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想，朕的手底下竟是出現(xiàn)了這樣的事情！”

    話音未落，百官皆驚惶不已，紛紛下跪叩首，請求皇上息怒。

    羅壽接收到皇上的眼神示意，派人到未曾提交頌文的進士桌上搜尋，果然都查出了貓膩——和康狀元一樣，都壓著兩張不同自己的宣紙，內(nèi)容皆是一好一壞。有的人手腳比康狀元快，已經(jīng)在第三張紙上抄錄了。

    被查到的十人都被兩個大力太監(jiān)拎起，專門到旁邊的空地處被按著跪下。

    一開始就悄悄往人群密集處挪動的康狀元并沒有被忽略，一把就被拉到最前面壓著，任憑他如何痛呼喊冤，那兩個大力太監(jiān)都沒有一點點的手軟。

    皇上大手一揮，不再看面前神色頹喪的太子和暗自慶幸的武王，點了點羅壽：“羅壽，幫助這群欺君之人偷梁換柱的小太監(jiān)，是皇宮中人，讓慎刑司主管來，最多兩個時辰，朕要聽見所有的真話！”

    然后指尖驟然滑向刑部尚書，讓后者狠狠激靈了一下：“刑部尚書，速速將這十人帶去刑部審訊，朕也要在兩個時辰之內(nèi)知道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

    “速去召集當(dāng)值的宮中侍衛(wèi)，除必要的巡邏人數(shù)之外，其余的分作兩撥，一撥給刑部尚書帶走，以作后面搜尋證據(jù)之用?！?/br>
    “另一撥……給朕像鐵桶一樣圍住這清思殿，連一只蝴蝶都不許放進來！”皇上的眼被陰郁之色覆蓋上，還有被人欺騙的恥辱憤怒之色，似千年冰雪覆蓋，又像鐵漿迸發(fā)，一點點掃過清思殿的同時，給殿中諸人帶來冰火齊發(fā)的折磨：“朕倒是要瞧瞧，還有沒有人敢互通消息，欺瞞于朕！”

    皇帝盛怒，對于臣工而言，無異于天塌地陷。

    重壓之下，慎刑司主管與刑部尚書的手腳就格外地快——反正皇上金口玉言，只要盡快得知真相，至于審問的人是否要留個活口，可是沒有明說的。

    能放開手腳用刑，那就是死人的嘴巴里，他們都能撬出有用的消息。

    不過兩個時辰，那份按下了十余名指印的供詞已經(jīng)呈交到了皇上面前。

    所有被審問的進士均是承認，是靠著一路賄賂考官，才得到的功名。

    而幫著他們的小太監(jiān)們，也將收買他們的人一一道了出來——自然，因著收買人經(jīng)了好幾手，花了慎刑司總管不少的時間，轉(zhuǎn)了好幾個彎才查到。

    “回皇上，侍衛(wèi)們已然去搜查了這十位進士的宅邸?！毙滩可袝诘紫聰棵蓟氐溃骸俺即竽?，擅自派了人去搜查禮部尚書的府邸?！?/br>
    春闈乃是李丞相與禮部尚書cao辦，丞相府他不敢搜，一個禮部尚書府，還是可以的。

    與此同時，禮部尚書府外，樹上歇息的鳥兒被驟然驚動，啼叫著飛走。

    驚羽完成了最重要的那一環(huán)任務(wù)，看了眼身后魚貫進府搜查的宮中侍衛(wèi)，理了理夜行衣，朝著皇宮躍步而去。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太子與武王想在明面上被摘出去，可沒那么容易◎

    回完這一句話, 刑部尚書抬眼看了一邊面色難看的禮部尚書，平靜冷漠地離開。

    雖說昨日他們還聚在一起小酌了一杯，但皇命難違, 這樣好的晉升機會，他怎么能不抓住呢。

    李丞相微微側(cè)首，如針如芒的目光射向禮部尚書。

    后者在接到這樣的目光后，緩了緩因氣憤恐懼而變急促的呼吸, 整了整面色，對著皇上叩首道：“請皇上明鑒，微臣冤枉呀！”

    這是他與李丞相早就商議好的退路——春闈的確是他主要負責(zé)cao辦的，要是往后春闈受賄之事不慎敗露，他是一定會被牽連進去的。禮部尚書并不是蠢人, 所有受到的賄賂, 都不經(jīng)過他手，反而用旁人的名字，寄存在錢莊之中，惟有存票被他放在無人可尋之處。一朝東窗事發(fā), 只要他一口咬死自己并沒有收受賄賂，那么搜查無果后，刑部就會將重點放在其余協(xié)助的官員與考官之上。

    畢竟這場春闈進行時，因皇上的目光都在景州匪禍之上, 除了他，還有不少人都做了這不能言說之事, 還不如他做得周全。

    到最后, 他惟有一個失職之罪。而有李丞相的暗中扶持, 即便被降了官位, 也能在后面幾年重新晉升回來。

    皇上明顯厭煩了這樣空口喊冤的場景, 冷淡道：“等侍衛(wèi)搜完了你的府邸，若真是冤枉，朕自然會還你一個公道。但是，你這失職之罪，是如論如何都逃不掉的！”

