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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心欲燃在線閱讀 - 春心欲燃 第75節(jié)

春心欲燃 第75節(jié)

    蕭沁瓷掙了掙,淡淡說:“陛下好好說話,別——”她頓了頓,一時想不到別的形容詞,腦子里最先蹦出?來的是“撒嬌”二字。

    對,就是撒嬌。

    蕭沁瓷被?自己的想法顫了一下。

    “別怎么樣?”皇帝還等著她說完剩下的話。

    “別欺負我?!笔捛叽烧f。

    蕭沁瓷這樣說著,最后還是給他念了書。上午蕭沁瓷給他念了道經(jīng),她語氣輕緩,音調(diào)泛冷,念書時沒有多?余的情緒,反而?將?她音色的嬌都襯出?來,像春日一抹清脆的鶯啼。

    讓人好睡。

    蕭沁瓷讀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再?抬眼去看時才發(fā)?現(xiàn)皇帝已經(jīng)閉了眼睡著了。

    她聲音漸低,直到徹底停下。

    殿中寂靜,窗外偶爾傳來蟲鳴和雀音,皇帝睡得?很平穩(wěn)。蕭沁瓷莫名看了他一會兒。

    他睡著時身上的冷酷強硬就褪去了,眉眼在日光里被?打磨得?溫潤,蕭沁瓷曾經(jīng)虛虛描摹過他的輪廓,知道他的俊美?帶著直擊人心的鋒利,但也可以這樣無害,就像是尋常的人家?,郎君讀書累了就在春光下小憩。

    但天子永遠不會是尋常的郎君。

    蕭沁瓷收回目光,就那樣在春光里坐了許久。

    皇帝睡了一會兒,睜眼時先聽見的是書頁輕輕翻動?的聲音,他循著聲音看過去,蕭沁瓷靜靜坐在她身側(cè),手指不疾不徐地翻過一頁,姿態(tài)閑適。

    “阿瓷?!彼辛怂宦暎瑳]什么想說的,就是突然想叫她的名字,想讓蕭沁瓷看過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嗯?”她果然看了過來,“陛下醒了?”

    蕭沁瓷目光清凌凌的,淡色的瞳孔在日光里澄澈得?過分,皇帝在那樣的目光里忽然生出?一股急切,想抱她,想親她,眼前這個人應(yīng)該是自己的,每一寸都是。

    “朕睡了多?久?”他若無其事地說。

    蕭沁瓷沒察覺到危險,往殿中的滴刻看了一眼:“約莫兩刻鐘。”

    “唔。”皇帝在榻上翻了個身,“念完了嗎?”

    蕭沁瓷把書闔上:“念完了?!逼鋵嵥荒盍艘恍《位实劬退?,后面?的部分她都是自己看完的,根本沒出?聲。

    皇帝也不戳穿她,把小幾上的茶倒了一杯給她:“潤潤嗓子?!?/br>
    蕭沁瓷其實不渴,但還是接過抿了一口。

    皇帝看她放下杯子,又道:“那就給朕念這個吧?!彼闷鹆税干系淖鄨蟆?/br>
    蕭沁瓷:“?”

    “陛下,”她眉心微蹙,“這個您還是自己看好了?!?/br>
    那和她之前看過的不重要的瑣碎折子不同,里頭涉及的都是事涉三省六部的要事。

    “朕不想看,你念吧?!?/br>
    蕭沁瓷對皇帝的用意捉摸不透,只好說:“陛下這是要讓我做御前女?官嗎?”

