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門 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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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夜半,豐子奕送施菀到藥鋪。 待豐子奕離開,施菀才要關(guān)門,外面卻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音:“施大夫,等一等——” 她開門,便見五兒站在門外,一邊又讓她等一等,一邊打開手上火折子的蓋子,使勁吹了兩下,將火折子吹燃,去點手上一只燈籠。 當那燈籠被點燃,施菀才看出那是只圓形雕花琉璃燈,上面掛著繩子,繩子上系著清漆竹桿,似乎是用來行路照亮的。 五兒將燈籠拿好,又從懷里掏出一封卷起的信來,明顯是之前放在信筒里行過遠路。 “施大夫,這是我家公子讓我交給你的,天黑就來了,誰知卻沒見著你。信是昨日才到的,琉璃燈是公子走之前找燈籠鋪訂的,這個比紙燈籠好,刮風下雨的也能用?!?/br> 施菀回道:“這就不必了,你和你家公子說,無功不受祿?!闭f著就要關(guān)門。 五兒連忙將門擋住:“施大夫你可別,公子每月給我一兩銀子,那么大的院子就給我一人住,除了守院子,也就讓我辦這些事,我要沒辦好,這差使說不定就丟了。我這上有八十歲的奶奶,下還沒娶著媳婦,這一兩銀子可是我的命!你就收下,回頭扔了也行,行行好,給我一條活路?!?/br> 施菀被他這番話說得目瞪口呆:怎么她不收東西,還是不給他活路了? 這算什么道理,關(guān)她什么事? 趁她發(fā)愣時,五兒已經(jīng)將燈籠提桿并那封信塞到她手里,人轉(zhuǎn)身就走了。 施菀反應過來,這又是和那長喜一樣的套路。 明白雖明白,但她確實舍不得將燈籠扔了,最后只好將東西都收了進來,回房,將信扔進了抽屜,琉璃燈滅了收進了柜子。 到冬去春來,三月草長鶯飛時,她到雨衫巷的房子去收拾打掃,五兒又來了,一來就接過她掃帚幫她掃地。 施菀問:“你這是做什么?” 五兒一邊掃著地,一邊回答:“沒什么,就是鄰居一場,來看看施大夫,這一次在這邊住幾天?” 施菀回道:“不在這里住,只是我三叔和堂哥來縣城幫工,沒處住,我收拾一下讓他們住兩天。” “原來是這樣……”五兒又問:“施大夫最近身體還好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我自己是大夫?!笔┹一卮?。 五兒一邊掃著地一邊笑道:“大夫也會生病嘛。”說著往廚房那邊去,狗一樣拿鼻子嗅個不停。 施菀看出他異樣,正了神色問:“你到底要探查什么?” 五兒見她臉上露出不悅的模樣,連忙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我家公子說,施大夫要是喝藥的話,藥鋪人多眼雜的,你肯定不會在藥鋪,而會回這里來,所以我要盯著這兒,要是施大夫突然回來了,又在家煎藥,那就要注意?!?/br> 施菀半晌無言,萬萬沒想到,他竟還分析得如此仔細。她深吸一口氣,回道:“我什么事也沒有,也沒有要煎藥,你走吧。” “我?guī)褪┐蠓虼驋叽驋?,施大夫天天坐診,這會兒便休息休息?!蔽鍍嚎赃昕赃甏罅叩亍?/br> 施菀沒辦法,只好拿了桶要去提水。 五兒馬上又扔了掃帚,過來接過她水桶:“施大夫是要去河里提水?我去我去,我有力氣?!闭f著便將她桶拿了出去。 