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和這兩位jiejie想問你幾件事。”鐘言笑著說，“你家大人在嗎？”

    男孩兒摸著門框，不知所措地往后看。

    “他們在嗎？”鐘言又問。

    男孩兒這才點了點頭，回頭說：“爸爸mama，這個叔叔想要進來，可以開門嗎？”

    何問靈和白芷則同時皺眉，他爸媽不是都死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飛練：第一次表白，就這樣被師祖忽略，今晚哭出一個洞庭湖來。

    鐘言：誰信你啊，二次元。

    第104章 【陰】樓蛞蝓8

    小男孩兒回過頭問,然而身后并沒有人回答，可不一會兒，他緩緩地拉開了205的防盜門。

    隨著防盜門的折疊,這間房子對鐘言、白芷和何問靈敞開了,男孩兒也讓開了位置：“叔叔jiejie們,請進，爸爸mama說有客人來，我要有禮貌?！?/br>
    “謝謝。”鐘言并沒有直接進去，反而先在門口拱了拱手,仿佛這屋里真的有鬼，他必須講個禮數(shù)才進。只是他心里默默地嘀咕著,為什么她倆就是jiejie,我就是叔叔？難道是因為我穿正紅色嗎？正紅色多好看啊，不想和不懂正紅色的人和鬼打交道。

    等到邁進205的房門之后，鐘言先是聞到了一陣飯菜香。這飯菜香也讓白芷同時警覺起來,先把何問靈護在后面，如果家里沒有大人了，這家里是誰在做飯？

    “叔叔jiejie，你們要不要換拖鞋??？”男孩兒比他們矮小很多，要抬著頭才能看他們,“可是家里最近好亂，我不知道爸爸mama把拖鞋收到哪里去了?！?/br>
    “那就不麻煩了,叔叔和jiejie們坐一會兒就走,不耽誤你們吃飯?！辩娧悦嗣男∧X袋,“你叫什么??？”

    男孩兒眨了眨眼睛：“我叫徐星辰,我六歲,再過幾個月就要上小學(xué)一年了?！?/br>
    “真乖。”鐘言隨手掏出一塊正常的水果糖來,“這個給你?！?/br>
    “謝謝叔叔?！毙煨浅接米笫纸舆^糖，轉(zhuǎn)身跑回了茶幾旁邊，往沙發(fā)上一蹦，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了上去。

    只不過，他的眼神總是看著沙發(fā)的另外一側(cè)，就仿佛是……那邊坐著人。

    可是在鐘言的眼里，沙發(fā)那邊就是空著的。

    水果糖由鐘言精心挑選，送貨上門，為了照顧小孩子的心情，他特意選擇了一款卡通聯(lián)名的糖果，但具體聯(lián)了什么卡通人物，鐘言并不了解。但徐星辰肯定很喜歡，否則也不會一直抓著不放。

    上次他看到徐星辰，是205的門口在做法事，只是遠遠一眼。當時鐘言對這孩子的第一印象就是又白又瘦，精神不是很好。這會兒離近了再看，比遠遠一看更白。他確實瘦，體重肯定低于這個年齡的平均水平，坐在沙發(fā)里十分不安。

    明明這是他自己家，可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非常奇怪，好似從小生長在一個家教過于嚴格的家庭當中，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唯一明顯的神情就是小心翼翼地看向沙發(fā)遠端。

    “你在看什么??？”鐘言選擇坐在離他不太遠的位置上，白芷和何問靈也想坐，但這裙子根本坐不下去，一坐就要走光了。

    “沒事，你倆去餐桌旁邊坐吧，他一個小孩子，不懂這些?！辩娧钥闯隽送榈膿?dān)憂，于是白芷和何問靈先后和徐星辰打過了招呼，果斷坐到了客廳的餐桌邊上。

    但是坐在這里，兩個人的眼睛也沒閑著，時不時打量著餐桌和廚房。何問靈這幾天都在609里躲著，但現(xiàn)在有了鈴鐺的保護，一時半會兒還算安全。這里和她想象中的“父母雙亡屋”差別巨大，她想象中是各處凌亂，家里充滿悲涼，一個小孩子肯定不會照顧自己，哪怕老街坊們每天都來送飯，也不可能過得很好。

