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榛忽然想起混球，在她難過的時候，小貓咪貼心又乖巧，用溫?zé)岬捏w溫和軟乎乎的觸感安慰她。

    周溯也是，他和小貓咪一樣好。

    周溯看著女孩子變得有點奇怪的眼神，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什么毛茸茸的可愛小動物。

    他頓了頓，問：“最近進展順利嗎？”

    說起這件事曲榛便有些沮喪，蔫巴巴地耷拉著腦袋，和周溯說她遇到的困難和挑戰(zhàn)。

    周溯看了眼時間，“方便進去嗎？”

    外面太黑，燈下聚集著一群小飛蟲。

    她穿著睡裙，兩條纖細的小腿露在外面，白皙的皮膚上鼓起一個小包，似乎是癢，時不時并攏蹭兩下。

    曲榛想了一會兒，周溯是想和她說比賽的事，這個理由很正常，老秦發(fā)現(xiàn)應(yīng)該也沒事吧？

    于是她點點頭。

    兩人從側(cè)門進去，曲榛讓他等等，在墻上摸索了一陣，摁下開關(guān)，周圍變得一片明亮，什么都看得清晰。

    堆在路上的桌椅、閑置的空箱，以及——

    拿著鋸子的老秦。

    曲榛：“……”

    她瞪圓了眼睛，看看老秦，看看鋸子，又扭頭看周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果然被發(fā)現(xiàn)了。

    “我、他……”

    她在老秦兇巴巴的眼神里閉上嘴巴。

    老秦的心這會兒還七上八下的，他原本以為屋里進人了，哪知道是家里小姑娘半夜帶了個人回來，還是個男人！

    這比屋里進人還可怕！

    “周溯，現(xiàn)在是晚上十一點半?！崩锨乩渎曁嵝阉?。

    周溯沉默兩秒，低聲道：“抱歉，我沒吃晚飯?！?/br>
    “……？”

    老秦懷疑自己聽錯了，所以你大半夜的來找別人家的姑娘是因為沒吃晚飯，你準(zhǔn)備上哪兒吃飯？

    他正要說話，就見曲榛憂心地看著周溯。

    “沒、沒吃晚飯？這么，晚了?！?/br>
    曲榛下意識就想去廚房看看有什么吃的，還沒行動，就被老秦摁回去。

    老秦冷冷地瞥了眼周溯，原來在這兒等著他。

    他粗聲道：“你老實待著，我去。小子，吃面行不行？”

    周溯：“行。”

    老秦拿著鋸子進了廚房，一步三回頭，朝曲榛喊：“你們說話不許關(guān)門，聽見沒？”

    曲榛茫茫然，關(guān)門干什么？

    深夜，老秦汽修店難得還亮著燈，這一次亮燈還不是因為他興致上來了想加班。

    他不僅沒興致，還得在廚房給闖進家里的臭小子煮面。

    氣死他了。

    車間里，周溯站在桌前，手里拿著曲榛的設(shè)計紙稿，垂眸看得認(rèn)真，許久都沒有動靜。

    曲榛在這樣的靜謐中變得有些不安。

    這不是她第一次嘗試設(shè)計賽車，但卻是第一次設(shè)計方程式賽車，偏偏看的人還是周溯。

    她難免會緊張。

    半晌，周溯放下設(shè)計稿，說話的聲音很輕，細聽竟有幾分溫柔，讓人疑心是否是此刻夜色太深。

    “改了上百次吧？”他說。

    曲榛杏眸微怔，難以形容這瞬間的感受。

    心臟熱熱的，像混球變成了一只超大的貓咪，她整個人都陷進去，它用毛茸茸的尾巴裹住你。

    它懷抱著你，問你今天是不是辛苦了，今天也很努力。

    周溯彎了下唇，黑色的眼睛很亮，“是我想要的車?！?/br>
    曲榛看見他眼里的躍躍欲試，看見因?qū)愜嚨南矏廴紵幕鹧妫部匆妼儆谥芩莸臏厝帷?/br>
    她忽然覺得很疲憊。

    曲榛蹲下身抱住自己，埋頭閉上眼睛。

    這個月她過得很不好，煩悶、挫敗、溝通不順，她在機械上是極有天賦的人，從小經(jīng)歷過的失敗很少很少。說句自負(fù)的話，迄今為止，她遇見過最大的難題也能在幾天之內(nèi)解決。

    她比誰都知道自己的優(yōu)秀，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能力。

    從小到大，因為說話結(jié)巴在生活受到的挫敗，她都在機械上找到了極大的安慰。這些無聲的機械和零件在她手里，被組成精密運轉(zhuǎn)的機器，巨大的成就感支撐著她度過以前算不上太好的日子。

