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骨輪回[無限] 第115節(jié)
“今年冷得早,聽他們說明日就要下小雪了。”元墨護著碗。 “這會兒就下雪?可真反常?!辩娧运懔怂銜r日,比往年提前一個月呢,“咱們快走吧,你家少爺一定餓了,到時候該著急了?!?/br> “您放心,少爺就算餓了也不會急,他從前哪怕餓了也不說,坐在桌邊看書、寫字,愜意著呢……”元墨說完就看到了少爺。只見秦翎正站在門檻里頭往外扔什么東西,地上好多生米,那只鎮(zhèn)宅的大公雞正在地上叨叨叨。 “我餓了。”秦翎又給灑了一把米,一邊喂雞一邊散發(fā)餓肚子的怨念,“……你們怎么去那么久?” 鐘言看著正在喂雞的讀書人:“……” 元墨也沉默了,少爺?shù)男宰愚D(zhuǎn)變好快,成了親就是不一樣啊。 “沒事你喂它干嘛?它記仇,總是啄我?!辩娧远阒u往回跑,一下子跳進門檻。公雞還想追,結(jié)果因為被拴在外頭進不去,扭頭就去啄元墨。元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進來,一進屋就看到少奶奶在和少爺發(fā)脾氣。 秦翎坐在鐘言旁邊:“你別氣了,我只是喂喂它?!?/br> “它啄我,你還喂?”鐘言扭頭不看他。 “好了,往后讓翠兒和元墨去喂,我不喂就是?!鼻佤嵴f著說著,心思跑到了別處?,F(xiàn)在心情很不一樣,畢竟小言已經(jīng)不是她了,而是他。 若只是月事不來,他還不足以斷定,再加上他身子的異樣,必定是了。 鐘言噘著嘴,嘴上能掛一個油瓶:“那你一會兒去拔幾根雞毛,我要做毛毽子?!?/br> 秦翎看愣住,原來男子也可以噘嘴的么?還噘得這樣可愛,俏皮,讓人挪不開視線?!斑@、這不好吧?!?/br> 鐘言哼了一聲,瞪過來。 秦翎立即心軟了,可又覺得那雞無辜,不該受這無妄之災:“那雞好好的,我去拔毛便是傷它,它是生靈也會疼痛……這樣吧,我日日去看著它,掉了成色好看的毛就立馬給你撿起來,攢夠了給你扎個毛毽子來踢?!?/br> “這可是你說的?!辩娧赃@才滿意,“它也不能進屋?!?/br> “不進?!鼻佤崂^續(xù)看著他,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奇女子……不是,奇男子。 元墨趕緊放下白米粥跑了,不打擾主子們恩愛。等元墨走了,秦翎才問:“小妹怎么樣?” “沒事,她想娘親了,所以讓我陪陪她?!辩娧越o他喂了一口黃筍片湯,“你們娘親……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必須得好好問問,如果有人要動心思做手腳,動到他們娘親的身上,保不齊這兄妹倆都會上當。秦翎咽下湯,滿臉幸福地回憶:“娘親是個溫柔的人,她和你一樣,對我很好?!?/br> “誰讓你說這個了。”鐘言受不了,讀書人真是可怕,總是夸獎他,仿佛自己是什么天下至好之人。哪里是啊,他連人都算不上。 秦翎一邊說,一邊繼續(xù)消化小言是男子的事實?!澳镉H她什么都喜歡,種花、廚藝、女紅,樣樣都會??墒撬湍悴畈欢?,不怎么會讀書,我四歲時就可以給她講字了。我想,娘親她在家做女兒時一定貪玩,看書就犯困,心思都在別的上。” 這聽著倒是個可愛的女子。鐘言又問:“那她怎么嫁了你爹呢?她娘家呢?” “這我也不清楚,估計是娘親的雙親逝世于生我之前,而且必定是大富大貴人家?!鼻佤嵯胱ニ氖郑蛇€是在猶豫性別之分。