    可眼前，完全出乎意料。

    家里不僅非常整潔，還挺溫馨的，好像夫婦倆根本沒舍得離開，還留在205里面照顧兒子。

    白芷也是相同的看法，她伸手拿了一下桌上的牙簽盒，看了看底部。底部竟然也沒有灰塵，這不太對勁。

    她和鐘言一起搭幫結(jié)伙“過日子”很久了，兩個人不怎么缺錢，經(jīng)常會請小時工來做家務(wù)?？墒悄呐略俸玫男r工也不會清理這樣干凈，能邊邊角角照顧到的人，只能是家里人。

    何問靈則看向了廚房，她聽鐘言說起這屋里鬧鬼，說還有一個阿姨親眼目睹廚房里有大人。這會兒她悄悄地瞥向廚房地面，地板磚是非常古老的綠色菱形磚，但并沒有人站著。

    她再看向灶臺，煮著一鍋粥。但最奇怪的就是菜板了，上面居然放著切到了一半的西紅柿，看起來還挺新鮮。忽然一聲尖銳的口哨音闖入了何問靈的耳朵，她趕緊看向廚房的另外一邊，原來是電子開水壺。

    太奇怪了，這一切都不像是家里只有徐星辰，倒像是徐義和張芙都在。仿佛兩夫妻就在廚房忙活著，只是出去一趟，一分鐘之后就能回來。

    可實際上，他們的尸體都已經(jīng)被火化了。

    鐘言也聽到了開水壺的聲音，但他并沒有站起來幫忙。反而是徐星辰自己跳下沙發(fā)，穿著拖鞋跑進了廚房。他夠不到開水壺，還需要拿一個小板凳來踩，整個人晃晃悠悠地站上去，十分費勁兒地拿起了裝滿開水的壺。

    開水在guntang的壺里左搖右晃，時不時從壺嘴里漫出幾滴，順著壺壁流下。

    徐星辰像是被燙了一下，整個身子朝右邊歪倒，兩只小手注定拿不動沉重的水壺，眼瞧著就要人摔水灑，變成一場人間慘劇。就在這時鐘言一只手托住了壺，轉(zhuǎn)手將水壺放回方才的位置，另外一只手從背后托住了徐星辰。

    “小心點兒?！辩娧詫⑺麖男“宓噬媳Я似饋?。

    “謝謝叔叔。”徐星辰驚魂未定。

    “這種事太危險了，家里只有小孩兒的話是不能做的，明天叔叔就和隔壁的鄰居說，不讓你動開水壺了?！辩娧韵葯z查了一下他的手有沒有燙傷，“這么高的水壺，是誰幫你放上去的？”

    徐星辰?jīng)]有直接回答，可是眼神卻不自覺地看向了沙發(fā)那邊。

    何問靈、白芷、鐘言，順著他看去的方向轉(zhuǎn)過頭，舊舊的布藝沙發(fā)上空空蕩蕩。

    鐘言轉(zhuǎn)了過來，蹲下問：“是你的爸爸mama把開水壺放上去的嗎？”

    手里的糖紙攥得噼啪直響，徐星辰終于點了點頭，又快速地看了一眼何問靈。

    何問靈摸了摸項鏈，他好像在看自己胸前的鈴鐺。

    “那你告訴叔叔，他們現(xiàn)在坐在哪里??？”鐘言摸了摸孩子的后脖子。

    小孩兒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嚇壞了，對身體接觸一概抗拒，縮著脖子躲了躲。他站到了電視柜的旁邊，整個人還沒有屋里的綠植高大，在深綠的葉子后面，他整張小臉白得發(fā)綠。

    “廚房里的飯也是你爸爸mama做的嗎？”鐘言往他那邊走了半步，不敢嚇著他。

    徐星辰點了點頭，將臉轉(zhuǎn)了過去。

    鐘言再往前走了半步，從袖口里拿出一面小鏡子?！吧匣刈龇ㄊ碌哪菐讉€人不合格，他們是不懂裝懂，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屋子里必須弄個法陣才能擋煞，否則你爸爸mama不走，不放心你，他們沒辦法輪回，這家里也永無安寧。”

