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骨輪回[無限] 第81節(jié)
鐘言拎著它的脖子揪了起來,再次扔出一把薏米,薏米還未落地就全部吸滿了水汽,手里咬人的東西頓時消失了。他再次看向四周,又有一道人影沖了過來,栽進了他的懷抱。 “少奶奶!”元墨將他摟住。 張開靠在墻上大喘氣,方才發(fā)生的一切轉瞬即逝,可是又讓人驚恐萬分。先是元墨對他說那尸首笑了,緊接著元墨就變成了鬼,他立刻揮刀過去,隨后少奶奶就沖了進來。 可是少奶奶沖進來之后也不對勁,像是抱住了什么東西,連續(xù)灑了兩把米之后他又抱住了元墨。 怎么回事?張開再次看向地上的尸首,雖然還沒搞懂,但這一切想來和這死人有關! “好了,沒事了。”鐘言勸著元墨,腕口的銅錢震得沒完沒了,他雙目一瞇,果然,有人知道秦翎沒死,迫不及待要動手了。 “剛才我看到那尸首笑了,然后你也變成了鬼?!痹磸痛_認眼前這個才是真的,確認完之后就忙不迭地告狀,“后來張開用刀砍了那鬼!” “什么?”張開剛把刀從木垛子上拔出來,“我明明看到是你變成了鬼!然后少奶奶就沖了進來!” 元墨一怔,竟然這樣?原來他們看到的鬼都不一樣嗎? “你們別爭了,這是幻術?!辩娧运砷_了懷里的元墨,轉手挽起袖口來,只見小臂有一個青色的牙印,“每個人看到的鬼都有所不同,你看見是我變了,我看見是你變了,多虧得張開身上那把殺豬刀有煞氣,沒有聽從鬼的指引,否則他砍的就不是木垛子菜板,而是你的小腦袋了。” “啊,您這傷……”元墨看到牙印就顧不上自己害怕了,“這怎么辦!” “恐怕要等這些鬼死絕了才能好,無妨。”鐘言將袖口放下,細細地問起他們來,“元墨,你是怎么回事?” “少爺說讓我跟著您,怕您嚇著,我就跑出來了。結果半路追上了您,在后廚又遇上張開。他說帶咱們來看尸首,我就跟著來了?!痹f完一拍腦袋,“我知道了!必定是我追上的那人就不是您!” “這會兒才想明白,有點晚了吧?”鐘言在他腦門兒戳了下,“是在哪里追上那人的?” 元墨摸著腦門兒回憶:“好像是……湖邊的小路?!?/br> “湖邊……”鐘言哼了一聲。 “湖邊是不是有臟東西?”張開一聽自己的殺豬刀立了功,再次晃了起來,“我去拿它!” “你別拿了,你老老實實待著?!辩娧院軣o奈,可不敢讓張開去拿。他頭一回拿皮身人就死了,第二回拿rou紙人結果被嚇暈。 自己剛才只身來找張開,聽人說張開領著元墨走了,頓時就心感不妙。元墨必定是秦翎吩咐跟出來的,沒找到自己,他怎么會直接喊張開,一定是有鬼裝成自己的樣子,混在其中。廚房大,后面拐七拐八的岔路也多,還好來得及找到,否則一定要出大事了。 元墨這會兒已經(jīng)安定下來,一不小心他又吃了一次虧:“您說不讓去湖邊,我就一直沒去過,那小路離湖也有點距離,并不是挨著水。必定是這上吊而死的尸首作亂!” “上吊?”鐘言往前走了兩步,“他可不是上吊而死?!?/br> “不是嗎?”張開看了看尸首脖子上的麻繩。 “不是。”鐘言見過的吊死鬼可太多了,他走到尸首旁邊,蹲下一捏,剛好捏住的是咽喉部位,“麻繩勒在喉結骨的下方,如果是吊死的,舌頭不會還留在嘴里?!?/br> “原來您真的懂這些?!睆堥_不知不覺地說,“大少爺娶了您,真是有福之人!你連仵作的活兒都能干!” “也不能干,我只懂皮毛而已,大概是……我娘親教的吧?!辩娧阅@鈨煽傻鼗卮?,眼睛盯在死人身上??蛇@時元墨更犯愁了:“不是吊死的,那會是怎么死的?難不成有人勒死了再搬上來?” 尸首就在他們面前,鐘言明知這事不是人做的,可也必須找出問題所在才能知道是什么鬼作怪。