    兩儀殿的女?官俱是外官,品階和內(nèi)宮的六局女?官有所區(qū)分,蕭沁瓷既不是內(nèi)官也不是外官,她原來在御前也不過是因著皇帝的私心,根本沒有身份,尤其在皇帝下旨免了她的封號之后,真要算起來她如今只是一個普通的民女?。

    “你難道不是嗎?”皇帝反問,“阿瓷,你在兩儀殿那幾個月可不是白待的。”

    “陛下真會物盡其用。”蕭沁瓷不咸不淡地說著,手卻很聽話的拿起了奏報,開始盡職盡責(zé)地給皇帝念,皇帝還要教她如何省去那些多?余的字眼,直接簡化出?重點告訴他。

    “陛下就不怕我故意說錯嗎?”蕭沁瓷道。

    “朕相信你?!被实劢袢湛瓷先v懶,在教導(dǎo)蕭沁瓷這件事上卻表現(xiàn)出?了十?足的耐心,她不明白有疑問的地方都一一說過。

    蕭沁瓷是個好學(xué)生,或者說有皇帝這樣的老師手把手事無巨細的教她,任誰都會是好學(xué)生。

    皇帝似乎是為人師表上了癮,此后幾天都在勞役蕭沁瓷,他還要隨時考核抽背,錯了還有懲罰。

    幾日之后蕭沁瓷終于忍不住控訴他:“您太過分了。”

    “朕哪里過分?”皇帝笑了一下。他果然是聽了陸奉御的話好好“靜養(yǎng)”,可憐蕭沁瓷白日要為他念書,晚上還要給他“念書”,沒兩日聲音就啞了。

    “照您的說法,我也該靜養(yǎng)才是?!?/br>
    皇帝在為她上藥,她扭傷了腳,身上也有幾處擦傷,皇帝搶了宮人的活計,這幾日一直都是他來。還說蕭沁瓷腳上有傷,最近最好不要走動?,起居都在摘星閣,便連殿外也少去。

    蕭沁瓷耐得?住清寂,從前在太極宮也是這樣過來的,但皇帝也借著養(yǎng)傷之名和她同起同臥,不是讓她念書就是和她下棋,蕭沁瓷覺得?受累的都是自己。

    “你難道不是在靜養(yǎng)嗎?”皇帝疑惑。

    蕭沁瓷晃晃手里的書:“這算哪門子靜養(yǎng)?”

    “阿瓷,讀書能明禮,就算是靜養(yǎng),也該尋些事來打發(fā)?時間,”這是最后一處了,她腳踝的紅腫消散了一些,瞧著還有青紫,皇帝上完藥把她的衣裙放下去,蓋住她白嫩的雙足,他做這種事倒是越來越得?心應(yīng)手,這才起身用了旁邊的熱水凈手,“這法子便宜了我們兩人,難道不好嗎?”

    “不好?!北?他握過的地方還顯guntang,蕭沁瓷有過被?他“上藥”的經(jīng)歷,在那過程中一直提心吊膽,此刻也不能平復(fù)。

    “您是借機……”蕭沁瓷咬著牙,“滿足自己的私欲?!?/br>
    “哦?!被实鄄恢每煞瘢谷坏爻姓J了,“是啊?!?/br>
    “那又怎么樣呢?”皇帝好整以暇地說,“阿瓷,朕教了你那么多?,你是不是也該喚我一聲老師?”

    蕭沁瓷如遭雷擊,幾乎不敢相信皇帝會說出?這樣的話,沒有一點廉恥之心。

    “陛下慎言!”蕭沁瓷想捂住他的嘴,幾乎要脫口而?出?:你算哪門子的老師?

    皇帝輕而?易舉地撥下她的手,狀似嚴厲地說:“阿瓷,你這樣說話,是對朕大不敬。”

    蕭沁瓷話一出?口心里便起了點悔意,但還是硬著骨道:“我對陛下不敬的事也沒少做,陛下治我的罪好了。”

