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寧微塵推掉了所有邀約，住在玫瑰帝國酒店。這間布置好的客房秦生煙也沒想到會有再用到的一天。

    房間內(nèi)的裝潢極簡極凈，無論是家居還是墻壁都是冷色調(diào)的黑白。

    秦生煙知道寧微塵并不是個喜歡和人打交道的性格，站在門口就打算離開。

    “那微塵，我先回去了。”

    寧微塵淡淡道：“我對湖對面那棟洋樓很感興趣，進來聊聊吧?！?/br>
    洋樓……

    秦生煙冷汗都要從后背滲出來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可是礙于寧微塵的身份，還是勉強點頭，走進這間奢雅冷寂的房間。

    寧微塵進去后，就先給自己倒了杯水。

    “那棟房子里面以前住過很多人嗎？”

    秦生煙斟酌措辭說：“不多。那棟樓是爺爺以前住的地方，幾任妻子也都住那里，住了幾十年了。后面覺得那里風(fēng)水不好，才搬出去的。”

    寧微塵似笑非笑：“風(fēng)水不好？”

    秦生煙硬著頭皮點頭：“嗯，爺爺在那棟房子里老是做噩夢?！?/br>
    寧微塵語氣淡淡：“噩夢？”

    秦生煙說：“對，總夢到天花板上掉下一堆黑色的怪物來，齊刷刷把他淹沒?！?/br>
    寧微塵沒再說話。

    秦生煙覺得后背的冷汗越來越重。

    寧微塵饒有趣味看著他發(fā)白的臉，走過去，把手里的杯子給他，笑著說。

    “喝點水吧。”

    秦生煙：“哦，好。”他接過杯子，手指都在顫抖。

    寧微塵在秦生煙如坐針氈低頭喝水的時候，不徐不疾開口：“在我來淮城之前，其實李管家給了我一份資料，秦爺爺最近是又要娶妻了嗎？”

    他輕笑一聲，語氣頗為遺憾。

    “我本以為能有幸趕上一場婚禮，但好像，你們都不太想讓我知道?！?/br>
    “咳、咳咳咳！”

    秦生煙猛地被水嗆到，那刺骨的涼水好似直沖喉腔、直沖鼻子，把他的靈魂也凍僵。秦生煙將杯子放到桌上，臉色青白抬頭，就對上寧微塵居高臨下淡淡望過來的眼神。

    “我……”秦生煙頭皮發(fā)麻，畢竟是秦家長子，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快速反應(yīng)過來，僵硬地笑著組織語言。

    “確實有這件事，但我們不是故意瞞著你。爺爺七十歲了再婚雖然是喜事，可是過程非常麻煩，估計要在好幾個月后了。你從小生活在國外，一來淮城就選擇住酒店，我們以為你不想在這里多呆，就沒告訴你了?！?/br>
    寧微塵頷首，似乎真的被他臉上那種為難給騙去：“原來是這樣嗎?！?/br>
    秦生煙吞了下口水：“嗯，是這樣?！?/br>
    這是門鈴聲響起。門口響起了秦和玉的聲音：“寧少爺，李管家我給你帶上來了?！?/br>
    秦生煙愣住。

    李管家？他不是已經(jīng)離開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寧微塵勾起唇角，結(jié)束聊天，對秦生煙溫和說：“那幫我跟秦老爺子打聲招呼，等下我會去拜訪他。雖然趕不上婚禮，但或許我可以送上一份賀禮?！?/br>
    “哦，好?！鼻厣鸁煈?yīng)下，他早就不想在這里呆了。來到門口，他匆匆道別后，就拉著秦和玉快速離開。

    “少爺，您的衣服?！崩罟芗翌^發(fā)花白，手里拿著一個盒子，站在走廊里笑容滿面顯得整個人又儒雅又慈祥。

    “您是打算今晚住在秦宅嗎。”