單手壓了壓尸首的肚子,他收回手,對著尸首說了句:“得罪了?!?/br> 話音一落,鐘言重重地朝著他的腹部劈了一掌。 尸首的鼻孔頓時流出血來。 “他流血了!”元墨又驚呼,“這是不是和他的死因有關!” “不是,是我打的?!辩娧哉f。 元墨:“……哦?!?/br> 鐘言原本是想打出他胃里的東西,看看是不是有人毒害,可是竟然什么都沒吐出來,可見胃里是空。他再次劈掌,只不過這回不是擊打腹部,而是直接拍了尸首的胸口。 元墨正蹲在尸首旁邊,等著給少奶奶打下手,沒想到尸首就在他眼前慢悠悠地坐起來了。這回可給他嚇得不輕,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張開頓時抽出殺豬刀,這回是真的詐尸了吧? “你們別慌,鬼已經(jīng)走了?!辩娧韵日f,扭頭靠近了尸首的面龐。他和死人的鼻子就隔著一指的距離,細細地查看每一處五官,不放過任何細節(jié)。元墨很想拉少奶奶回來,這樣近,他真怕尸首下一刻就睜開雙眼。 忽然,尸首的鼻子流出了透明的水來。 果然是水,驗完了,鐘言的心里有譜了,他將尸首緩慢地按倒,左手按壓尸首的雙眼,讓他瞑了目,“這不是上吊勒死的,這是淹死的?!?/br> 張開左右看看:“淹死?周圍并沒有能淹死人的東西,難不成是淹死之后搬了過來?” “不是,他就是在這里淹死的。”鐘言指了指他的鼻孔,“這個人就是在岸上被淹死了。剛才咱們看到的鬼是水鬼,是有人做法,從小那兩只水鬼就跟在秦翎身邊的,只等待他下水將他溺死??墒俏医o秦翎續(xù)了命,那人見秦翎昏睡十日還不咽氣,故而再次做法,讓水鬼上了岸。” “水鬼……上岸了?”元墨渾身發(fā)麻,“您一定有辦法對付吧!” 鐘言卻搖搖頭:“這和巫術有關,我并不懂行巫之道,只能走一步算是一步。你們不知道,水鬼最是難纏,他們會幻化成別人的模樣,勾引人下水,也會引得別人互相殘殺,但我這還是頭一回見水鬼上岸。原先我以為只要秦翎不下水就好了,如今看來……” 元墨聽完沮喪了一陣,可馬上又打起精神:“您別著急,世上法術道術這樣多,不會也是有的。只是您身上怎么會有薏米?” “自從知道秦翎身邊有水鬼,我就帶在身上了。世間萬物,糧食可以穿透陰陽兩界,薏米辟邪不說,還專治濕癥,自來就有在河邊灑薏米對付水鬼的法子,這東西能把水鬼帶來的濕氣吸干?!辩娧悦嗣觳采系难烙?,“還好,那水鬼沒來得及引誘你去湖邊……” “就算下了水,它們也無法取我性命?!痹牧伺男乜?,“少奶奶,我本來就已經(jīng)死了,你忘了?” 鐘言放松地一笑:“是,是忘了。走吧,咱們先回去,我還得去看你們四小姐,真怕她也是著了水鬼的道。” “這尸首怎么辦?”張開說。 “尸首埋了,埋之前灑十層燒石灰粉末,然后通報家里,就說是溺水而亡,尸首撈不回來。多給家里賠點銀子吧?!辩娧哉f,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院落里頭,秦翎剛剛把小泠送走,站在院內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大病初愈,憂愁家里出了事故,不管如何,又有一戶人家失去了親人。昏睡前的日頭還有著夏日特有的溫度,這會兒再是烈日當頭也不行了,他剛要轉身回屋,只見小妹身穿一身嬌艷的紅裙薄衫站在院門口,笑顏如花地看著他。 “小妹?”秦翎高興壞了,“聽說你病了,我和三弟著急得很,你怎么自己出來了?嬤嬤沒跟著?” “嬤嬤們偷懶,我自己出來的?!鼻噩幷驹谠夭粍?,“大哥不想我嗎?” 