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 第19節(jié)
一個輕顫的好像帶哭腔的女孩聲音,兀地繃緊了游烈腦海里的某根弦兒,他身影也跟著急停。 一兩秒后,游烈落回長腿。 下頜線在某種微妙的情緒下繃得分明而凌厲,他微狹起眼,朝樓梯下的那層望去。 樓下也正死寂。 男生們顯然半信半疑,僵持了幾秒,有人嘲諷:“你不會想說,你就是論壇里傳的他那個女朋友吧?夢沒醒啊?” “……” 游烈側了身,靠上墻,冷淡嘲弄地等她扯謊。 樓下。 “我是他,他,”小姑娘怯生生扶了扶特別丑的黑框眼鏡,“我是他遠房小姑。” 游烈:“……” “?” 第12章 大尾巴 夏鳶蝶轉來新德中學的第一周,總算在整體風平浪靜的趨勢下度了過去。 但還埋了個定時炸彈。 “……” 周六早晨,游家二樓的客房衛(wèi)生間里,刷著牙的夏鳶蝶咕嚕嚕地吐完泡泡,在鏡子里抬起臉。 一失口成千古恨。 現(xiàn)在她要怎么給那群信了又沒完全信的小混混生們,拿一件游烈的物品,證明她是他遠房小姑? 尤其這一周內觀察下來,夏鳶蝶發(fā)現(xiàn)游烈這大少爺?shù)耐馓杹淼萌科⑿园凉恰砩舷卤人几蓛?,連一件飾品都沒有,遇上游烈以前她絕想不到,坤城首富的兒子竟然可以用身無長物來形容。 在說服游烈的問題前,單找一件能代表他的物品,就已經是個世紀難題了。 限期一周,下周一可就是“審判日”了。 想著,摘了眼鏡后那張清瘦蒼白的臉上更顯木然,夏鳶蝶掬起捧水,埋下頭去,用力揉了揉臉。 要不是怕在學校里生事,給游叔叔添麻煩,再影響資助,那她大概更想選和他們打一架吧。 夏鳶蝶沒情緒地耷著眼尾,一邊想,一邊拿起旁邊擱著的黑框眼鏡。 她仰臉,對著鏡子。 像是戴上一張面具一樣,鏡中的少女在戴上眼鏡后,也已調整好了溫吞無害的眼神和神情。 夏鳶蝶對著鏡里看了幾秒,轉身出了門,朝一樓走去。 司機叔叔特意提醒過她,雖然游家的生意繁忙,游叔叔也永遠在天南海北地飛在外面,但基本固定的是,每隔一個周末,游懷瑾就會回家一趟。 原本夏鳶蝶還不懂原因。 現(xiàn)在。 停在一樓樓梯口,少女抬眸,隔著木質的鏤空屏風,能看到餐廳的桌旁已經坐了一道清挺的側影。 純黑衛(wèi)衣兜帽折在男生的頸后,游烈松垂著半濕不干的黑發(fā),正屈著肘,隨意靠在餐桌桌棱前。 素來桀驁掛冷的眉眼,竟透出一兩分柔軟的松弛感。 應該是因為頭發(fā)沒干,還順毛的原因。 夏鳶蝶想著,走出鏤空屏風后。 給他布餐的阿姨聲音溫柔:“阿烈是昨晚回來的?應該回來得很晚吧,那一早還出去跑步?” “今早?!?/br> 夾著筷子的修長指節(jié)停頓,似乎不習慣這種長輩的親近。 停頓了下,晨起運動后的聲音依舊透點啞然質感,“習慣了?!?/br> 游烈話聲落時,聽見了什么。 濕發(fā)下,那雙黑漆漆的眸子無意地側撩過來,撥過下樓來的少女身影。 兩人同時一停。 新德中學的大休周末,一律閉校,住校生也是要回家的。 這就是游懷瑾每隔一個周末就會回家的原因。 夏鳶蝶想著,繼續(xù)走向餐桌:“趙阿姨?!?/br> “噯,”布餐的阿姨笑著轉過來,“小蝶也起來了?快過來,坐下吃早飯吧?!?/br> “好的?!?/br> 阿姨剛要轉身,想起什么,擦著圍裙轉過來,她謹慎地放輕了聲:“小蝶,你是不是還沒來得及和阿烈認識,他是……” “我知道。” 