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認他這一刻竟然有點心動，氣都差點生不下去。

    寧微塵動作輕佻曖昧地點在他腕骨上，凝視他片刻，忽然又眨了下眼，放輕聲音撒嬌道：“對不起，別生氣嘛，剛剛我就是開個玩笑?！?/br>
    葉笙大概是被之前的幾百萬砸蒙了，現(xiàn)在見他這副賣乖的樣子，居然覺得還挺好看。

    這大概就是金錢的力量。

    寧微塵漫不經(jīng)心地撬開葉笙的手指，維持這乖巧的笑湊身上去。瞬間一股清冽冷靡的味道將葉笙籠罩，讓他逃無可逃。

    呼吸落在葉笙臉頰上，調情一般，唇貼著耳朵，聲音整個會議室都能聽見。

    “還有，說朋友會不會太見外。哥哥，你可是我的，”他吐出的字眼聽不出情緒，一字一字，語調涼?。骸皃artner in crime?！?/br>
    “……”在葉笙面無表情將他推開前，寧微塵已經(jīng)干脆利落收回手，優(yōu)雅地坐回去了。

    “抱歉，因為我和這位先生的私人恩怨耽誤了一點時間。”寧微塵展顏一笑，抬頭看向對面已經(jīng)完全懵逼的三人，語氣隨意。

    “繼續(xù)?！?/br>
    “我將他帶進44車廂，然后呢？”

    徐清不是很想面對寧微塵，他硬邦邦說：“然后就是另外一個問題需要這位葉先生回答了?！?/br>
    寧微塵彎唇，淡淡道：“哦，看來還不到我的問話環(huán)節(jié)?！?/br>
    徐清把視線重新落回葉笙身上：“我們問過17車廂的人，你那天晚上23點是單獨離開的。去干什么？”

    葉笙：“找東西?！?/br>
    徐清：“找什么？”

    葉笙道：“我有東西忘在那里了?！?/br>
    徐清語氣更為嚴厲：“什么東西？！”

    葉笙稍微皺眉。

    李管家這時拿著那張紙和一支筆上前，彎身遞給寧微塵，溫聲道：“少爺，您的私人醫(yī)生安德魯先生剛剛給我發(fā)來一份關于您身體情況問卷，需要您現(xiàn)在填一下交給他?！?/br>
    寧微塵面無表情，接過筆和紙，直接在會議室里填寫起來。他靠著椅子，冷白修長的手指握著筆，垂下眼眸，一目十行地在問卷上畫勾寫字。

    葉笙旁邊就是寧微塵沙沙寫字的聲音，筆跡凌厲又快速，看得出主人的心情并不好。

    會議室里現(xiàn)在所有視線都落到了他身上。

    娃娃臉少年、程法、徐清，還有李管家意味深長的注視。

    非自然局嚴格意義上并不屬于國家機構，他們歸屬于世界組織。神秘特殊，冷酷無情，執(zhí)法完全不會在意公民的意見，多少有點不近人情。

    徐清說：“葉笙，27號那一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葉笙心里的不耐煩越來越嚴重。

    他在腦海里快速分析情況，如果把鏡子里遇見胎女的事情如實說出來，勢必會牽扯到一堆后面的事，比如符紙、比如他的app、比如縫尸針。

    就算有完美的理由解釋這些，那人光是一句“你遇到異端那么冷靜”，就能讓他啞口無言，被非自然局盯上。

    在這場靈異事件里他必須表現(xiàn)得像個正常人?？墒钦Ｈ爽F(xiàn)在應該怎么樣——崩潰、哭泣、六神無主、語無倫次？

    他演不出來。

    他沒有任何演技。

    葉笙咬了下嘴唇。

    這是他煩躁的時候會喜歡做的動作。

    好像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徐清注意到葉笙的心神不寧，眼神更為陰冷，他厲聲道：“葉笙，你現(xiàn)在卷入的是一起非常嚴重的異端事件。如果你不能如實作答、含糊事實，我們將代表世界組織對你進行逮捕?！?/br>
    葉笙快速理清脈絡，閉眼又睜眼，漠然說：“27號晚上我去44車廂找東西，結果聽到了一陣嬰兒的哭聲。很快，一個由器官拼縫而成的怪物從廁所跑出來，打算殺死我。廁所的門是開著的，我眼睜睜看著里面一個女鬼把一個鬼嬰縫在肚子里。鬼嬰被縫進去后，哭聲停止，外面的怪物突然就不動了，我活了下來。再然后，”

    他舌尖發(fā)僵。

    “寧微塵就過來了?！?/br>
    他腦海里構思出當時二人的場景，面無表情說。

    “他質問我發(fā)生了什么，我嚇到說不出來。再之后，你們便來了?！?/br>
    葉笙抬起頭，漆黑的眼眸像浸水的玻璃珠。

    “徐警官，我27號晚上，去44車廂想找的，就是項鏈。魚鱗項鏈。”

    對。

    這就是他，27晚上、從頭到尾、所有的前因后果。

    徐清眉頭緊皺，死死盯著他。

    “葉笙，你是第一次遇到非自然情況嗎？”

    果然……

    葉笙壓下心里的戾氣，剛想張口，突然察覺喉嚨一陣刺痛。他的口腔本來就在吞咽meimei時受了傷破了皮，剛才說了那么一長串話，應該是扯動到了傷口。

    瞬間一股腥甜的血味彌漫，火辣辣的刺痛，讓葉笙整張臉都蒼白了幾分。

    徐清見此驟然眼眸一厲。

    他們處理異端情況來，基本上沒有一個在災難中表現(xiàn)冷靜的“普通人”是單純受害者。尤其這一次事故還牽扯到怪誕帝國那位行事作風妖異的故事大王。44車廂更是發(fā)生了c級異端殺死a級異端這種天方夜譚的事。