秦翎將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里,這樣冰涼,想來是身子不舒服?!跋?,如今我好了,以后必定日日去看你,年下陪你去看花燈?!?/br> 秦瑤點了點頭,耳垂上的紅寶石墜子也跟著搖晃起來:“大哥既然好了就陪我出去走走吧,湖里養(yǎng)了好些紅鯉魚,你陪我去喂喂?” 放在平時,秦翎一定不帶猶豫地答應了,可今日他卻一反常態(tài):“別去,今日家里亂,你好好的,別到處跑。等明日大哥陪你去喂魚?!?/br> 廚房那邊有人死了,這事可萬萬不能讓小妹知道,秦翎打定了主意不讓她出去,轉身拉著她往回走:“來,去大哥的屋里坐坐,三弟剛走,咱們兄妹聊聊天也好?!?/br> “可是……”秦瑤露出為難的神色,“我想去看魚,好些紅鯉魚呢?!?/br> “紅鯉魚明日也在,再看不遲?!鼻佤嵝囊庖褯Q,親親熱熱地拉著小妹進了院,“來,大哥正準備去打頭面,你說你喜歡什么樣子,再給你置辦一對玉釵吧。” 說來也怪,小妹平日很黏著自己,這會兒不情不愿,各種難受都擺在臉上。秦翎只當她是鬧小孩兒脾氣,不知道用什么能哄哄她,自己就這樣一個親小妹,看不得她受委屈。 “進來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秦翎又問,女兒家到了十三四歲,確實是長大了。 秦瑤卻沒吭聲,只是跟在他的后頭,不知不覺間手上的指尖漸漸變彎了,好似雞爪。忽然她大叫了一聲,右腳剛剛踏入門檻就跳了出去,迅速甩開秦翎的手朝外逃竄,秦翎只是一個轉身的功夫,小妹就不見了。 怎么了這是?秦翎分外著急,剛要再去尋找,只見小翠從耳房跑了出來,一把攔住了他。 “少爺去哪里?”小翠正在干活兒,聽到叫聲便出來護主。秦翎指著院門的方向說:“秦瑤方才來過,又跑了,你追出去看看,快?!?/br> “四小姐?”小翠腦袋瓜里一轉,四小姐根本跑不動,這里頭必定有事,“您放心,我這就打發(fā)人去找,我先扶您回屋休息。” 說什么都不能讓少爺離開屋子,小翠先把秦翎請了回去,還直接給扶上床了。床上有續(xù)命紅繩,床下有符紙,對床就是高僧的僧骨,這才叫萬無一失。等離開少爺?shù)乃?,小翠也沒有出去尋找四小姐,而是站在房門口把守,寸步不離。 不一會兒,她看到少奶奶和元墨回來了。 “出什么事了?”鐘言回來就問。 “少奶奶怎么知道?”小翠將方才的種種復述一遍,惴惴不安地問,“小的這事辦得對嗎?” “不愧是在我身邊的人?!辩娧孕牢繕O了,把翠兒抱在懷里拍了拍,“往后恐怕怪事難事更多,虧得有你和元墨?!?/br> 小翠聽了這話當真開心,能出力幫襯一下她就好,別什么事都讓她一個人扛了。等這個擁抱結束,鐘言取出袖口里的薏米,在門檻外頭灑了一層。 小小的薏米硬邦邦落地,很快就有一些不對勁了,吸足水分,變得格外飽滿。鐘言再將地上的薏米全部掃開,干燥的石板上出現(xiàn)了一對兒濕濕的鞋印,就是秦瑤那么大的小腳,尖尖的,站在門檻外頭。 “剛才有水鬼來過。”鐘言悄聲地告訴翠兒,“我先進去,你們別走漏風聲。” 必定不能讓少爺知道,兩個孩子門神一樣把守。鐘言擦了擦手才進屋,秦翎正站在書架子的前頭,好像在收拾東西。 “找什么呢?”鐘言笑著走了過去,往他的肩頭一搭,右手的食指戳著他的臉。 突如其來的親密讓秦翎心跳又急又緩,一會兒快一會兒慢。“找我?guī)煾盗粝碌哪切?,我想著……可能你愛看。?/br> “是詩詞嗎?”鐘言閉上了眼睛。 “有些是,有些是話本,我想著你必定不愛看枯燥無味的,便隨意找找?!