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 第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從歲月道果開始成圣、引妻入懷、躺平后,我成了豪門團(tuán)寵、我在快穿世界優(yōu)雅老去、豪門后媽是對照組、我是男主,我在宮斗、被敵國暴君寵幸了、同時在四本虐文里當(dāng)主角受、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方寧 兄妹骨科
“我后來又學(xué)會了。”她神色平靜,道,“陛下想聽,我自然要學(xué)?!?/br> 晉陽王端詳她良久,見她神情自若,指下琴弦彈震如碎珠,一個音都不曾錯,這份鎮(zhèn)定心性令人側(cè)目。他在琴音落下最后一點后終于收劍:“今夜殿中發(fā)生了何事?” 蕭沁瓷毫不猶豫,以手觸額跪拜下去:“楚王弒君謀逆,幸得陛下平亂,安定河山。” 這一夜的血雨腥風(fēng)都在這寥寥數(shù)語中落下帷幕。 再回想那夜,已然是兩年前的事了。斗轉(zhuǎn)星移,兩年時間倏忽而過,今夜雪中相遇,還是兩年來她第一次面見天子。 蘇太后非天子生母,天子也無意同她維持什么香火情,等閑不會往永安殿去,宮中飲宴倒是見過,但雙方都是平常。蕭沁瓷因著清修的緣故,便連宮宴也是甚少參加的,偶有的一兩次也是陪坐在下首,太后身邊伴著蘇家的姑娘,她抬眼時看見蘇家女兒笑顏如花,而尊位上的天子仍舊如古井般深沉。 皇帝在權(quán)勢的打磨下隱去了昔年鋒芒,氣勢卻愈發(fā)令人心驚。蕭沁瓷不過匆匆一眼,在主位上的天子看過來時倉促別開。 第5章 芒刺 那一眼太倉促,蕭沁瓷此刻將天子居高臨下時的的眼神翻來覆去地回想,卻始終記不清楚當(dāng)時他是不是真的看向了自己,原只是裝出來的輾轉(zhuǎn)反側(cè),現(xiàn)在卻真的睡不著了,但她仍強迫自己入睡,漸漸地倒還真有了困意。 只是夢中也如芒刺在背,好似回到御輦之上,她伏地而跪,天子的目光沉甸甸的落在她身上。 夢境走馬觀花,醒來就全忘了。 翌日蕭沁瓷難得起晚了,蘭心姑姑也不知出于什么緣由未曾叫她。殿內(nèi)斜光入戶,蕭沁瓷這才強打起精神,再看角落里的更漏,已比她平日做早課的時間晚了半個多時辰。 雖已遲了,但她也不曾慌張,仍是不緊不慢地梳洗整裝歸置妥當(dāng),這才見蘭心姑姑端了早膳進(jìn)來 蕭沁瓷在桌前落座:“姑姑今日怎么不曾叫我?” 蘭心姑姑在身旁伺候她用膳,聞言道:“太后吩咐,夫人昨日受了驚,許是要多睡一會兒,叫我等不要打擾?!?/br> 特地傳來吩咐? 太后是恩威并施,實為敲打,告訴她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就連就寢這種小事也由不得自己作主。 蕭沁瓷聽罷便不再言語,執(zhí)箸撿了些小菜,草草果腹便讓撤了膳,自己去了前殿補上今日的早課。 觀中清苦寂寥,此處和冷宮無異,蕭沁瓷卻能耐得下心思研讀道經(jīng),好似她真是一個潛心修道之人。 幾日下來,蘭心姑姑在一旁暗暗觀察,蕭沁瓷行動如常,不見半分焦躁不安,仿佛已將那夜之事拋于腦后,甚至連夜間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動靜也沒了。 她心中頗為滿意,連帶著被太后召見時也為蕭沁瓷說了些好話。 蘭心姑姑在永安殿中將蕭沁瓷這幾日的日常事無巨細(xì)一一道來,太后正擺弄桌案上的梅瓶,對插進(jìn)去的幾枝梅花怎么擺弄都不甚滿意。 太后已然不年輕了,早在先帝薨逝之前她便已失寵許久。