    鐘言剛剛說完，徐星辰旁邊的電視機嘩地一下子，亮了。

    屏幕里出現(xiàn)了兩個人，雖然鐘言不認識他們，但直覺告訴他，這兩個人應(yīng)該就是張芙和徐義夫婦。兩個人正帶著孩子在街心公園玩兒，用攝像頭記錄下孩子長大的點點滴滴，畫面里的男人和女人都非常幸福，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親著寶貝兒子。

    可以看得出來，徐星辰真是他們的掌上星辰。

    而在他們手中的徐星辰還是一個不會走路的小孩兒，被放回兒童車里的時候不哭也不鬧。

    畫面一黑，屋里回歸安靜。

    徐星辰在巨大的葉子后面，偷偷地看著鐘言，時不時掃一眼何問靈。何問靈又一次摸了鈴鐺，看來他當真喜歡這個小玩意兒。但這是自己保平安用的，不能隨便送給別人。

    白芷不知道什么時候皺起了眉頭，何問靈看到了，朝她點了下頭，意思是，你放心吧，你的鈴鐺我不會給別人。

    畫面滋啦滋啦地亮了起來，這回，錄像里的徐星辰長大了一些，左手拿著一個勺子，正在往嘴里塞什么吃的。張芙在旁邊鼓掌，徐義則一邊拍攝一邊拿紙巾過來，幫著徐星辰擦嘴。

    畫面又黑了，屋里不僅是安靜，還有些憋悶。

    滋滋，電流聲再次響起，電視機如約而至一般再次打開了，不知道是不是電視機有點舊，出現(xiàn)了非常少見的黑白灰雪花，看著像馬賽克。這回，拍攝錄像的人變成了已經(jīng)會使用手機的徐星辰，最先出現(xiàn)的是一個小蛋糕，上面插著一個數(shù)字蠟燭“4”。

    “祝我們的寶貝四歲生日快樂！”徐義說，“小小男子漢越來越大啦，以后長大要保護mama。”

    張芙坐在丈夫身邊，臉上寫滿了幸福?？梢砸姷萌兆与m然不是大富大貴，但已經(jīng)滿足。

    “那我保護mama，誰來保護我?。俊毙⌒〉男煨浅教岢隽艘粋€有點幼稚的問題。

    父母聽完相視一笑：“當然是爸爸mama一起保護你啦，爸爸mama永遠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爸爸mama永遠永遠不會離開你的?！?/br>
    “爸爸mama永遠永遠不會離開你的?！?/br>
    視頻陷入了反復(fù)循環(huán)的故障，不斷重復(fù)地播放著這一段。已故之人的聲音不斷盤旋在空蕩蕩的兩室一廳里，怎么都轉(zhuǎn)不出去。廚房的門簾被穿堂風(fēng)吹動，茶幾上泡著兩杯很濃的烏龍茶，門口擺放好的拖鞋并排靠墻，而廚房里，咕嘟咕嘟煮著的粥也好了。

    一切如舊，就如同沒有發(fā)生慘案時一模一樣，就好像時間在這家里按下了休止符，蒙著一層懷舊唯美的靜好。唯一戳破這層靜好的就是電視機，它壞了，一直循環(huán)，直到夫妻倆的話和他們的臉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歪曲和損傷。

    人的面部有些扭曲，聲音也變得不像真人，像是模仿人聲的ai語音，少了感情，少了陰陽頓挫。

    鐘言看著屏幕里的那兩個人，朝著徐星辰伸出了手：“來，出來，不用怕，叔叔再和你說兩句話就走了?！?/br>
    徐星辰?jīng)]有去抓鐘言的手，但反復(fù)猶豫之后還是走了出來。

    “叔叔想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寫，能寫在叔叔的掌心里嗎？”鐘言伸出了右手。

    一只小小的左手伸了過來，在鐘言的掌心里寫下了三個字。白嫩的指尖盡管虛弱無力，可它仍舊帶有人類的溫度，鐘言的掌心反而冰冰涼涼。

    “都會寫自己的名字了，真了不起?！辩娧赃诉淖笫郑謫?，“告訴叔叔，你爸爸mama在哪里?。俊?/br>
    徐星辰看了看他，最后視線擦過了他的身體，緊張地看向他背后的沙發(fā)。