    “嗯?！睂幬m淡淡收回視線轉(zhuǎn)身：“我去洗個澡，你跟安德魯打個電話，要他送點藥到淮城來?！?/br>
    李管家沒有過問原因：“好的?！?/br>
    其實從少爺今晚選擇留下參加晚宴，李管家就隱約感到了不對勁。他在離開前專門找人要到了份人員名單，看到“葉笙”兩個字后了然。皺起眉頭，心里隱隱有了點不安的預(yù)感。

    寧微塵從小患有特殊型人格障礙，情緒一直都是詭異失控的。雖然這種不正常，只要他想偽裝就沒人能發(fā)現(xiàn)。

    安德魯是寧家專門為他安排的私人醫(yī)生，多年的治療讓這種情況慢慢好轉(zhuǎn)。但李管家見過寧微塵小時候情緒失控的樣子。暴虐、陰冷、對血的渴望比他們至今所見的任意一個異端都要瘋魔。

    李管家心里的不安加深。

    寧微塵說的洗澡，其實換個意思就是他現(xiàn)在情緒有波動。

    沒有藥的時候，水對少爺來說是鎮(zhèn)定劑。

    第25章 沖喜

    黃怡月離開休息室后，第一時間是去找謝嚴。謝嚴收到她的眼神暗示后，快步離席，跟黃怡月一起到了花園里。

    花架下的清凈地，藤影婆娑，寂靜無聲。

    黃怡月酸溜溜說：“我問過了，兩人沒什么關(guān)系。葉笙倒是運氣好，火車上都能遇到貴人。不過就那個怪胎的性格，機會擺到他面前也抓不住。”

    謝嚴點了下頭，心里說不清是失望多還是慶幸多：“秦老爺子跟我說，如果人確定了，今晚帶過去給他看一下吧，他現(xiàn)在在五樓?！彼俣葐柕溃骸澳愦_定葉笙是陰年陰月陰日生的？”

    黃怡月篤定：“確定，我是他親生母親，當(dāng)然確定。”

    謝嚴露出一點笑容來，點頭：“好，辛苦你了。勞煩你為文慈費心了。”

    黃怡月笑起來，滿是溫柔：“沒有，文慈那么小怎么能把后半輩子就鎖在秦家呢，葉笙從陰山出來，嫁給秦家反而是他改變命運的機會。這個決定對兩人都好?！?/br>
    謝嚴點頭，把一張電梯卡給她說：“帶葉笙坐私人電梯去五樓，會有人帶你們?nèi)ヒ娗乩蠣斪拥?。叫他不會說話就少說話?！?/br>
    黃怡月接過電梯卡，點頭：“好。”