    “你雖然這樣說,可到頭來朕若罰了你只怕又要惹你許多?閑話?!被实蹞u頭,“阿瓷這招以退為進用了太多?次,對朕不管用了?!?/br>
    “我?guī)讜r說過閑話?”蕭沁瓷覺得?自己在他口中變成了一個任性又胡攪蠻纏的姑娘,很是不討喜,當(dāng)下便皺起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是,”皇帝喜歡在言語上逗弄她,然后又迅速討?zhàn)垼鞍⒋尚目谌缫?,是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br>
    “我雖不是君子,”蕭沁瓷眉頭未松,她能接受皇帝在許多?時候?qū)λ恼{(diào)笑之語,甚至自己也會回擊一二,但她骨子里實是重禮教,這樣的話莫說是出?口,便連聽著也是一顫,“但陛下方才那樣的話還是少說,我不喜歡?!?/br>
    “哪樣的話?”皇帝還未意識到,還在同她玩笑。

    蕭沁瓷瞥他一眼,知他是故意的,當(dāng)下便轉(zhuǎn)過身去,任憑皇帝怎樣道歉都不再?理會他,他這才知大事不妙,哄了人許久才讓蕭沁瓷勉強原諒他。

    ……

    長安錦繡,越往北山河漸遼闊。幽州多?黃沙,氣候干燥得?厲害,雖然已是三月,沿途也少見綠意。

    押送重犯的小吏在幽州大牢前同獄官交接犯人,清點人數(shù)、身份,無誤后簽字用印,這趟差事便算完了。

    押解官一年?要來兩次幽州,同這獄官甚至算熟識,差事完成了,便說:“這趟差事真是趕得?急……”

    獄官沉吟片刻,讓人把新送來的這批要犯都投到營地去:“正巧,新建的營地正缺人手,先把他們都帶過去吧?!?/br>
    朱熙在一群犯人里毫不起眼,被?裹挾著往前。他這一路不好受,原本以為他爹會給他在路上打點好,但負責(zé)押送的人根本軟硬不吃,對他動?輒打罵,特?別是他爹原本還說讓護衛(wèi)一路護送,結(jié)果說好的護衛(wèi)和仆從也不見人影。

    他這幾千里下來,命都去了半條。好不容易到了幽州,想著這下總該會給當(dāng)?shù)氐墓賳T打點好,結(jié)果人家?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他剛起了個話頭,就是一鞭子抽下來。他已經(jīng)被?打怕了,只好乖乖地跟著往前走。

    負責(zé)押送的都是酷吏,對這群流放的犯人沒什么好臉色,扯著鏈子催促他們走快點,總算在日頭快落的時候到了新建的營地,準確來說,還未建好,到處都有和他們一樣戴著鐐銬的人在平整土地、搬運磚石,辛苦地干著。

    “頭兒,”那小兵對著一個百夫長模樣的人說話,“新來的犯人?!?/br>
    “給他們編號,送進去吧。”那百夫長看著很是年?輕,身量頗高?,眉眼也生得?好看,細瞧之下甚至能用漂亮嫵媚來形容,只是身上那股子煞氣與?英武壓下了這種好看。

    朱熙卻越看越覺得?這人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還讓他印象深刻。

    是在哪里見過呢?他此前從未出?過長安,這樣一個小小的百夫長也沒有去京城的機會,他怎么會覺得?他面?熟呢?

    那百夫長對人的目光極為敏感,瞬息便鎖定了朱熙直直盯著他的目光。

    他挑眉,露出?個有些意外的神色:“你——”

    朱熙卻在這時大喊,他臉色怪異得?厲害:“我想起來了,你是蕭——”

    他話還未落,便聽遠處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哨音,繼而?號角聲響,人人色變。

    “敵襲!”