    又一陣穿堂風(fēng)吹了過來，吹動了鐘言的發(fā)梢。他回過頭去，沙發(fā)上仍舊空空如也。

    兩分鐘后，他們就從徐星辰的家里出來了。這時候天黑了不少，樓下的路燈紛紛亮起，飛練也從鐘言的衣服里鉆出來，雖然不用呼吸，但還是張開嘴巴，使勁兒地喘了喘。

    “先回去換衣服吧?！辩娧哉f。

    三個活人帶一個紙人先回了609，白芷和何問靈換回以前的衣服，活動才自如起來?？赡苁且驗橛辛吮傩扳忚K的保護，這回何問靈沒有被任何東西附身，鐘言檢查她之后又帶著飛練出了門，這回他們的目標是四層。

    他們來到了四層，找到了事發(fā)時記錄下童盼最后那段影像的攝像頭。

    “師祖為何悶悶不樂？”飛練掛在鐘言的頭發(fā)上，像蕩秋千。

    “擔(dān)心著蕭薇，自然樂不出來。”鐘言勉強地笑了一下。

    他在人間活得久，算是半鬼，所以自然會因人間的困擾憂愁。飛練是鬼子，他可不覺得鬼煞現(xiàn)世是什么大事。

    “不是已經(jīng)算過卦了么？”飛練停頓一下，爬上來說，“還是說，師祖擔(dān)心鬼煞和現(xiàn)世重疊？”

    “是，就擔(dān)心這個?！辩娧悦夹牟徽?，“如果第六醫(yī)院有鬼煞出現(xiàn)的能量波動，我就不這么擔(dān)心了，這是正常的?？傻搅爽F(xiàn)在，除了咱們，誰都不知道有一個煞在市中心的人口聚集地出現(xiàn)了，不知道卷進去多少人，也不知道從里面出來了多少人?！?/br>
    “師祖擔(dān)心這是鬼在作怪？”飛練忽然問得很尖銳。

    鐘言搖搖頭。

    “自然不會是。”飛練輕松地說，“鬼就是鬼，鬼才不想著殺人，不想著害人，但遇上了，殺了，害了，都是沒辦法的事。就好比鬼煞，我娘親可從沒想著要殺多少人，只不過遇上險惡風(fēng)水出現(xiàn)于世。”

    “我也這樣想。”鐘言肯定不會把這口黑鍋扣在惡鬼的身上。

    “再有，鬼犯不著這樣做。”飛練又說。

    鐘言點了點頭。

    “師祖，你是了解我們的?！憋w練雖然只有顏文字的五官，可無比的嚴肅，“鬼所在的世界高于人的現(xiàn)世，惡鬼的級別高于人類，惡鬼，根本就不關(guān)心人類的死活，就好比遠古的巨神，根本就不插手人類的生存。但活人只能對那個世界望塵莫及，滲透個一星半點就嚇得要死?？晌覀円坏┏霈F(xiàn)，就能攪得人間大亂?！?/br>
    “人根本就不是鬼的對手，更何況惡鬼。就好比，人類會故意針對螞蟻么？并不會，只不過走著路踩一腳，或者不小心將水灑在了螞蟻窩上?？晌浵伒纳拖伻涸庥鰟邮帲谑撬鼈儜嵟?，恐懼，不知所措，殊不知，人根本沒看到它們。再有，人如果將一只螞蟻從地上拿起來，放在幾十米之外，螞蟻照樣理解不了，只會覺著經(jīng)歷了一場難以解釋的穿越，這便是鬼煞了?！?/br>
    “你這些都是從哪里看的？”鐘言覺得他所說皆對，鬼從不關(guān)心人類死活，只是他沒想到，飛練的理解能力和表達能力進展飛快。

    “有些從書上，有些是我自來就懂的，好比我說我喜歡你，這就是我自來懂的，并非玩笑?！憋w練說完指了指上方的攝像頭，“師祖是不是想我上去看看？”

    又一次聽到“我喜歡你”，鐘言仍舊不以為然，只是心里有點震動，飛練他居然有人類的情感認知，真是萬萬沒想到。沒等他回答，飛練像個眼里有活兒的小員工從他肩膀跳了下去，脆弱單薄的紙身子順著長了青苔的墻面一直往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