    她不怕葉笙會跑。一個十七歲無權(quán)無勢的少年，在淮城被只手遮天的秦家盯上，就是砧板上的魚，逃無可逃。

    黃怡月出去了很久，休息室里，葉笙的手機已經(jīng)充到百分之三十了。

    拔掉充電線后，葉笙又去搜了一遍謝家的資料，重點關(guān)注謝家每個成員的身體資料，看看有沒有人心臟不好肝腎不好或者眼睛不好，需要換個器官換個眼角膜。

    他在列車上猜了一大堆原因，覺得最符合現(xiàn)實的就是黃怡月需要拿他的器官給人換命。

    甚至他還在猜測，他同母異父的親弟弟是不是患有白血病。黃怡月把他騙過來，想讓他做“移動血庫”，順便捐點骨髓。

    他一窮二白，身上唯一值錢也就是器官了。但資料顯示，謝家的三兒一女都身體健康得很。

    謝文慈不需要換心臟。

    ——不過可能需要換個腦子。

    葉笙又退出去搜秦家的資料，看看秦家年輕一代有沒有什么身患絕癥的。黃怡月千方百計把他騙到秦家主宅舉辦的宴會來，大概率需要換他器官的不是謝家人是秦家人。

    這么一想就通順了。

    賣子求榮的事，以黃怡月的性格做出來也不稀奇。

    等下黃怡月要帶他去見的人，估計就是秦家的“買家”。

    葉笙扯了下嘴角，沒什么意外地接受這一切，他從洋樓離開時撿了片碎鏡子藏在兜里。

    秦流霜的生日宴上，秦家所有顧慮，今晚應(yīng)該就是簡單地“看貨”。不過葉笙以防萬一，還是把這面薄得像刀的鏡子放到了口袋里。

    休息間的房門被推開。

    黃怡月拿了盤蛋糕上來，催促笑說：“笙笙，吃點東西，咱們就去見人吧?！?/br>
    葉笙一晚上沒吃東西，確實有點餓了。

    他沒推辭，在黃怡月的注視中慢吞吞吃蛋糕。蛋糕入腹，喚醒少年體內(nèi)充盈蓬勃的力量。

    葉笙不由想，他這么一個身強體壯的年輕小伙，黃怡月拿他的器官去換錢也是夠有眼光的，算盤打得不錯。

    黃怡月語氣明顯焦急說：“吃完了我們就去五樓吧?！?/br>
    葉笙拿起手機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嗯。”

    秦宅這棟樓布局復(fù)雜，限制很多，電梯都有八座。黃怡月拿著一張卡，到走廊盡頭的電梯刷卡直接上了五樓。

    葉笙的表情很冷靜，黃怡月卻不冷靜了。事情已經(jīng)成定局，黃怡月心里滿是惡意主動開口說：“笙笙，你知道我要帶你去見誰嗎?！?/br>
    葉笙明知故問：“誰？”

    黃怡月意味深長說：“一個會改變你命運的人，你會感謝我的?！?/br>
    葉笙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跟在黃怡月后面，在一位管事的帶領(lǐng)下走進了一間裝潢復(fù)古的房間。

    入門旁邊就是一座貼墻而立的紫檀木多寶閣，上面擺滿了各種高價得來的古玩藏品。正前方掛著一座山水圖，沙發(fā)桌椅背靠青綠山河，大氣磅礴。

    屋內(nèi)有一個老人。

    老人坐在輪椅上，頭發(fā)花白，穿著件唐裝，瘦到皮包骨，整個人顯示出一種不正常的神經(jīng)質(zhì)來，像是被什么東西折磨了很久，精神萎靡。現(xiàn)在手里還拿著一串佛珠，一顆一顆的劃動。

    葉笙一進來就聞到一股詭異的禮佛香。

    老人旁邊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孫子，另一個是傭人。

    傭人見葉笙和黃怡月過來，低聲道：“先生，謝夫人和謝少爺過來了?！?/br>
    秦老爺子緩緩抬起頭來，看了黃怡月一眼，隨后視線落到了葉笙身上，稍微一愣。

    他被怪物折磨得精神恍惚，把沖喜當(dāng)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完全就是疾病亂投醫(yī)，壓根沒在意過沖喜的人是誰。

    秦老爺子不喜歡男人，對男的也不感興趣，只想找人轉(zhuǎn)移自己身上的災(zāi)難?？煽吹侥莻€少年的長相的瞬間，閱人無數(shù)的他還是被驚艷了。

    他在看葉笙，葉笙也在看他?？吹侥莻€垂垂老矣的老人，葉笙漆黑的瞳孔中露出了極度的震驚和無語。

    他以為黃怡月只是要他的部分器官，現(xiàn)在看到“買主”他覺得黃怡月確實是想要他的命——就這半入土的樣子，五臟六腑都得換一遍吧？

    不過秦老爺子對男的不感興趣，再好看的男的也一樣，他只看一眼就移開視線，然后說：“坐吧?！?/br>
    倒是秦家的二少爺秦貝開口道：“出生日期和八字都是對的嗎？”

    黃怡月擠出笑：“是對的。”

    秦貝看向葉笙的視線一下子多了很多層意味，輕蔑放肆，甚至隱隱約約還有一絲期待。他和秦生煙秦和玉同父異母，雖然是秦家的私生子，卻因為得老爺子寵愛所以被稱作二少爺。今晚從頭到尾他都孝心十足地在這里陪老爺子，沒下去過。

    秦貝指使女傭說：“你去檢查一下他的身體。”

    女傭應(yīng)下，來到葉笙面前，要他把手伸出來。

    葉笙聽到檢查身體，已經(jīng)完全確定了今晚的骯臟交易。一點沒反抗，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