    禮部尚書挺起胸膛，恨不得當(dāng)場起誓。

    宮外頭搜查的侍衛(wèi)隊，一直查到天明，還未曾回來。

    有許多本就內(nèi)心有鬼的人，登時就驚慌起來：若真的什么都沒搜到，應(yīng)當(dāng)早早就回來了，搜查了這么些時辰還沒回來，可見是……搜到了不少不該見人的東西。

    大家都是硬生生熬了一夜沒合眼，一是怕得睡不著，二是皇上還在上面睜著眼，實在是沒敢睡。

    如此又過了兩個時辰。

    眾人眼中布滿紅色血絲，肚子都不約而同地咕咕叫起來。

    掐指一算，原來已經(jīng)是將近辰時，該是用早膳的時辰了。

    羅壽輕輕提著腳步，從門口走到皇上身邊，輕聲道：“皇上，皇后娘娘一直……”在后殿求著見您。

    尚未說完這話，他就見皇上擰起眉頭，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太后娘娘今早起身，得知清思殿至今未曾散宴，更知曉昨日侍衛(wèi)出宮搜府，頗為心驚，故而派了李公公前來問詢。”

    “你親自去告訴李公公，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事出緊要，這才直接封殿?！被噬蠈μ笠幌蛐㈨?，說起這話時面色溫和不少：“莫約還不到午時，這件事情就能解決，等到時候朕親自去壽康宮一趟——你讓李公公告訴太后安心，一定要按時用膳，不能為此影響自身安康?！?/br>
    頓了頓，他似想起什么，對羅壽道：“讓肅王速速趕來清思殿……要是酒還沒醒，就算了?！?/br>
    而李公公與羅壽公公得命離開清思殿的時候，正和一群手捧大小迥異、上鎖木盒的侍衛(wèi)們擦肩而過。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皆是心驚膽戰(zhàn)：皇上方才說的那樣輕松，不過是……哄太后安心罷了。

    若記得沒錯，今年春闈的二甲進士中，可有一位算是太后母家的表親呢。

    *

    琥珀說到這就收了口，竊笑道：“羅壽公公過來傳皇上口諭的時候，王爺正在給王妃掖被角呢，被驟然打斷，倒有些不高興的模樣?！?/br>
    “莫約是昨日的棉花錦被太厚了的緣故?！鳖欇曳勖嫒炯t，清淺一笑，忽而問道：“你說王爺有些不高興，可有在羅壽公公的面前露出來？”

    “王爺出去見羅壽公公的時候，神色如常，十分客氣?！辩険u了搖頭，搖完就似明白了什么，噤聲道：“王妃放心，方才那樣的話，奴婢不會再說。”

    這要是傳到外人的耳朵里去，再被添油加醋一番，豈不是成了王爺對皇上不滿？

    顧菀對琥珀露出個讓其安心的笑：“你不必緊張，我只是擔(dān)心王爺，才有此一問。這樣的話，就像現(xiàn)在這樣，咱們私下里說一說，就蠻好的?！?/br>
    要不是琥珀，她還不知道今早迷迷糊糊中感受到的觸感，原來是謝錦安在為她掖被角呢。

    除了生母袁氏，這些年來，已經(jīng)少有人這樣做了，頂多便是莊子上過年節(jié)時，老夫人做過幾回。

    “將備用的衣裳拿來，待用完早膳之后，你與昨日暫時被撥來凌霄居服侍的宮人們都訓(xùn)個話，只要老老實實地呆在這兒，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不亂嚼舌根，離開時每人賞一月的月例?！鳖欇蚁胫袢毡囟ú懯值某⒅T事，深深吸了口氣，將要注意的事情都安排下去：“再派人時時注意著外面，預(yù)備太后的傳喚?！?/br>
    如今皇宮之中，參與過清思殿重陽宴、又未被困在清思殿中的，惟有太后與她顧菀。太后性情多思，不論是出于擔(dān)憂，還是出于害怕，在探聽完清思殿的消息之后，多半會傳喚顧菀作陪——皇上是下令皇宮眾人無事不可走動，但誰敢管到太后頭上去？

    果然如顧菀所預(yù)料的，在用完早膳不過半炷香的內(nèi)容，李嬤嬤便來了。

    “奴婢見過肅王妃?！崩顙邒叽浇怯兄岛瑩?dān)憂的微笑：“太后娘娘傳您去壽康宮一趟?！?/br>
    她抬首，見顧菀身形纖盈，眉尖微蹙，行走時不時抬眼望向清思殿。

    一雙明眸眨動兩下，那紅痣就似黑暗中的一點線香，晃得人心神沉蕩，不自覺地心軟下來。

    李嬤嬤就不由自主地上前，多說了幾句：“太后娘娘因母家表親之事，對清思殿中頗為憂心，偏皇上不許任何消息傳遞出來，故而煩悶不已，兼之怕王妃獨身害怕，所以傳王妃過去說幾句話?！?/br>
    “奴婢知道王妃重情，必定是擔(dān)憂清思殿中的諸位長輩，不若先去壽康宮，與太后娘娘商議派人送物之事?！?/br>
    聞得李嬤嬤這幾句話，顧菀就放心一笑，軟聲道了謝。