她未施脂粉,面容在晨光中卻不顯老態(tài),她仍愛惜自己的美貌,但這及不上她對權(quán)勢的渴望。名為太后,但她沒有統(tǒng)御六宮的權(quán)力,宮中事宜有二十四衙門總領(lǐng),把持得滴水不漏,她住在這歷任太后所居的永安殿,和幽居沒有兩樣。 當(dāng)今天子御極后前朝有人提議將太后遷居別宮,身邊也有人建議她可以去行宮久居,卻被太后下令責(zé)罰。 “哀家是太后,是先帝親封的皇后!”太后聲如雷霆,她是蘇家小女,入宮前受盡冷眼,入宮后卻得以坐上天下女子都夢寐以求的尊位,“此事誰也不許再提!” 她維持住了自己搖搖欲墜的太后體面,但內(nèi)里早已千瘡百孔。 但現(xiàn)在她已看不出當(dāng)初一朝翻天覆地時的強撐,面容鎮(zhèn)定自若,耐心地修剪斜逸出來的梅枝。 “唔,這梅花還需要再修剪修剪?!碧髷R了剪子,垂眸細(xì)細(xì)欣賞,卻仍有些不滿意。 她話中意有所指,蘭心姑姑一時分不清太后是否在以花喻人。 蘭心姑姑是跟著太后進(jìn)宮的老人,不然也不會被她指去蕭沁瓷身邊,見狀上前一步,指出那梅枝中的一處:“娘娘不如把這處剪去,這韻味便出來了。” “還真是,”太后依言將那處剪去,又依著蘭心姑姑的話擺弄了一番,果然見原本平平無奇的幾枝梅花陡然鮮活肆意起來,“你跟在阿瓷身邊倒也學(xué)了不少。” 蕭沁瓷學(xué)什么都極快,又能舉一反三,這弄花蒔草的手藝也是一絕,蘇太后也是真心喜歡她的,只是那點真心有多少就不好說了。 “夫人御下寬和,待太后娘娘也十分敬重,時常提起娘娘最愛賞這梅瓶風(fēng)光。”蘭心姑姑道。 太后擺擺手,自有宮人將那梅瓶收下去,又清掃被剪下的花枝。蘭心姑姑扶著太后的手慢慢往外走,聽得太后輕言細(xì)語:“阿瓷什么都好,性子也穩(wěn)重,就是太好了?!?/br> 蕭沁瓷太好了,好得太后挑不出一絲錯處來。她十七八歲的時候也自認(rèn)有了些心機手段,可遠(yuǎn)不能做到像蕭沁瓷這般處變不驚,蘇家那幾個女兒比蕭沁瓷小不了兩歲,可還會為了父兄的寵愛爭風(fēng)吃醋,蕭沁瓷卻和她們半點相似都沒有,柔順乖巧,天生就能逢迎旁人的心思。 果然是蕭氏出來的女兒么? 世家門楣。 若說平生最讓蘇太后討厭的人,不是那個分走了她恩寵的貴妃,而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meimei蘇芷。人就是這樣,偶爾也會被嫉妒心遮蔽雙眼。蘇太后自認(rèn)比meimei貌美柔順有手段,可當(dāng)年姐妹一同出游,蕭家的嫡次子偏偏對她視若無睹,反而對蘇芷一見鐘情,不顧家中反對也要以正妻之位迎她入門,兩人成親后更是百般恩愛。 同為蘇家女兒,旁的姐妹只能入高門為妾,可蘇芷,那個空有美貌腦子空空的木頭美人,她憑什么? 后來的那些不甘心在自己入宮后一步步爬上高位時都煙消云散了。世家門閥又如何,皇權(quán)之下還不是頃刻塌覆,她要的不是男女情愛,而是要握住這世上最大的權(quán)柄。 太后忽然又覺得好了些,蕭沁瓷這般穩(wěn)重,總比蠢笨來得好。這吃人的深宮,除非是老天偏愛,否則哪個蠢貨能活得長久? 蘭心姑姑聞言笑了笑,同樣輕聲回:“奴婢瞧著夫人倒不如表面上那般穩(wěn)重?!彼龑⑹捛叽梢怪须y眠的事情又說了一遍,“夫人幼年遭逢大變,又自幼伴在您身邊長大,在外人面前性子自然要謹(jǐn)小慎微些,獨自一人時才會泄露端倪?!?/br> 她道:“夫人孤苦,能依仗的只有娘娘,她自然知道該如何在您面前表現(xiàn)?!?/br> 太后沉吟:“你說得不無道理?!?/br> 只是仍覺得可惜。