男子之間相互抓手算什么?總不能是拜把子吧。 他慢慢地將娘親的事全告訴鐘言:“單是看娘親的嫁妝就能猜出她是千金小姐,娘親走了之后,留下的東西沒怎么動,我和小妹一人一半。曾經(jīng)我以為自己命不多時,又無心娶妻,所以將好的都分給小妹,做她將來的妝奩。這樣即便我不在了,她婆家看她妝奩豐厚也不敢對她如何,必定珍之重之?!?/br> 鐘言呵呵一笑,這傻子,真不知道多少女兒家的嫁妝被婆家貪圖了。 “如今你我成親,你放心,我自然不虧待你?!鼻佤嵴f完便可憐兮兮地看向他。 鐘言也看了他:“你就是不想吃雞蛋,對吧?” “可以么?”秦翎沒想到被他看破。 “不可以?!辩娧詫㈦u蛋掰開,塞他嘴里。 外頭的風明顯更涼了,很是刺骨,吃完這頓飯鐘言就在院里等著,不知道秦守業(yè)什么時候回來。等到傍晚,外頭好一陣熱鬧,沒想到秦守業(yè)和二夫人居然這會兒才到。不過也好,因為他們回來晚,今日特意免了請安的禮數(shù),一概明日再說。鐘言也樂得自在,專心致志地疊了一艘紙船,揣在袖子里等著用。 等到吹了燭火,秦翎又一次睡下,鐘言再次帶著元墨溜出來,還是往湖邊去。先不管丫鬟不丫鬟,今夜說什么得把那蛹翻出來,說不定還是一個活蛹! 作者有話要說: 秦翎:不用別人動手,我自己掰彎自己。 鐘言:有本事自己把雞蛋吃了。 第92章 【陽】畸皮蛹6 湖邊一片安靜,而湖心則蓮葉搖晃。 鐘言站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手里捧著他白日里辛辛苦苦折好的紙船。可并沒有馬上放下去,反而轉(zhuǎn)手遞給元墨:“幫我捧好了?!?/br> 元墨趕快雙手捧?。骸澳鍪裁??” “請位紙人送我過去?!辩娧哉f得輕巧,手里慢慢地撕著紙。元墨也是紙人,可是卻看出少奶奶現(xiàn)在撕的這個和自己不一樣,于是問:“這有何不同呢?” “這紙人得穿鞋,你又不穿?!辩娧孕α诵Γ瑢⒓埲诉f給他,然后繼續(xù)撕紙給紙人做鞋。他動作很快,一看便知是個用紙張道術(shù)的高手,很快就捏出兩只小小的鞋子,套在了紙人的身上。 元墨更不懂了:“那您當時怎么不給我做鞋?” “穿紙鞋能有什么好事?你以為我是不舍得給你撕紙???”鐘言彈了他一個腦瓜崩,“穿紙鞋首先這人就不是人了,生氣全無,其次,鬼走路又不毀鞋,專門做一雙是為了給船夫?!?/br> “船夫?”元墨揉著腦門兒,眼里浮現(xiàn)敬佩,少奶奶可真是博覽群書之人,懂這么多,怪不得能和少爺整夜整夜說話。 “是啊,給船夫做的,因為船上打滑,所以船夫很少穿鞋,也叫作‘赤腳漢’。而能穿上一雙舒服的鞋子,是天下船夫的心愿,你不把這愿望給人家實現(xiàn),人家為什么要幫你干活?”鐘言給紙人穿好鞋子,放在船上,這才鄭重其事將船放進水里。 周邊并沒有風吹起來,可奇怪的是,船放進去之后便動了起來。如鏡的湖面開始有了漣漪,層層疊近,將小船往湖心送去。 元墨看著看著那船,竟然覺著有些頭暈。“它要去哪兒?” “咱們跟著去就是?!?/br> 少奶奶在旁邊說話,可那聲音忽近忽遠,最近的時候像在耳邊,最遠的時候像在天邊。元墨聽不清楚,只覺得頭腦越來越暈了,暈得他快要站不住。忽然一個彎腰他趕忙扶住少奶奶,在抬頭,周圍竟然全部都是水。 身體還在搖晃著,身子的重心都找不穩(wěn),元墨定睛一瞧,他們竟然不在岸邊,而是在船上了! “少奶奶!這……”元墨大驚失色。 鐘言就坐在他的對面,見怪不怪地笑他:“你以為我折紙船要干什么?當然是一起過來?!?/br> “這就是紙船?”