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 第12節(jié)
俞文姝跨進門檻的腳步頓了一下,畢竟是買了姑娘家的東西,要眼前這個尚未成為她夫君的男人面前提及,依然讓她覺得有些羞赧。 她別開頭,輕聲道:“添置了些東西?!?/br> 沈肅側(cè)眸,入眼是她細膩柔白的脖頸,一縷發(fā)絲從肩膀落下,順著往下是女子形狀姣好的挺翹。 她的頭發(fā)半梳起來,他能看見她耳垂上小小的耳洞。 這么好看的圓潤的,若是帶上紅色的寶石耳墜,必定極為漂亮。 可再好看的寶石,也比不上這顆圓潤瑩白的耳珠。 沈肅瞧見她提著的應(yīng)當(dāng)是布莊的東西,略一沉吟道:“若是需要添置東西,讓人來府里便是。” 俞文姝頓了頓,婉拒道:“不用麻煩,都是我自己需要的東西?!?/br> 如今也只算是借住而已,怎么能用沈府的銀錢買自己的東西,俞文姝不愿如此。 沈肅忽然沉聲道:“怕我?” 明明方才與沈度和沈姿都能言笑晏晏,現(xiàn)下卻拒絕他的提議。 “我并未怕大表兄?!庇嵛逆恢麨楹斡秩绱苏Z氣。 他是如此冷肅的一個人,情緒內(nèi)斂,可她卻分明察覺到他情緒來得如此突然。 “那你為何拒絕?”沈肅看著她。 他目光捉住她,不讓她躲閃分毫。就像是要問出個清清楚楚的緣由那般執(zhí)拗。 俞文姝抿唇,垂著眸道:“如今我與大表兄尚未成婚,那理應(yīng)花我自己的銀錢,若是成婚了那大表兄的提議理所當(dāng)然?!?/br> 她分得很清楚,沈肅默然,她并非柔弱如菟絲花,需要依附他而活。 “你與阿度和茵茵自然是不一樣的。”俞文姝又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臉頰浮上一抹紅。 沈肅心重重一跳,尚未來得及說話,便又聽她小聲道:“我與大表兄還尚未那般熟悉?!?/br> 重重一跳的心,像是從半空高高落下,沈肅蹙緊了眉,腳步慢了下來。 前面的身影纖細而婀娜,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而此刻他卻恨不得上前抓住她細細的手腕把她按進懷里,好好質(zhì)問她一番。 沈肅難得覺得有一些頭疼。 丹露遠遠落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前面自家姑娘與大爺?shù)南嗵?,她在想若是大爺看見姑娘送的腰封到底會不會喜歡。 一定會喜歡吧,花了那么多銀子呢,她都感覺到她家姑娘心疼銀子了。 若是大爺不喜歡,也不知道拿去退給那掌柜行不行得通。 可走了半晌也不見姑娘送出去,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什么,大爺那張往日面無表情的臉,今日表情格外豐富,只是不怎么好看。 難不成姑娘后悔了,不打算送給大爺了。 丹露想了一路,眼見著姑娘停在了挽棠小院門口,她連忙也停下腳步,距離兩人很遠。 俞文姝停下了腳步,身后跟著的高大身影也停下來,陽光還未西沉,照出的影子印在木門上, 她的身影在他的映襯下那么嬌小,幾乎被他完全籠罩住。 沈肅也看見了那影子,他腳步移動,完完全全罩住她的,就像是把她包裹起來了一般。 不知為何,俞文姝心高高提起,她索性轉(zhuǎn)身,提起一個紙包遞過去,像是剛好遞到他的手邊。 指尖剛好碰到他的手掌,他的手好似很熱,那熱順著指尖傳過來,連耳尖都紅了。 蔥白的指尖蜷縮了一下,往回縮了縮。 