鼻佤岜凰恐?,心里升騰起從未有過的雄壯之心來,若是自己強壯,便能讓她一直這樣靠下去,“對了,你有沒有什么小名?” 鐘言聞著他身上的藥味,原先覺得嗆人,習慣了真是好聞。“怎么了?不喜歡我的名字啊?” “自然不是,只是對你直呼其名不夠尊重,在外人面前也顯得咱們……”秦翎咬了咬牙,才說出那個詞來,“生分?!?/br> 是了,別人可以叫她名字,身為夫君,自然是不一樣的。這樣一想,秦翎便理直氣壯:“你在家當姑娘的時候,爹娘總不會直接叫你的名字吧?” “我爹娘都直接叫我‘天下第一奇女子’?!辩娧曰卮?。 秦翎:“……” 鐘言:“或者叫我‘畫中仙女’?!?/br> 秦翎的嘴角抽了抽:“……真的么?” 鐘言笑著摸他嘴唇:“那你想叫我什么?” “我就知道,遲早你是要氣死我?!鼻佤峥扌Σ坏?,和她這樣有趣的人攜手共老,想來白發(fā)蒼蒼都不會枯燥,“你爹娘怎么叫你,我自然也可以那樣,畢竟我們拜過堂。只是你不說,我便沒法叫了。” 不是鐘言不說,而是自己沒有小名,從來沒有人親密地叫過自己的名字,更多的時候是直接稱呼“那個餓鬼”。思來想去,鐘言也不知道給自己起個什么名字,余光朝著觀音臺上的僧骨一瞥,一道金色的視線闖入了他的腦海。 群山之中,那聲音伴隨著鐘聲而來:“你沒有小名,往后我叫你小言如何?” “小言……”秦翎的聲音也在同一時刻響起,好似風鈴在耳邊叮咚,“你沒有小名,往后我能否叫你……小言?” 鐘言再回神,一雙黑色的眸子正凝視自己,秦翎的眼睫雖然濃密,可并不粗糙,根根細長,閉眼時輕輕柔柔地扇下來,同時也掃過了鐘言的心尖。 “好好的,給人起什么小名啊……”鐘言紅了面頰,側臉貼靠著他因為瘦弱而格外堅硬的肩膀。 這是應了,秦翎像吃了蜜一樣,心口甘甜,嘴角不由地微微翹起。這名字一叫,兩人的關系便又近一層,非比尋常,于是他假意翻看書冊,實則袒露心聲:“我從前沒有說心里話的人,如今說給你聽,自然要叫你的小名?!?/br> “你要叫就叫,讀書人真是事多?!辩娧跃砥鹚豢|漆黑的發(fā),在指尖當繞指柔來玩。他多想和曾經(jīng)遇到的那些惡鬼說說,自己總算找到了一個干凈的人,是個讀書人。 短短的一個上午,好似有什么不一樣的情愫在秋日里發(fā)酵了,連元墨和小翠都覺出不同,怎么少爺和少奶奶連房子都不出,一直在屋里頭說話。少爺是那樣正經(jīng)的人,可是在少奶奶面前就有說不完的話,被氣著了也不動怒。 這可能就是夫妻情趣吧,元墨和小翠都不懂,但主子恩愛,他們就跟著高興。 到了下午,秦翎吃過一頓茶,到了該補覺的時辰。鐘言吩咐元墨和小翠守著,自己則去了賬房。如今賬房是徐蓮的天下,自己人做主,他進去就如同回家,不打招呼就進了屋。新來的伙計必定受過徐蓮的吩咐,見了他十分恭敬,徐蓮趕緊放下手里的賬簿,將救命恩人請進了內室。 “查到了。”進了屋,徐蓮關上了門,“那東西雖然藏得深,但還是被我翻了出來,是‘福壽堂’做的,而且請的是堂里的大當家?!?/br> “好,過兩日我就去看看,親自見一見這位大當家,能找出那樣的棺材板,想來不是好請之人?!辩娧哉f完將她打量一番,“你如今怎么樣?” “好著呢?!毙焐徴f,雖然身體還是錢修德的,可里頭已經(jīng)換了芯子,“后面那人每日掙扎想要開口,他一動就抻動我的頭皮。” “那多難受啊?!辩娧运妓?,“要不我想個法子,給他弄暈了吧?時時刻刻暈著也給你少找麻煩?!?/br> 鐘言這話剛剛說完,徐蓮的后腦勺就開始有了抻拉之感,好似有人揪著后頭的頭發(fā)在撕扯頭皮。不是別人,正是錢修德在掙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