元墨不放心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船身是紙漿白色,可摸著很是厚實。 “別摸了,這就是我做的那只船,船底也抹了油,散不掉。咱們兩人皆是生魂不全之人,離魂術(shù)最好施展,所以一下子就過來了?!辩娧钥聪蛩闹埽澳闱?,岸邊那是什么?” 元墨順著少奶奶的指向去看,嚇得一驚一乍:“天爺!見鬼了!” 岸上站著兩個人,一個穿白色長衫一個穿青色小褂,直勾勾地看著湖心這邊,僵硬地朝他招著手。慘白無色的臉帶著一絲笑容,頭發(fā)還隨風而動。 “你這孩子就是不穩(wěn)重,將來怎么單挑大梁?”鐘言又給他一個腦瓜崩,“那是咱倆的身子!” “我知道,但看著也太……瘆人?!痹孀×四X袋,生怕再崩一個。他再次朝岸邊看去,那兩個身子還朝他們招手,可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實的。忽然船身震動,元墨趕緊扶穩(wěn),再一抬頭,目瞪口呆地望著上方。 巨大的、參天高的蓮花枝子從眼前緩慢滑過,枯萎的蓮蓬宛如一座山峰,投下震人心魄的陰影,遮天蔽日般的蓮葉又將天幕完全遮蓋住,如吃人的怪樹。船身在蓮葉中穿行,世間萬物都變得扭曲而龐大,等元墨緩過神來,一顆從干枯蓮藕里掉出的蓮蓬子剛好落入水中。 而掀起的水花差點將船翻過去。 清澈的湖水能一眼看到湖底,元墨小心翼翼,看著那顆飽滿的蓮蓬子忽悠忽悠地下沉,一直沉進了黑色的淤泥當中。身后傳來嘩啦嘩啦的劃水聲,他不敢直接回頭,只敢低著頭往后看一丁點兒。 余光里,他身后還站著一個人,正在劃船。而這人的腳上就套著一雙白色的鞋。 元墨一個哆嗦,立刻回過身?!笆谴??” “嗯?!辩娧渣c了點頭,“這湖看著不大,其實往里頭走還是深了些。你下過水對吧?” “下過,以前給四小姐撿過東西。還有一年,丫鬟jiejie們說臉上長痘,想喝蓮子水,我下水撲騰兩下就給她們摘了,她們給我買了糖瓜?!痹卮稹D菚r候他可真不覺著這湖又大又可怕。 話音剛落,船身又開始猛烈地搖晃,元墨還以為又是什么蓮蓬子掉在旁邊了,卻驚覺周圍起了好大的漩渦。他看向水面,漩渦越轉(zhuǎn)越小,直至不見,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正當他松了一口氣時,船身再次猛烈地動了起來。 一條比船身還大的背鰭從旁邊一滑而過。 “這!”元墨跟著看,果然瞧見了薄如蟬翼的魚尾。他再低頭,船身四周不知何時圍了好些紅鯉魚,一個個凸著眼睛,張著大口,盯著他沒完沒了地看。 更可怕的是,這魚還不是只有一層,在稍暗的湖水下層還不知道有多少,數(shù)不清的魚眼睛藏在看不見的地方。 “快坐好!”鐘言實在看不下去了,“小心點兒,一會兒讓魚吃了你!” “這魚還能吃我?”元墨一陣后怕。 “水本陰,魚乃水中生,自然能吃了你?!辩娧岳卫蔚剡皼r且魚的食性最雜,你給它吃死人腐rou它都吞,在它們眼里咱們可不就是上佳的點心?” “唉,我還以為它們只是看看呢?!痹謱W了新東西,急忙坐好,“咱們要飄到哪里去?” “船家會告訴咱們的?!辩娧圆唤辜保诩埓旅嫱苛饲佤岬难?,這船到了地方自然就停。 小船繼續(xù)搖晃,一直在湖里繞彎子,可見那蛹藏得多迂回。元墨沒怎么坐過船,自然不好受,暈得他不停地揉眼睛,可這會兒顧不上難受只想著趕緊找到那東西。不知過了多久,船停了。 這是怎么了?找到了?元墨緊著看少奶奶,可鐘言并沒說話。 只是短暫地停了一下,隨后這船便繼續(xù)漂流,奇怪的是再未像方才那般搖晃。