沈肅卻沒給她機會讓她縮回去,他修長的手指勾住麻繩,聲音微微上揚:“給我的?” 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情緒。 他的情緒讓文姝微微詫異,飛快抬眼瞥了他一眼,又飛快垂下,蝶羽一般的睫毛不停地顫動。 “今日碰巧看見,覺得很適合大表兄,便送給大表兄以作回禮?!庇嵛逆蛄讼麓?,“文姝沒什么貴重東西能回贈,希望大表兄不要嫌棄?!?/br> 方才還覺得這第一份的腰封很適合沈肅,可如今男人就站在身前,他如此高大冷峻、氣質(zhì)軒昂,俞文姝便覺得這腰封變得如此普通,根本配不上他。 男人卻手指輕巧一勾,她手里的麻繩便到了他掌中,俞文姝看向他,對上那雙好似閃動著什么情緒的黑眸。 “你送的,都好?!鄙蛎C緩緩道。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那么定定的看著她。 俞文姝怔愣了一瞬,他這話說得太過親昵,讓她腦中茫然了,下一瞬便覺得難為情至極,羞赧的情緒密密麻麻的涌上心尖。 “我先回進去了,大表兄隨意?!庇嵛逆^一次這般驚惶,轉(zhuǎn)身便匆匆進了挽棠小院。 她砰地關(guān)上門,薄薄的背脊靠在門上,手掌輕輕貼上心口,妄圖按住那顆撲通撲通跳得過快的心。 他為何要說那樣的話,好似她即便隨意摘片葉子也是好東西。 沈肅站在門外望著木門好一會兒。 他好像嚇到她了,但那一刻他心緒起伏,他脫口而出的話,是真心話。 站了半晌,沈肅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東西,緊了緊麻繩,這才朝隔壁見思院走去。 ——砰砰砰 敲門聲驟然響起,嚇得靠著門的俞文姝幾乎要叫出聲來。 “姑娘,是我,你快開門。大爺已經(jīng)回見思院了。”丹露在外面小聲道。 俞文姝深吸了口氣,又恢復(fù)了冷清的面容,她打開門,果然外面只有丹露,這丫頭小心翼翼的樣子,跟做賊似的。 丹露仿佛心有余悸,“姑娘,你跟大爺說什么了,他方才的樣子像是要吃人一樣?!?/br> 也不知那個字戳到了俞文姝,她臉再次染上紅,嗔怪道:“不許胡說?!?/br> 丹露摸不著頭腦,“好吧,不能編排主子,我這也不算吧,是真的很像嘛。” 沈肅走進內(nèi)室,拆開了攤在桌上的油紙包,里面繡工精巧的腰封便露了出來,他眼眸里劃過一絲笑意。 這必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腰封。 他拿起腰封在腰上比劃了一番,俞文姝的眼光極好,這腰封幾乎能配得上他每一身衣裳,他的視線掃過每一寸地方,終于走到衣架邊選定了位置。 腰封被放置在衣架的最醒目的位置,即便他躺在床上,一睜眼便也能瞧得清清楚楚。 第15章 俞文姝收拾了一番,換了身衣裳,便提著買回來的點心往春宜堂去。 想著方才茵茵撲進她懷里的樣子,身邊的教養(yǎng)嬤嬤也不見,還是九嬤嬤帶著她送沈度,王氏連面都沒見,俞文姝加快了腳步。 春宜堂月門前候著兩個小丫鬟,見文姝來了連忙行禮,碰巧知綠從里面出來,看見她便忙迎上去。 俞文姝尚未說話,知綠便道:“表姑娘,您快進去勸勸夫人吧,這都哭了一整日了,眼睛哭壞了可怎么好。” “姨母這是怎么了?”俞文姝往里瞧了眼,問道。 知綠便把今日她出府后的事情說了一遍,她本等候在外面,里面的聲響也聽不太清楚,還是后來扶夫人回來時,夫人與她說了幾句。 知綠憂心道:“奴婢就知道這些,別的夫人便不肯多說,奴婢們勸說,夫人也不應(yīng)只默默垂淚,奴婢們瞧著擔(dān)心。” 