    這個少年的出現(xiàn)尤其詭異。

    徐清嗓音都拔高了幾個度，滿含冷意怒意。

    “葉笙！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如果你還在說謊，我們將——”

    咚。

    寧微塵突然將鋼筆放下，不知道是寫完了還是不寫了。

    聲音不重，卻讓徐清的話戛然而止。

    整間會議室陷入沉寂。

    葉笙眉心緊皺低下頭，口腔里都是血，喉嚨的痛火辣鉆心，痛得他說不出一句話。

    寧微塵動作隨意，將紙遞給候在一旁李管家，隨后抬頭，朝徐清露出一個優(yōu)雅得體的笑容來，緩緩說：“他說的都是事實?！?/br>
    所有人愕然。

    寧微塵笑容晏晏，燈光下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光彩：“三位，我也是27號晚上的當事人，畸胎還是我原來的任務，為什么不直接問我呢？”

    坐在中間位置的程法終于有了動靜，他把自己手里的資料隔著長桌遞給寧微塵：“這是總局那邊了解到的關于畸胎的情況，寧少爺可以先看一下?！?/br>
    寧微塵挑眉，接過資料后，閱讀速度非常快地看起來。

    程法說：“6月24號您上報任務失敗后，總局就快速做出反應，開始在陰山追蹤畸胎的氣息，但是捕捉失敗?！?/br>
    “按理來說一個a級異端的靈異波動值應該非常高?！鞓小療o法監(jiān)測到的唯一可能是，畸胎的能力被分解了?！?/br>
    “畸胎隸屬第七板塊，我們懷疑這是故事大王的手筆?！?/br>
    “故事大王的能力是附言，‘怪誕成真’。我們猜測故事大王為了避開‘天樞’的監(jiān)測偷運畸胎，在畸胎誕生之前就先將其能力分散、降低了靈異值。”

    一直在右邊不說話的娃娃臉少年這時也把電腦屏幕轉了過來，繼續(xù)補充說到。

    “感謝您的協(xié)助，25號晚上安德魯先生聯(lián)系我們。讓我們成功在44車廂將偷運者和畸胎抓住。”

    “我們了解到，偷運者叫李建陽，是一個在逃殺人犯，之前沒有跟異端接觸過的經(jīng)歷。我們在他的手機里，發(fā)現(xiàn)了‘論壇’，確認這場交易是在怪物帝國進行的。只是怪物帝國的入口在我們發(fā)現(xiàn)時，早就消失的干干凈凈?！?/br>
    娃娃臉少年又調出一張圖來，圖里面是被放在一個透明方盒子里的女嬰，她通身發(fā)紅發(fā)皺，安靜乖巧地睡著覺。他抿了下唇，有點尷尬，說道。

    “抱歉，因為我們的失誤，讓畸胎在被帶回非自然局的途中借助車鏡逃失。”

    “再之后就是總局檢測到故事大王的氣息，我們緊急出動?！?/br>
    “昨天晚上，您是當事人，我想問——”

    他直接問出昨晚最古怪也最奇異的事。

    “您是否知道，為什么畸胎會出現(xiàn)在縫尸匠的肚子里？”

    程法和娃娃臉的聲音都很輕，嚴肅里面帶著一些恭敬。

    這個隸屬于世界的組織，卻在面對寧微塵的時候，處處都是拘謹。

    葉笙其實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了，他耳朵發(fā)鳴，痛得渾身戰(zhàn)栗。冷汗從皮膚上滲出來，喉嚨里的鮮血被強咽下去后，腹部也傳來一陣怪異的感覺。

    寧微塵聽完，偏頭出聲道：“李管家?！?/br>
    李管家上前：“少爺?！?/br>
    寧微塵語氣平靜：“你先帶他下去。”

    他沒明說，可在場的人都知道是誰。

    李管家露出微笑：“好?！?/br>
    “這位小朋友，”李管家彬彬有禮走到了葉笙面前，笑意和藹彎身道：“你的身體不舒服，我們先下去休息一下吧?！彼曇趔w貼善意，宛如一位和藹的長輩。

    葉笙本來也不想在這里呆，忍住不適，強撐著站起身，往外面走。

    從葉笙起身到離開到關上會議室的門，寧微塵自始至終沒回過頭。他放下手里的資料，黑發(fā)下眼眸疏離、側臉冷淡。作為寧家繼承人，仿佛天生就是談判桌上的絕對掌控者。

    門關上后，寧微塵舌尖抵了下牙齒，桃花眼笑吟吟望向對面三人，殷紅的薄唇勾起。

    他說。

    “嗯，我知道，我干的。”

    *

    “先生，先喝杯水吧?！?/br>
    葉笙坐到接待室的沙發(fā)上，李管家溫和地給他遞來一杯水。

    葉笙抿唇，他口腔的血有些滲了出來，將下唇染紅，整張冰冷的臉透出一種詭艷來。警惕地看著他，沒打算喝。

    李管家視線依舊慈祥，得像是面對一位家里的晚輩，安慰說：“先生，你不用緊張，少爺吩咐我?guī)阆聛砭褪亲屛覟槟幚韨诘?，水里有藥，喝下去會舒服一點?！?/br>
    葉笙刻入靈魂的性格，就是暴戾、懷疑、對善意的猜忌和對惡意的無限放大。

    雖然這是不對的，是需要被他改掉的，可是現(xiàn)在他太難受了，懶得去壓制自己，眼里的鋒冷沒有褪去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