最后院子打掃好了,水缸里水提滿了,又將柴也劈了好幾捆,五兒才離開。 沒等兩天,他卻又去了藥鋪,又是給她送信。 施菀現(xiàn)在也不拒絕了,沉默地接過信,然后統(tǒng)統(tǒng)放進抽屜里。 等到盛夏,她已收到十多封信,以及一盞琉璃燈,一對珍珠耳環(huán),一卷輕薄如蟬翼的天絲綢料,還有兩盒端午果子。 信她一封也沒拆過,東西也沒用過,按原樣一起都扔在了家中箱子里,只有那兩盒端午果子,放著會壞了,扔了著實浪費,她給了一盒隔壁霍大娘家,給了一盒三嬸家,他們都新奇不已,歡喜得很。 這一年雨水多,才入夏就下了好幾場暴雨,她雨衫巷的家里自打買后就沒修整過,今年便開始漏雨,將家里漏濕了好幾次。 有時她回來幾天,前些日子提的水卻已經(jīng)臟了,又要重新洗水缸去提水,正好縣城有人請了外村工匠來打井,她便一道請了兩撥工匠,一撥修瓦,一撥打井。 請工匠要安置酒菜吃食,她一早去買好了菜,回來正好修瓦的工匠就到了,她領(lǐng)著人在院子里看看屋頂,工匠問她,是要修全屋的瓦,還是只修兩個漏水處的瓦。 這時一道聲音問:“修全屋是什么價,只修漏水處又是什么價?” 施菀一回頭,赫然看見鬼一般突然出現(xiàn)的陸璘。 他穿一身灰色麻布衣,拿了頂斗笠,看著是一幅普通人打扮,但面色白皙,身量也挺直如松柏,一口帶著官話口音的安陸話,又絲毫不像安陸本地人。 瓦匠也驚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施菀,問:“這是……” 施菀半晌說不出話來。 陸璘道:“我是她遠方表哥,她一個女人家不懂這些,你有什么便同我說?!?/br> 施菀被他這話驚了一下:恐怕他這種高門公子比她還不懂這些吧! 瓦匠和陸璘說了修瓦的錢,陸璘選擇了修全屋,然后問:“你們這修瓦是分兩次結(jié)錢?完工后付一次,下雨后確認不漏雨了,再結(jié)清么?” 瓦匠急道:“不不不,這是要完工后一次結(jié)清的,從來沒有分兩次結(jié)的說法?!?/br> 陸璘又問:“那萬一下次下雨還是漏,又怎么辦?” 瓦匠很快道:“我是高家灣人,我們那一片都知道我,你們縣城里也有很多人知道,要還是漏,去找我便是?!?/br> “要是找你,就不用供酒席不用再付修補費吧?” 瓦匠拍著胸脯保證道:“不用,我保證一年內(nèi)絕不會再漏。” “只能保一年?” “三年!三年都不會漏!”瓦匠說。 陸璘點點頭:“既有你保證,我們便放心了?!?/br> 待瓦匠爬梯子上屋頂去,施菀才問:“你……你這是做什么?” 陸璘這才定定看向她,目光中露著多日不見的思念與貪婪,看了半天,才回道:“五兒說你要找人修屋、打井,我怕他們見你一個弱女子,欺負你,正好攢了幾天假,便過來了?!?/br> 既然請工,她自然會安排好,請的都是別人介紹的口碑好的工匠。 再說就算他們真騙她,不過是鄉(xiāng)下的活,能騙幾個錢? 她將臉偏過去,半天才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不勞陸大人cao心?!?/br> “但我來也來了,你就讓我在這里待著,要不然你一個女人面對那么多男人我不放心,大不了我不吃你家的飯菜?!?/br> “東家,我們到了?!蔽创┹一卦?,外面?zhèn)鱽砟凶拥穆曇簟?/br> 回過頭去,只見外面站著三個精壯漢子,拿著鐵鍬泥斗繩索等等工具,顯然正是來打井的。 他們之前就來看過地方,所以一早就自己找到了這里。 陸璘這時上前道:“幾位師傅辛苦,可要先進屋喝口水?” 外面一個漢子看看施菀,又看看他,很快笑道:“東家老板看著白凈,難不成是個讀書人?” 