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隨瑛送他出去，一路無言，蕭隨瑛心里揣著事，終于在李涿開口讓他不必相送時下了決斷。

    “殿下，今日之事是?意外，阿瓷慌亂之下錯認(rèn)了人?也是?情理之中，還請你不要?介懷。”

    同為男子?，蕭隨瑛自然清楚男人?的通病，蕭沁瓷在未婚夫面前同旁的男子?有了牽扯，對滿心愛慕她的李涿來說當(dāng)然刺目，遑論那個?男子?還是?他的兄長。

    蕭隨瑛沒有錯過當(dāng)時李涿倏然冷下去的神情，竟還隱隱透出嫉恨。

    但不管是?太子?，還是?蕭沁瓷，蕭隨瑛都不希望他生出介懷，前者他不能介懷，而后者是?蕭隨瑛meimei，他也不能讓李涿介懷，索性把這?根刺挑開。

    李涿一愣，先露出一個?苦笑，隨即又坦然道：“我?并不在意這?些，況且，當(dāng)時的情形，我?也慶幸大哥救了阿瓷。”

    他話?語自然，蕭隨瑛聽不出異樣。

    沉默片刻，便客氣地送走李涿，自己站在廊下深思是?否是?想得太多，反而弄巧成拙。

    蕭瑜從廊后轉(zhuǎn)出來，她不知何時到的，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正著。

    “你同他說那些做什么？”蕭瑜不喜歡蕭隨瑛的做法。

    她遠(yuǎn)不如?蕭隨瑛心思細(xì)膩，當(dāng)時心神又都放在了長蛇上，根本沒注意幾?步之外的暗潮涌動?，或者注意了也不在意。

    在她看來，蕭沁瓷意外摔倒有人?及時扶住她是?好事，至于認(rèn)錯了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還值得蕭隨瑛特意拿出來說。

    “你這?樣說，他豈不是?更要?放在心上了。”蕭瑜看了一眼李涿離開的方向。這?位五殿下看著是?溫柔敦厚、無欲無求，可天家無蠢貨，蕭瑜不喜歡他的面具。

    蕭隨瑛搖搖頭，道：“你不明白，有些事說開了還好，要?是?天長地久地堵在心里，就會變成刺?！?/br>
    蕭瑜移開眼，她確實不明白，只是?覺得男人?真是?麻煩。

    明華閣里，蕭沁瓷不知外頭的言語往來。

    蕭沁瓷腳踝紅腫，她向來忍不了痛，婢女給她上藥，痛呼便要?從她嗓子?里泄出來，但又因著一旁王夫人?冷淡的面容而只能細(xì)細(xì)卡在喉嚨里。

    她母親沒來，留在府中陪著她父親，只拜托了王夫人?好好看顧她，王夫人?是?冷淡嚴(yán)厲的性子?，待蕭瑜都沒有多少溫情，對這?個?侄女也就談不上什么悉心照顧。

    此刻聽著蕭沁瓷細(xì)得有如?鶯啼的嗓音便皺起眉，道：“忍著?！?/br>
    王夫人?一直覺得蕭沁瓷被養(yǎng)得嬌氣了，她日后還得隨李涿去封地做王妃，這?種性子?要?做天家的兒?媳著實有些勉強(qiáng)了。

    “不許哭?！?/br>
    蕭沁瓷被王夫人?訓(xùn)斥，原本就忍著痛，此刻又添了委屈，眼尾都漸漸染上紅。

    “忍什么，”蕭瑜進(jìn)來，看見?蕭沁瓷強(qiáng)忍著一聲不吭，忍不住擰眉道，“痛就叫出來，這?有什么好忍的?！?/br>
    蕭隨瑛也壓了眉：“阿瑜?！?/br>
    或許蕭瑜沒那個?意思，但總是?堵了王夫人?的話?。她們母女二人?俱是?冷淡強(qiáng)硬的個?性，處事之道又天差地別，一開口就像是?在吵架。

    蕭隨瑛也了解自己阿娘，在旁溫言了幾?句，把王夫人?和蕭瑜都送走，回過頭再面對這?個?meimei卻生出幾?分踟躕。

    “阿瓷，今日……”