元墨好受許多,想問問主子這事成了沒有,可見主子那樣嚴肅,便沒多嘴。 船繼續(xù)漂,這回是穩(wěn)穩(wěn)當當,就在元墨覺著沒事了的時候,船停了。然而離岸邊還早著呢,遠遠不到。 身后嘩啦嘩啦的水聲也停下來了,船夫沒再動作。元墨繃著脖子,眼神貼著船底往后瞟,只看到紙鞋破了。 不,不是破了,而是被水洇濕了。 不知什么時候,船進了水。 “進水了!進水了!”元墨急忙用手掬水,顧不上自己也是紙人,“少奶奶你快跑!這船不行了!” “不,不是進水了,是有東西跟上來了?!辩娧钥聪蛄撕?。元墨也跟著看:“是魚?” “不是,但我想……那東西就黏在船下面,不然咱們的船怎么會不搖晃了?”鐘言話音剛落,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扒住了他們的船沿,手好似泡了許久,已經(jīng)泡爛了皮rou。原本應當是手背的地方露著骨頭。 元墨往后一縮,怪不得這船后來穩(wěn)穩(wěn)當當,敢情是這東西黏在船底!它是什么?什么時候上來的?還沒等他想明白,小小的身子已經(jīng)擋在了鐘言前面:“主子您快走!” “你靠邊!”鐘言再次給他拎回來,對付這種東西自己綽綽有余。元墨的紙身子沒什么分量,一下子被拎到少奶奶的身邊,正前方剛好是船夫,披著蓑衣,戴著一頂斗笠。臉上蒙著一張紙,看不出什么臉色,風吹起一角,元墨怎么都覺著這船夫的臉像大少爺。 而鐘言已經(jīng)抓住了那只枯手,嘎嘣一下折斷了。 “是皮,不是蛹?!辩娧詫⒛侵皇秩踊睾?,隨后抓著船沿的那東西也沉下去了。小船再次動了起來,船夫轉(zhuǎn)過身去,元墨想再看看他什么樣子都沒機會。 “什么皮?”他忽然扭頭問,“不是那蛹嗎?” “不是,這叫‘畸皮蛹’,是會掉皮的?!辩娧哉f,“張開給我看的那條層生魚便是受了這東西的侵蝕,從正常的魚變成了層層疊疊長rou。這蛹起初很小,大概也就是一顆蓮子那么大,藏在淤泥里頭,誰都找不見。隨著它慢慢長大,秦翎身上就長出了膿包?!?/br> “等到它再大一些,每年蛻皮一次,逐漸頂出了淤泥,便開始被湖里的鯉魚分吃?!?/br> “你可知魚性?魚性猛烈,貪食且不忌,同類相殘且食子。一旦有一條魚的鱗片受傷,其他的魚便會群起而攻之,不消幾日就會將那魚的半邊身子吃完,所以水里經(jīng)常能瞧見半身魚。露著刺,少了一半的rou,還在劃水?!?/br> “生產(chǎn)出來的小魚苗若不留意,也會瞬間被雌魚吃掉。這樣的魚圍著那蛹,東一口,西一口,那蛹受什么傷,秦翎身上就什么樣。你仔細想想,是不是?” 一語點醒夢中人,元墨眼前一亮:“是了是了,郎中看過少爺?shù)膫?,那傷口確實古怪。那就是魚啄出來的,傷口宛如魚口!” “沒錯,那樣深的傷口就是魚口,且無藥能治,當真吃苦……不過這蛹已經(jīng)離開了水,秦翎那傷明日必定不會潮濕,只是咱們得趕緊找?!辩娧灾凰闪税肟跉?,“得趁著這東西還小的時候抓住,殺之,否則等到畸皮蛹長大了,蛻皮到和你家少爺一個歲數(shù),那才是真正的不好辦。” 眼瞧著快到岸邊,元墨點了點頭:“它若想害人必定不會遠離,一定在宅子里!只是……大夫人那事您有頭緒了嗎?” 鐘言愁就愁在這里,他不僅沒頭緒,還察覺不出院里有鬼,這才叫可怖。從前百試百靈的銅板手串不管用了,變成了六枚普通的銅錢,他不知道那人想用大夫人的樣子來騙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