的話一字不?漏地還了回去。

    沒誰想?到蕭沁瓷一言不?合就敢直接動手，上手打的還是譚青蘅。譚青蘅被?她欺身上來受此奇恥大辱，還未反應(yīng)過來，臉上又疼又熱。

    方才譚青蘅射下她頭上絹花，轉(zhuǎn)眼蕭沁瓷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還了她一耳光。

    這輩子譚青蘅還沒被?誰打過臉。

    “你——”譚青蘅怒而揮鞭。

    蕭瑜雖也詫異于蕭沁瓷直截了當(dāng)?shù)貏邮?，但第一反?yīng)仍是要護(hù)住她。

    不?過譚青蘅的鞭子未曾落下。

    利箭離弦的破風(fēng)聲?響徹，箭羽穿過她身前只留殘影。

    竿頭那朵粉色絹花已被?射落。

    譚青蘅臉色不?好?：“誰——”

    卻在瞥見來人時(shí)偃旗息鼓。

    李贏正放下重弓，扳指崩弦時(shí)發(fā)出猝然一聲?錚鳴。

    蕭沁瓷被?那聲?音燙到，別開眼去。

    眾人紛紛起身相拜，在儲君的威勢下不?敢吭聲?，又都忍不?住偷偷觀察這一場風(fēng)波會如何落幕。

    這兩家人，一個(gè)是太子的表妹，另一個(gè)傳聞是皇后娘娘擇定的太子妃，太子會如何偏袒？

    太子卻什么也沒說，命人取了他射下的絹花來，道：“你們方才說，這是彩頭？”

    那朵粉牡丹命途多舛，先后被?射過兩次，花瓣竟絲毫無損，仍是栩栩如生?。

    譚青蘅不?敢吭聲?，蕭瑜欲言又止。

    只有蕭沁瓷淡淡開口?：“不?是?！?/br>
    “哦？”李贏看她。

    蕭沁瓷伸手：“那是臣女的東西，臣女未曾說過要拿它做彩頭?！?/br>
    “是嗎？”李贏意味不?明?地說。

    他聽得分明?，先前蕭沁瓷明?明?已經(jīng)應(yīng)了，又是嫌棄這花過了譚青蘅的手，到了李贏這里卻向他討還。

    他緩步過來，似乎是欲將那朵絹花放進(jìn)蕭沁瓷掌心，又在落下的那一刻改了主意。

    他已有好?幾日未曾見過蕭沁瓷，今日她見了他也是故作冷淡模樣，眼也不?抬。

    “蕭娘子，孤覺得這朵牡丹花甚好?，就將它當(dāng)了彩頭送給孤如何？”

    蕭瑜皺眉，目光在他二?人臉上逡巡。

    “不?好?，”蕭沁瓷直接上手，想?要將那朵絹花奪過來，“女子私物，不?好?隨意相贈?！?/br>
    李贏順勢放手，指尖卻輕輕碰了她手指一下。

    蕭沁瓷將絹花藏入袖中?。

    “蕭娘子不?善騎射？”李贏問。

    蕭沁瓷頓了頓，不?知他怎么還不?走，他在這里已經(jīng)引起了許多人注意，但又不?能不?回。

    蕭瑜搶先答：“是，讓殿下見笑了，阿瓷確實(shí)不?善騎射?！?/br>
    李贏目光停在蕭瑜臉上，對她隱隱流露的敵意視而不?見。

    “既然不?善騎射，便該離馬場遠(yuǎn)些，弓箭無眼，傷了人就不?好?了?！彼捓锼坪跏窃谔嵝咽捛叽桑髀冻鰜淼囊馑紖s是在隱隱維護(hù)譚青蘅。

    果然，聽說太子護(hù)短，自然是要先護(hù)著娘家表妹的。

    蕭瑜眉頭一皺，分明?是譚青蘅先挑釁威脅，在太子話中?卻仿佛成?了是蕭沁瓷不?懂事，隨意亂走，但對方是太子，出言反駁亦是不?敬。

    “殿下說的是，”蕭沁瓷平靜道，“弓箭無眼，人卻是長了眼睛的，人若瞎了眼，我也只能自認(rèn)倒霉?！?/br>
    “蕭沁瓷——”譚青蘅哪里能聽不?出來她是在拐著彎罵她，當(dāng)下氣極。

    太子手一抬，她便不?敢吭聲?了。

    李贏瞧她一會兒，看她不?閃不?避，只是眼神半點(diǎn)都不?肯和他對上，就知道她心里還是忍著氣。

    原本人聲?鼎沸的馬場愈發(fā)安靜，眾人偷眼去覷太子愈漸沉冷的臉色，都以?為他會發(fā)作。

    但他忽然側(cè)頭，對身后的譚青蘅道：“你同蕭娘子道歉了嗎？”

    “啊，什么——”譚青蘅差點(diǎn)咬到自己的舌頭。

    “道歉?！碧禹饫涞慈藭r(shí)含著深不?可測的壓迫。

    “我……”她想?說她已經(jīng)道過歉了，但又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蕭沁瓷并不?接受：“譚娘子不?是已經(jīng)道過歉了嗎？”

    一聲?并不?走心的對不?住，蕭沁瓷接受了，同時(shí)還回去一巴掌。她可不?想?譚青蘅再給她道一次歉，否則她豈不?是也要就那一耳光給個(gè)說法？

    她虧了。

    蕭瑜也順勢開口?：“不?過是姑娘家的玩鬧，殿下不?必在意?！?/br>
    “……倒是孤多管閑事了?！?/br>
    太子這樣說，她們卻不?敢應(yīng)。

    “還比嗎？”蕭瑜偏頭去問譚青蘅。

    “——比。”譚青蘅忍了忍，說不?比顯得她怕了蕭瑜似的。

    蕭瑜便轉(zhuǎn)身拍拍蕭沁瓷的肩，拿了方才太子還回來的絹花，仔仔細(xì)細(xì)地給她戴好?。

    “開心一點(diǎn)，”她說，“去臺上坐著?！?/br>
    “嗯?！笔捛叽傻偷蛻?yīng)了。

    李贏冷眼看她們姐妹情深，連帶著看到蕭瑜給蕭沁瓷簪花的舉動也頗為刺眼。

    前面有芍藥，后面是牡丹，蕭沁瓷拈花惹草的本事也是厲害。

    思及此，他腳下一動，似乎也要上高臺去看蕭瑜同譚青蘅的比試。

    “殿下也要來看嗎？”蕭沁瓷停下。

    “不?行嗎？”李贏反問。

    蕭沁瓷眼一抬，那一瞬間李贏敢篤定她一定是想?睨他一眼，或許是因?yàn)榕赃吶颂?，她到底是忍住了?/br>
    只低眉順眼道：“殿下先請?！?/br>
    那場比試是蕭瑜贏了，譚青蘅輸?shù)暮茈y看，又礙于太子就在臺上看著，敢怒不?敢言，蕭瑜偏偏還要和她討那幅畫，她恨恨扔下一句：“知道了，回去就讓人給你送來！”

    “開心了？”李贏目不?斜視，嘴唇卻微微動了動。

    蕭沁瓷知道他在和自己說話，同樣輕聲?回：“沒有。”

    李贏瞥她一眼，見她眼底笑意略有收斂。

    撒謊。

    他正想?再次開口?，蕭沁瓷卻像是半點(diǎn)不?想?和他有交集一般急急堵了他的話：“殿下，臣女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