    太子?將蕭沁瓷攬在懷中那幕被他翻來覆去地仔細(xì)想過，仍是?覺得有些不對。

    今上昏聵平庸，太子?早立，在朝上說一不二，內(nèi)幃之中也不曾聽聞有荒唐之舉。

    早兩年因為太子?去了北境巡邊，婚事就此耽擱，但自去歲起，皇后便時常邀各家貴女入宮，聽聞也有流水似的畫像送進(jìn)東宮讓太子?閱攬，但太子?妃的人?選卻始終不曾定下來。

    宮里倒是?有傳聞?wù)f皇后有意讓英國公的嫡長女蕭瑜做太子?妃，蕭隨瑛知道這?則傳聞并非是?毫無依據(jù)，至少在從前，皇后確實是?有意讓阿瑜入主東宮，言語間也曾有過試探。

    只是?后來不知為何便不再提了。

    似乎連帶著東宮的婚事也冷了下來。

    為什么？蕭隨瑛今日才仔細(xì)想過這?個?問題。

    儲君的心意沒有人?能左右，便連帝后也無法強(qiáng)硬讓他立妃，也不曾聽說過東宮有什么得寵的美人?，蕭隨瑛以為，似太子?這?樣的人?，心中只有權(quán)勢朝政，美色不過可有可無。

    “哥哥，怎么了？”蕭沁瓷仰臉看他，眼中全然純澈。

    話?頭梗在蕭隨瑛喉間，到底是?沒有吐露出來。

    蕭沁瓷生得好看是?他一直知道的事，但太極宮中不缺美人?，今上重美色，環(huán)肥燕瘦應(yīng)有盡有，太子?什么美人?沒見?過，又怎么會去覬覦弟弟的未婚妻。

    雖則太子?同李涿的關(guān)系并不親厚，但兄奪弟妻，放在何處都是?丑聞，儲君不會讓自己沾上這?種污點。

    是?錯覺吧，他竟然會覺得李贏對蕭沁瓷似有所不同。

    想到此處，蕭隨瑛便搖搖頭：“你好好休息?！?/br>
    蕭沁瓷乖乖應(yīng)下。

    蕭隨瑛便再次覺得是?自己多想了，蕭沁瓷同太子?，根本連面也沒見?過幾?次，更是?不曾說過話?，這?樣的兩個?人?，絕無可能。

    ……

    蕭沁瓷腳上的傷并無大礙，養(yǎng)了一夜已有所好轉(zhuǎn)。

    翌日皇后在鸞鳳臺設(shè)宴邀請，貴女們盡數(shù)前往，蕭沁瓷也去了。

    皇后出身范陵盧氏，是?極溫柔的長相，眉眼間依稀同李贏生得相似，只是?淡了李贏那種冷酷凌厲，變得明艷溫柔。

    蕭沁瓷不敢細(xì)看皇后長相，但她卻是?曾仔細(xì)描摹過李贏面容，免不了暗嘆皇后那樣和善的性子?，李贏卻沒有學(xué)到半分。

    “蕭四娘子?，”她正出神，座上皇后卻忽然喚她，“聽聞你昨日受了驚訝，人?也傷了，可有大礙？”

    蕭沁瓷從席上出來，恭謹(jǐn)回：“臣女并無大礙，多謝娘娘關(guān)心?！?/br>
    她藏在袖里的手微微掐緊，在皇后面前天然生出心虛。

    皇后微微一笑：“無礙便好。”又吩咐女官對她多加照應(yīng)。

    天色將暝，鸞鳳臺燃起明燈，皇后未免她們玩得不自在，早早便離開了，剩下的貴女們?nèi)齼蓛梢?玩投壺雙陸，蘇晴叫了蕭沁瓷一起，說要?玩藏鉤1。

    蕭沁瓷不怎么想同她玩，蘇晴有種不自知的清澈的愚蠢，比蕭沁瓷還嬌慣，輸了耍賴是?常有的事，蕭沁瓷不想讓著她。

    但她不玩獨自一人?坐著又有些扎眼，便答應(yīng)下來，準(zhǔn)備到時候隨便找個?僻靜地方坐一坐。

    蘇晴又叫了一些人?來，大家紛紛拿了自己身上諸如?發(fā)簪香囊一類的小物?各去藏好，蕭沁瓷隨手摘了手上玉鐲作了添物?，藏好之后便遠(yuǎn)了那地，也不準(zhǔn)備去找其?他東西，就趁著夜色想找個?不起眼的地方待一待。