陸璘回道:“正是,讀書,也不怎么在家,表妹這里缺人,我便來幫忙看看。” “這院子好,我看過了,保證十米以內(nèi)就能有水,而且水不會差的?!?/br> “那就有勞幾位師傅了,有了井,表妹就不用大老遠去水渠提水?!?/br> “來來,開始干吧,趁現(xiàn)在天涼,待會該熱起來了?!惫そ痴泻袅韮蓚€人。 …… 幾名工匠已經(jīng)開始卸工具去按原先選址那里忙活了,施菀頓了半天,終究是沒有去趕陸璘走,轉(zhuǎn)而去廚房燒水了理菜。 就是他那什么表哥表妹,實在讓人聽不下去,回頭讓隔壁鄰居聽到了,知道他們在騙外村人是表哥表妹,指不定怎么笑話。 到中午吃飯,陸璘就不再提不吃她家飯菜的話了,順其自然坐上桌,給幾位工匠倒酒,招呼幾位工匠用菜。 施菀從廚房端菜出來,卻聽見桌上竟在說自己。 那打井的工匠問:“小哥你與你表妹,除了是表兄妹,還有其他關(guān)系嗎?” 陸璘問:“師傅為何這樣問?” 打井工匠說:“是這樣,我們村里有個和我同族的弟弟,才死了媳婦,人是很好的人,就是可憐,我見你表妹生得好,人也好,聽說沒男人,要是愿意的話,要不要和我家弟弟相個媳婦?” 陸璘回道:“多謝師傅的好意,只是我們兩家長輩還真有那個意思,我……其實也有那意思,只是我表妹確實條件好了些,長得好看,性子又好,難免就挑了些,所以我是同意,但她還不同意。” 打井的工匠一聽就愣了,就面前這表哥的樣子,一表人才,談吐不凡,還是讀書人,那東家女老板還不同意?那就更不用說他族中那弟弟了…… 他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哈哈大笑,然后岔開話題:“小哥是讀書人,有出息,將來中了狀元當上官,你表妹保準就同意了!” “那就借師傅吉言?!标懎U說。 施菀這才將菜端出來,一聲不哼又回廚房去了,假裝沒聽見這些。 等到傍晚天色暗下來,兩撥工匠都走了。 瓦匠的活正好干完了,打井的還有兩天,他們要連夜趕回去,第二日再大清早過來。 陸璘替施菀送走工匠,和她道:“要不然你明天就去藥鋪坐診,我讓五兒來給他們做飯,好不好?” 天太熱,做兩頓飯便是兩大桌菜,幾乎整天都在廚房,實在太累人。 施菀卻平靜道:“這是我的事,陸大人不必替我安排。” 陸璘知道是徒勞,便又問:“我給你寫的信你都沒看?” 施菀看向他,他連忙道:“我不是有意去你房里的,當時那瓦匠不慎將一塊碎瓦掉了下來,我就進房看了看,你那房里的箱子沒關(guān),我見我給你的東西都在里面,信連封都沒拆?!?/br> “是,正好想起來,陸大人眼下得空,就順便將東西拿回去吧?!笔┹艺f著,果真進屋去給他收拾那些東西了。 他站在房門邊上看著她,緩聲道:“你就不好奇嗎?我和你說了什么,哪怕不回信?!?/br> 施菀只是收東西,不理他。 他又道:“你別收了,我不會拿回去的?!?/br> 施菀收了一半的手頓下來,索性將東西又扔回箱子,蓋上箱蓋。 “陸大人該走了,天已經(jīng)要……”話說到一半,她回過頭,卻見到他手上拿著本什么書,一時忘了后面的話。 “《張氏針灸節(jié)要》,前任太醫(yī)局院使張千峰的書。” 施菀忍不住上前來,目不轉(zhuǎn)睛看著那書。看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伸出手來,從他手中拿了書,翻開書封。 書頁是用的最好的白鹿紙裁的,瑩白如玉,光凈堅韌,摸起來便覺舒服,上面的字用小楷寫就,字跡飄逸靈動,竟像是…… 這時陸璘道:“秦太醫(yī)家中借的書,我自己抄的,字好看嗎?” 施菀看他一眼,抿抿唇,心中千回百轉(zhuǎn)繞了幾道彎,不知該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