夏鳶蝶溫吞接話,眼角彎垂下來點,朝趙阿姨笑:“他是游叔叔的兒子,我們在學校見過。” “哎?你們已經認識了?那就好,我去給你拿早餐?!?/br> “謝謝阿姨?!?/br> “……” 少女帶著還未褪盡的笑容轉回,就對上了一雙凌冽冷淡的眼。 那人不知何時靠在了高背椅里,長眸低斂,薄勾著唇。放在這人身上,垂睨下來的幾分嘲弄都顯得倦怠清高。 …大少爺。 腹誹了句。 少女沒情緒地去拿桌上的水杯。 “今天怎么不叫了?!庇瘟夷每曜鱼暺饓K點心,放進骨碟里,他聲線冷淡松散著,像隨口問道。 夏鳶蝶放平杯子。 “什么?” “你最擅長的,叔叔阿姨,哥哥meimei,之類?!?/br> 夏鳶蝶頓住。 凌厲骨感的手腕將水杯一抬,游烈冷淡掀著漆眸,睨她:“之前不是叫得挺歡的?” “……” 夏鳶蝶正要說話,余光掃見趙阿姨端著粥碗過來—— 像是隱形但可見的,游烈?guī)缀跤X著他能看到,小狐貍身后搖著的大尾巴上炸起來的毛,一下子就服服帖帖地收回去。 還把尾巴藏了起來,低眉順眼地小口喝水。 “……” 游烈輕狹起眼,顴骨咬得緊了緊。 一種說不清的,略微煩躁又心癢的情緒,從不見光的身體深里一路泛上來。像被無形的狐貍毛勾扯著,叫人躁戾。 唯一的紓解方法,好像就是把藏起來的狐貍尾巴拎出來。 被掀了尾巴的小狐貍不知道還能不能野這么歡。 夏鳶蝶是在趙阿姨在她面前放下粥碗的一個空隙里,察覺那點莫名的危險感。 少女還在和阿姨說笑著,身體已經下意識仰臉,朝長桌側望去。 然而被趙阿姨身影攔住了。 等人影退開,好像只是夏鳶蝶的錯覺——游烈懶撐著顴骨,依舊是那副冷冷淡淡誰也不想搭理的倦怠少爺樣了。 “?” 夏鳶蝶微微歪了下頭,還是不想計較,低下頭去喝趙阿姨做得香噴噴的甜粥。 有點意外。 夏鳶蝶來的第一個大休周末,游叔叔人就破了例沒回來。 話是午飯前她下樓時,在一樓樓梯中間聽見的。聽得幾分模糊,只隱約辨識到是游叔叔在國外參加一場國際級的科技公司領軍人物峰會,時間上趕不及,這個周末的例行家庭會餐就免了。 傳話人說完后,夏鳶蝶沒有聽到游烈的任何聲音。 要不是確定傳話的人不會是在自言自語,她大概都要以為游烈不在樓下了。 估摸這是對話結束的前奏,夏鳶蝶又輕著腳步,慢慢往樓下走。 也是這一秒。 “游總對這周末失約很抱歉,”傳話的人斟酌著語氣,“作為補償,這個月他往您的零花錢卡里多劃了三十萬,讓您買件自己喜歡的禮物。” “——” 夏鳶蝶一抖,沒來及落的腳尖上拖鞋沒掛住,掉到樓梯棱上,然后一路翻滾,噼里啪啦就滾去了一樓。 少女怔站在樓梯上。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驚的是拖鞋它自己長腿跑了。 還是先驚“零花錢卡”和“多劃了三十萬”。 山里出去打工的,拼死拼活,一年也就帶回去兩三萬。三十萬,可以把她來的那個地方的人的時間買下十年。 一頓飯可真值錢啊。 就仿佛,他們用的不是同一種貨幣一樣。 雖然夏鳶蝶一直很清楚,但大概也沒有哪一刻,她這樣明確地看見她和游烈確實在兩個世界、以及這兩個世界之間的距離到底有多云泥天壤之別。 而更殘酷的,是在拖鞋摔落前她分明清楚地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