    她找了個?半山?jīng)鐾?，亭?被遮了一半，行至半道才能看見?全貌，而在亭中卻可以將下面一攬無余。

    蕭沁瓷坐著歇了會兒?，就見?底下有個?熟悉人?影慢慢走上來。

    是?李贏。

    她坐著沒動?，也不問太子?是?如?何找到她的。

    “怎么一個?人?在這?？”他到了近前。

    陡然逼近的暗影覆在蕭沁瓷身上。

    “看風(fēng)景。”蕭沁瓷道。

    “好看嗎？”他問。

    “你擋著了，看不清?！笔捛叽蓳晤~，許是?夜色模糊了李贏冷硬輪廓，她難得帶點小嬌氣同他說話?。

    便讓聽的人?心頭一燙。

    也不知他是?如?何動?作的，蕭沁瓷身子?一晃，就穩(wěn)穩(wěn)坐在了他膝上。

    “現(xiàn)在沒有遮擋了，”李贏慢條斯理地說，“能看清嗎？”

    “不行，”這?姿勢讓她覺得危險，蕭沁瓷掙了掙，“你放我?下去?！?/br>
    她雙膝被分開，抵著木質(zhì)長椅邊緣，原本掙動?的動?作在觸及李贏眼底陡然深沉的墨色時倏地停下。

    一動?不敢動?。

    “……你放開我??！笔捛叽尚÷曊f。

    李贏抱了抱她，“別怕?！?/br>
    蕭沁瓷不能不怕。

    這?還是?在四面開闊的涼亭之中，但凡來個?人?撞見?這?一幕——

    蕭沁瓷不敢想象。

    “腿還疼嗎？”

    蕭沁瓷搖頭：“不疼了?！?/br>
    “要?按時上藥?！?/br>
    “哦?！?/br>
    李贏不再開口，安靜抱了她一會兒?，始終不曾逾距，蕭沁瓷便也慢慢放松，但沒有放下戒心。

    她還是?怕，額頭抵上李贏肩，掩耳盜鈴地想即便有人?撞見?，只要?沒看見?她的臉?biāo)隳艿炙啦徽J(rèn)。

    溫?zé)岷粑翟谑捛叽婶W邊。

    李贏摸著她后頸，瓷釉似的細(xì)膩潤感讓他愛不釋手。

    他在等，等目能所及的宮道上出現(xiàn)一個?熟悉人?影。

    那從亭下上來的正是?李涿。

    “阿瓷?！崩钰A忽地開口。

    “嗯？”

    蕭沁瓷抬頭，他便在蕭沁瓷疑惑望來時抬起她下頜，吻綿綿落在她唇角。

    她像是?等了這?個?吻很久。

    “抱我?。”他低聲催促。

    唇齒敲著蕭沁瓷牙關(guān)，她略一遲疑就啟唇任由他探進(jìn)去，攀著李贏的肩攬住他頸，在他吻滑過頸側(cè)時閉上了眼。

    她仍是?害羞，還有在毫無遮擋的涼亭中做這?種親密事的怕。

    但又知道自己不能推拒。

    ……

    李涿踩著石階，行走無聲，還在半道上就看見?了亭中相擁的一對熟悉人?影。

    那背對著他的女子?仰頸承受，細(xì)白的頸被掌握在手心，漆夜中泛出半弧盈潤神光。

    是?個?絕對掌控的姿態(tài)。

    而那擁著他未婚妻的男人?眼一抬，直直看向他，眸中冷酷意味盡顯，霎時將李涿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