知綠瞧著俞文姝氣定神閑的樣子,便覺得心中略定,若說從前夫人沒了丈夫一個人苦苦支撐,如今表姑娘即將嫁入府中,無疑讓夫人多了一個幫手,不至于那般苦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別的府里妯娌多了,是非多,可熱鬧啊。這沈府實在是寂寥了些,小公子去書院之后,夫人更是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 俞文姝點頭道:“好,我知曉了,姨母一日未進食,你去廚房做些軟糯暖胃的吃食過來,再加幾個小菜,并一壺米酒?!?/br> 知綠連忙應(yīng)了是,帶著個小丫鬟便往廚房去。 俞文姝走進堂屋,沒見人,便輕輕喊了聲姨母,半晌里面?zhèn)鱽硗跏献屗M去的聲音。 王氏果然在哭著,她進去的時候正拿帕子抹眼睛,勉強露出一個難看的笑,道:“出去可盡興了?快坐下。” 俞文姝坐到她身邊,打開帶回來的點心,點心小巧可愛、軟糯清甜,她遞了一個給王氏。 “姨母嘗嘗,這家點心我與丹露等了許久才買上,口味清淡您應(yīng)該很喜歡?!庇嵛逆o她倒了杯茶水,緩聲道,“回來時在門口遇見表弟,沖我要了一份,還說下次旬假就回來,那樣子倒是急不可待?!?/br> 聽見她說兒子,王氏臉上松了松,瞧著那點心似乎確實可口,便拿了個嘗嘗。 確實如俞文姝所言,清甜可口。 “姨母一日未吃東西,我讓知綠去廚房拿吃食,先小口吃些?!?/br> 她明明一句多余的都沒問,但王氏吃著便更覺委屈,眼淚滾落,哭聲漸漸大了。 俞文姝并未勸解,只是安靜地坐著,王氏越哭越大聲,哭了好半晌,才終于擦了擦眼淚,淚眼朦朧看向她這位遠房外甥女。 “倒是讓你看笑話了。”王氏不自在道。 俞文姝微微一笑,“姨母是沒把文姝當(dāng)外人。” 王氏張了張嘴,看見她的笑,便覺得心中憂愁都散了去,原本想哭訴的話也一句都說不出口。 說什么呢,說她的委屈、她有多不容易,她偏愛自己的孩子,對沈肅始終隔閡。 她實在委屈,是沒有說話的人。她委屈嗎?婆婆并非強勢之人,府中一應(yīng)事物都由她做主,沈肅有出息,她作為沈肅的母親,外面的夫人哪個不讓她三分。幼子有兄長管教,幼女得祖母喜愛。 早上受了婆婆的訓(xùn)斥,她一邊哭一邊想,直到文姝來了,那口氣還梗在心口尚未松懈,如今一哭,倒是氣消云散。 知綠端著吃食進來,王氏瞧見那壺米酒便笑了下,“你倒是懂我?!?/br> 接著她嘆了口氣,想著自己兩個孩子年紀尚小,婆婆雖說和善,但日常禮佛不喜喧鬧,有時連請安都不必她去。 這府中當(dāng)真是個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如今瞧著文姝,倒是越來越喜歡。 俞文姝輕輕柔柔給她擺好碗筷,“姨母先吃些,然后再與我說說話?” 王氏吃了幾口,便甄上一杯酒,小口啄飲,話匣子便打開了。 王氏說,俞文姝便安靜的聽著,心里想著幸好沒讓丹露跟著,一直到王氏有了醉意,雙眼迷蒙,知綠扶著人去歇,她才出了春宜堂。 走到挽棠小院門口,她看見那個高大人影站在院門前,他雙手負在身后微仰著頭看院前的大樹。 那顆大樹樹枝繁茂,此時樹枝綴著點點綠意,春意盎然、生機勃勃。 俞文姝心中一動,放輕了腳步,朝那道背影走去。 她腳步很輕,越來越近靠近他,唇角隱隱翹起細小的弧度。風(fēng)不知從何而起,四周簌簌作響,一步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