    那些日子里，有車，有祁禹。

    這個月，她身邊什么都沒有，她像是在被丟在谷底，一次次抬頭仰望遙遠無垠的天際。

    她以為自己想看到希望。

    原來不是。

    原來她只是想聽一句“這是我想要的車”。

    周溯看著蹲在地上的女孩子，也蹲下去，她烏黑的腦袋對著他，整個人變成很小的一團。

    小小的，可愛又可憐。

    “曲榛，我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失敗。”周溯嗓音淡淡，“我拿過第一，也輸過，輸?shù)拇螖?shù)比拿第一的次數(shù)更多。每一次我都不甘心，不甘心沒有更強力的車，不甘心沒有更好的團隊。但我無法改變現(xiàn)狀，唯一能做的，是不斷去適應(yīng)、熟悉我的車，去融入我的團隊，來獲取最大的幫助?！?/br>
    “但是曲榛，事實是——”

    “在賽車?yán)?，只有我自己?！?/br>
    你也一樣，在你的賽道上，你只有自己。

    周溯寬大的掌心輕輕摁在女孩子的黑發(fā)上，聲音變得很低，“你要學(xué)會面對失敗，不要習(xí)慣失敗?！?/br>
    “但是，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br>
    曲榛低埋著頭，眼眶酸脹。

    老秦端著面站在車間門口，沉默半晌，看了眼熱氣騰騰的面，想著不如自己吃了。

    再去給周溯煮一碗，讓他多哄會兒小姑娘。

    算了，看在今晚夜色不錯的份上。

    老秦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

    那晚過后，曲榛的狀態(tài)煥然一新，又恢復(fù)了往常干勁十足、充滿自信的模樣，還比平時更愛絮叨。

    老秦耳朵都要聽得起繭子，又不能當(dāng)面說孩子，只能忍著。

    汽修店附近裝了新的監(jiān)控，家里的門鎖也換了最新的，他每天都得抽時間把監(jiān)控看上一遍，暫時沒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

    這天上午，曲榛準(zhǔn)備去趟車隊，下午和小組討論設(shè)計稿。

    老秦見她出去也不準(zhǔn)備出門買菜了，自己在家隨便糊弄著吃點兒，看著小丫頭撐著傘出門了，想起來喊：“讓周溯送你回來！”

    門口探出一顆腦袋，她大聲應(yīng)：“他不在！”

    老秦勉強道：“那就許枳風(fēng)?！?/br>
    曲榛沒吱聲，打傘走了。

    曲榛有陣子沒去車隊了，最近在畫設(shè)計稿，對方程式賽車又有了些想法，便過去看一眼。

    她不在這陣子，來了幾個新同事，挨個打了招呼就去摸車了。

    新同事們突然發(fā)現(xiàn)車隊里還有個這么漂亮的女孩子，都想湊過去套近乎，最后被機械師們一起摁住。

    “別去吵小榛果，人家工作呢。”

    “對啊，小榛果心里只有車，別去湊熱鬧?！?/br>
    “得虧許哥不在，工作不想要了?。俊?/br>
    曲榛沒聽到這些竊竊私語，蹲在地上把車從頭到尾摸了一遍，又跑到樓上去找技術(shù)總監(jiān)。

    再從技術(shù)部出來，已經(jīng)十二點了。

    她摸摸肚子，餓了。

    她準(zhǔn)備去車間找小顧，路上撞見提著外賣回來的喬如煙。

    喬如煙見到她也不驚訝，隨口問了句：“吃飯了嗎？”

    曲榛搖搖頭。

    “那就一起吃?！?/br>
    喬如煙不由分說地搭著她的肩，把人帶回了辦公室。

    喬如煙一邊拆袋子，一邊說：“這兩天食堂吃厭了，想吃火鍋了，干脆喊了外賣，正愁沒人陪我吃?！?/br>
    曲榛上前幫忙，兩人很快就擺好了鍋和食材。

    夏天室內(nèi)冷氣十足，火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曲榛喝著酸梅湯，聽喬如煙絮叨這個月車隊的事，說新來的車手是個迷人精，短短幾天就和大家打好了關(guān)系，現(xiàn)在在車隊如魚得水。

    “我還挺怕和這樣的人相處的?！眴倘鐭煼畔铝塑囮牻?jīng)理的身份，以個人的感受說，“總感覺像個不定時炸|彈，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爆了，就跟許枳風(fēng)那家伙一樣，隨時隨地散發(fā)魅力……啊，抱歉。”

    她嘴說快了，差點兒忘記曲榛還暗戀許枳風(fēng)。

    喬如煙看了眼曲榛的表情，比她想象的平靜很多，詫異地挑了下眉，饒有興致地問：“對他沒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