    風(fēng)沙漫過天際,四野似乎陡然暗下來,風(fēng)雨欲來。

    ……

    山中多?雨,下不了多?時便會停,蕭沁瓷已然習(xí)慣了。春日雨水纏綿,落下時便如三千煩惱絲,蕭沁瓷不甚喜歡。怪道行?宮中各處宮殿都以木質(zhì)長廊相連,蕭沁瓷原本還以為時是特?意建成這種風(fēng)格,現(xiàn)在看來是還有雨水之故。

    她換下了輕軟的鞋履,只著木屐,但雨水飄進長廊,還是容易將?裙擺浸濕,她從甘露殿回來,先去泡了湯池才覺得?足上的寒意散了。

    半夜里又下起了淅瀝小雨,蕭沁瓷睡不安穩(wěn),莫名醒了一遭,她盯著帳頂?shù)溺U空掐絲銀香囊看,微風(fēng)從幃簾的縫隙中鉆進來,將?香囊球吹得?輕輕晃動?。

    下一瞬殿外有人叩門,梁安急促道:“陛下,宮中急奏?!?/br>
    蕭沁瓷心臟驟然緊縮,身旁的天子已經(jīng)翻身起來了:“你先睡。”

    雨敲梁瓦,殿門一開風(fēng)聲雨聲便一齊嗚咽著進來。

    皇帝披衣出?去,殿外傳來細語,蕭沁瓷聽不分明,只能聽到幾個諸如“西北”、“戰(zhàn)事”之類的字眼。

    腳步聲往外,漸漸變輕、消失——皇帝領(lǐng)著人走遠了。

    蕭沁瓷再?睡不著,同樣起來了,她行?至廊外,不知出?了何事,有心想要去探聽情況,但又知今夜的事與?往常的事不同,不是她能隨意打聽的。

    檐下的鐵馬被?吹得?叮當(dāng)作響,細線糾纏在了一起,蕭沁瓷看了會兒雨珠順著檐瓦滑落,又過片刻,馮余匆匆來稟,道皇帝已經(jīng)起駕直接離開行?宮了。

    “是出?了什么事?”蕭沁瓷問。

    馮余避而?不答:“是前朝的事,奴婢也不懂,夫人不必憂心,陛下離去前囑咐我等照顧好夫人,讓您安心在行?宮住著。”

    “夫人,回去歇著吧?!?/br>
    蕭沁瓷點點頭,卻沒動?,西北二字讓她聽來莫名在意。她屏退下人,坐在廊下聽了半夜雨打青瓦,仔細梳理著近日來幫皇帝讀過的奏報,尤以兵部為重。

    ……近日探得?突厥似有異動?,奏請在邊鎮(zhèn)增設(shè)兵力,以備不時之需。

    邊鎮(zhèn)有吐蕃、突厥之禍,還有許多?常來滋擾的游牧民族,并不安寧,過去每年?都會有或大或小的戰(zhàn)事頻發(fā)?,但都被?悉數(shù)打了回去。

    蕭沁瓷心中緊了緊,她知道邊境多?戰(zhàn)亂,但從前沒得?到消息的時候還好,或是得?到消息戰(zhàn)事已經(jīng)平復(fù)了,但如今乍聞又起兵亂,還是忍不住擔(dān)憂。

    她想了想,回到房間找出?了被?自己藏起來的文牒,再?次打開看了上面?那個寫著“蘇念”二字的名字,若有所思。

    ……

    這場戰(zhàn)事比預(yù)料中膠著得?要久,持續(xù)了一兩個月,直到六月初邊鎮(zhèn)捷報傳入長安朝野上下才松了一口氣。

    六月的天已經(jīng)有些炎熱了,換了往年?在太極宮中這時候已經(jīng)用上了冰,但山中氣候要寒涼一些,皇帝又吩咐過不許蕭沁瓷多?用冰,早在半月前就讓她從摘星閣搬到了紅楓小筑,那處臨著碧潭瀑布,常年?落著細如絨毛的雨霧,在夏季的時候最是涼爽不過。

    皇帝近來起居都在兩儀殿,他尤其不耐熱,室中冰盤常換,即便如此皇帝仍是覺得?暑氣難消,這幾日心情都算不得?明朗。御前的人都仔細著,連侍奉茶水這類小事都小心翼翼,盡量不發(fā)?出?聲響,唯恐惹得?天子不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