可惜蕭沁瓷不是托生在蘇家,是別家女兒,雖是血脈至親到底還是差了一層??上н@代的蘇家女兒不爭氣,沒一個出挑的,若蕭沁瓷姓蘇她又何必處處敲打。 “但還是得仔細(xì)瞧著,”太后幾不可聞地吐出一口氣,道,“阿瓷是個大姑娘了,哀家不得不為她考慮,那日皇帝的態(tài)度瞧著如何?” 永安殿的宮人都是太后心腹,但也提防隔墻有耳,雖四下無人,蘭心姑姑也壓低了聲音,斟酌著回答:“瞧著是淡淡的,不好也不壞,讓人琢磨不透?!?/br> “淡淡的?”太后反問,“今上是個冷心冷肺的,他肯主動讓阿瓷上御輦,已讓我始料不及。他們都說了什么?” “奴婢聽不太真切,只是些尋常對話,陛下也沒有讓夫人近身,”蘭心姑姑說,“還問了夫人肯不肯出宮?!?/br> “哼,”太后若有似無地冷哼一聲,“這是上心了,只是有幾分卻不好說?!?/br> 她沉吟著,未曾親眼瞧過那兩人的相處她只能從旁人言語中推敲出一二,只是這一二也做不得準(zhǔn)。 “你先回去,過幾日我再尋個機會探探皇帝的口風(fēng)?!?/br> 蘭心姑姑扶著她回了殿中,正碰上宮人不知拿撤下來的梅瓶該怎么辦:“娘娘,這梅瓶要擺上嗎?” 這是今日園中新開的梅花,花蕊細(xì)粉,梅瓣嫣紅,端得盡態(tài)極妍。太后淡淡掃過一眼,這會兒又不滿意起來:“到底還是差點意思,扔了吧。” “叫阿瓷送一瓶來吧,還是她的手藝看著舒心?!?/br> 蘭心姑姑應(yīng)是,知曉太后是尋個借口讓蕭沁瓷來永安殿一趟,只是卻沒將時日說清楚,這就需要蕭沁瓷自己揣摩了。 蘭心姑姑隨侍蕭沁瓷身側(cè),不會輕易離開,今日一早蕭沁瓷見她不在殿中,便知曉她定是去了永安殿,但還是慣例詢問了觀中灑掃的宮女一句:“怎么不見蘭心姑姑?” 昨夜雪落了半宿,今晨方歇,云層破開一線,日頭瞧著暖融,照在身上依舊是寒徹入骨。 觀中小徑瓦上都積了雪,一夜過去凝成了冰晶,院里只有一個灑掃宮女,半天也只清出了一條路,另還有個年輕內(nèi)宦上了屋頂清掃瓦上的積雪。 那叫蘋兒的宮女回:“姑姑一早便去了永安殿?!?/br> 蕭沁瓷點點頭,不再問詢,也拿了笤帚幫那宮女一同掃雪。 蘋兒忙不迭來阻止:“夫人,這種事讓我們來做就行了?!?/br> “左右無事,不如幫你一起做了,”拂塵掃雪,既是靜心也是修行,蕭沁瓷微微一笑,“把路掃出來便是,旁的就不用管了?!?/br> 蘋兒仍舊有些不安:“蘭心姑姑回來若瞧見夫人做這些粗活,奴婢就要挨罵了?!?/br> 觀中灑掃的宮人一年一換,總做不長久,稍微有點門路想往上爬的都迫不及待離開這里。這個叫蘋兒的宮女和那個叫祿安的內(nèi)侍都是最近才被殿中省分過來的,蘋兒膽小,總是唯唯諾諾的,手腳也笨,被蘭心姑姑罵過幾次便怕上了她;祿安倒是膽大心細(xì),一張笑臉對人,人卻謹(jǐn)慎得很,做事滴水不漏。 “別擔(dān)心,蘭心姑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br> 她說話輕言細(xì)語,脾氣卻不容違逆,蘋兒拗不過她,只好任她去了,不過總是要趕在她前頭把雪都掃了個大概。 蕭沁瓷也不同她爭,她算得極準(zhǔn),直到她們將這一條小路掃得干干凈凈也不見蘭心姑姑的身影,蘋兒總算松了一口氣。 第6章 清規(guī) 蕭沁瓷失笑:“去玩吧。” 蘋兒還猶豫:“可是——” “我這里不用你伺候,”蕭沁瓷知道她顧慮什么,“外頭冷,和祿安一起進(jìn)屋烤烤火吧?!?/br> 蕭沁瓷只在外頭呆了一會兒便覺手腳冰涼,那小宮女是做粗活的,一雙手更是被凍得通紅。 蘋兒到底受不住誘惑,高聲叫了祿安下來,祿安比蘋兒更知進(jìn)退,恭恭敬敬地向蕭沁瓷謝恩。 “我要去趟文宜館,若蘭心姑姑回來問起,你們便告訴她。”