    坐上轎輦時，心中不免有些慶幸：幸而在后宮中行走，太后均是指派細心的李嬤嬤來，若是擅長打哈哈的李公公，恐怕她要費好些心思，才能婉轉(zhuǎn)得到這句話。

    顧菀的確對留在殿中的鎮(zhèn)國公老夫人、靖北王妃、康陽郡主、張瑛與柔安公主頗為擔(dān)心。

    照著殿中寂寂無聲、除侍衛(wèi)與慎刑司之人外再無往來的情形，里頭大多數(shù)人，應(yīng)當(dāng)是幾乎一夜都沒睡沒吃。

    閨閣女子身子本就偏弱，如此下來，定然是受不住的。

    可顧菀在皇上眼中，不過是新過門的兒媳婦，是沒有什么話語權(quán)的小輩。

    惟有借著太后的名頭，才能將些提神飽腹的物品送到她關(guān)心的人手上，還不會惹了皇上的眼，覺著她自作主張、趁此機會籠絡(luò)人心。

    等到了壽康宮，顧菀對著眉眼間愁緒涌動的太后，莞爾一笑，走到太后的身后：“皇祖母，孫媳為您按揉按揉額頭，好不好？”

    太后撐著一笑，長嘆一口氣：“幸虧還有你在外頭，能為哀家解憂，不然哀家就要煩悶極了?！?/br>
    顧菀伸手斂目，含笑不言，只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為太后按揉額角，再說些輕松不逾矩的笑話分散太后的心神。等太后展顏之后，她才順道說起，曾聽謝錦安講過太后母家的那位表親，很是有真才實學(xué)。

    “哀家瞧著也是呢，不像是那等投機取巧之人?！碧箢h首，眼中的笑也放松許多。

    趁著太后真正放松下來，她婉轉(zhuǎn)提起清思殿中的女眷：“皇上隆威如天，諸位官員女眷，素日就少見皇上。孫媳雖不知道昨日發(fā)生了什么，卻能想象出女眷們的惶惶不安，更遑論飲食睡眠安好。”

    “女眷們年歲頗高的誥命夫人不少，身子衰弱，經(jīng)不起如此折騰?！?/br>
    “太后娘娘仁心，不若派人送些提神安眠的熱湯進去，也是彰顯了皇上的慈心，不會輕易遷怒無辜?！?/br>
    聽顧菀這樣說起，太后不由點頭：“正是呢，若不是你提醒，哀家都驚忘了?！?/br>
    說罷，她就揚聲喚來李嬤嬤，如此吩咐下去：“……等御膳房做好后，你親自領(lǐng)頭提了，送去清思殿，若皇上不允，你便讓皇上讓哀家一次面子。”

    太后心頭的擔(dān)心憂愁被紓解了，就回身拉住顧菀，將其拉到美人塌上坐下。

    “依著哀家說，你也不必太擔(dān)心?；噬辖裨绮艈玖隋\安去清思殿，可見錦安與昨夜之事關(guān)系不大，此番過去，是幫著皇上做事，得一得功勞呢。”

    在太后心里，顧菀是個柔弱溫婉的性子，年紀又小，今早醒來不定怎樣擔(dān)驚受怕呢。

    于是乎，壽康宮中的情形一轉(zhuǎn)，變成太后寬慰顧菀。

    *

    謝錦安來得不算巧。

    因為他到清思殿門口候著的時候，正是皇上檢閱侍衛(wèi)們從涉事官員府邸之中所搜查出來證據(jù)的時候。

    羅壽在殿前探頭望了一眼，被里頭的威壓壓得呼吸一窒，不由駐足。

    他回頭，對謝錦安訕笑：“還請肅王爺再等片刻……”

    后頭半句話，被殿中驟然響起的一聲厲喝所打斷。

    是皇上的聲音，話中所提及的，是禮部尚書的名字與欺君之罪。

    隨后就是禮部尚書不可置信的喊冤之聲。

    不多時，就有侍衛(wèi)拖著撲騰掙扎的禮部尚書出來，一路往刑部的地牢而去。

    期間還頗為恭敬地向謝錦安行禮。

    羅壽驚訝之下，不覺松了一口氣：禮部尚書被拖出去后，這件事情就莫約要了結(jié)了。就算再往下查，皇上為了皇室顏面，生怕牽出太子與武王，應(yīng)當(dāng)是在私下偷偷進行。

    謝錦安長眉微挑，一眼看出羅壽的心思。

    一雙桃花眸子微轉(zhuǎn)，看向祈天臺的方向，見祈天臺掌事率人匆忙本來，薄唇勾起一點淺笑。

    事情還沒結(jié)束呢。

    太子與武王想在明面上被摘出去，可沒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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