蕭沁瓷道。 “是?!?/br> 蕭沁瓷將自己近日來看過的書都整理了一番,前些日子在文宜館中抄寫的幾本道經(jīng)和風(fēng)物志都看完了,她原本也想再找個時間去一趟文宜館,重新抄幾本書回來。 文宜館是高祖文皇后的藏書庫,同前朝議事當(dāng)值的崇文館不同,她收集的許多珍貴藏書都放置在此處,歷任帝王也將其充作了自己的私人書閣,先帝初登基時曾令翰林院編修入館修著典籍,后來典籍修到一半庫里失竊,文宜館就此封存,直到先帝開始煉丹修道祈求長生,這才為了他寵幸的道士重開此館。 館中有道經(jīng)三千,不乏孤品,其內(nèi)藏書一概不能外借,蕭沁瓷想要看,只能持太后手諭入館抄文。平宗在位時文宜館也是她常去的地方,觀中歲月枯燥,只能讀書聊以慰藉,她每旬便會去一趟館中抄些書籍回來,也并不拘泥于道經(jīng),反而是看各州府的地理風(fēng)物志多一些。 文宜館落在北苑側(cè)翼,鄰著太液池,又怕潮氣朽壞書頁,整座館藏都隔了干燥防潮的生石灰。蕭沁瓷和守館的內(nèi)侍已十分相熟了,按制核對過手諭,又做好記錄便放她進(jìn)去了。 筆墨紙硯都有內(nèi)侍備好,蕭沁瓷只需要找到自己想要的書。館中書架以天干地支為序排列,屋內(nèi)不燃明燭,窗戶攢成梅花形,頂上將幾片青瓦換成了琉璃瓦,讓天光更好的透進(jìn)來,但屋內(nèi)仍舊有些昏暗。 早前宮中出過燈紙被燭火引燃釀起大火的事,此后這類書庫進(jìn)出一律是不準(zhǔn)攜帶任何燭火的。 好在蕭沁瓷對屋中陳設(shè)和書架排列已十分熟悉,所以內(nèi)侍也放心讓她獨自一人,否則按照慣例是該有一位內(nèi)侍從旁指引的。 沒有旁人在,蕭沁瓷便只找了□□經(jīng)做做樣子。她其實并不崇道,修身養(yǎng)性尚可,要是潛心修煉也多是敷衍,道經(jīng)也讀的少,只把廣為人知的幾本背得滾瓜爛熟,再看些人所鮮知的孤本,便已足夠應(yīng)付了事。 她是個清醒的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蕭沁瓷隨手在架上抽出一卷道經(jīng)翻了翻,覺得不錯,記下了這本書的位置,正要離去卻看見同一排不遠(yuǎn)的位置有一卷書外的綢布上沒有掛上木牌。 這是很少見的錯誤。 文宜館雖封了許久,但平宗朝后期又重新啟用了,平宗和今上都是修道之人,這存放道經(jīng)的幾排書架是重中之重,尤其是經(jīng)了文宜館失竊一事后,館中對藏書重新清點了一遍,不該出現(xiàn)這種沒有掛牌的書籍才是。 蕭沁瓷一時起了好奇心,猶豫片刻,還是上前慢慢將那卷書抽了出來。 初看平平無奇,同一般的道經(jīng)沒有兩樣,翻開卻知里面內(nèi)有玄機。 治國十二疏。 大周是許女子議政的,文皇后就曾和高祖皇帝一同臨朝,宮中女官也有品級在身,可以議政。但治國的奏疏該被放在崇文館,而不是在此處。 蕭沁瓷對這道奏疏并不陌生,她慢慢翻看,心里五味雜陳。 平宗的皇位來得不正,但當(dāng)年他初登基時還沒有后來的荒唐殘暴,也曾有過勵精圖治的宏圖大業(yè),那時的英國公年歲與他相近,兩人還有伴讀之誼,他們也曾有過君臣相合的好時光。 英國公蕭治連上了十二道奏疏,從安民、農(nóng)事到治軍涉及方方面面,這些奏疏在實用性上或許有所欠缺,但確實是當(dāng)年君臣相佐的一段佳話了。可這段佳話傳唱的時間還不足兩年,這對君臣的關(guān)系便陡然冷淡下來,此后愈發(fā)惡劣,再也回不到當(dāng)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