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你如今不是我的奴仆了，不用?行這樣大的禮，不要自稱奴婢。”

    王統(tǒng)不得已站起身來?，宋丘道：“她現(xiàn)在無事，時王并未治罪，你該是能想?到的，若是時王追究，你第一個跑不了。但你這樣不管不顧地出現(xiàn)，反而會害了她，惹得時王拿舊事折磨人?！?/br>
    王統(tǒng)得知戚緩緩無事時心下松了一大口氣，所有的焦躁都在這一刻散去。但隨即聽公子說，他的不管不顧有可能會給小妹帶去傷害，他的焦躁變?yōu)榱私箲]。

    “王統(tǒng)，聽我一句勸，你若還想?呆在京都，就不要有任何妄圖救人的想?法，至少現(xiàn)在不行。依我來?看，你還是離開這里?的好，對她對你都好?！?/br>
    王統(tǒng)默了一下道：“我不走，我不會妄動?！?/br>
    王統(tǒng)謝絕了宋丘留他在王府的提議，他出了宋宅，在王府所在的東城租了屋，住了下來?。

    如宋丘所想?，自王統(tǒng)剛出現(xiàn)在城中時，倪庚就知道了。

    他冷笑道：“先?別動他，看他要做什么?！?/br>
    心下在想?，真是機會難得。此人如今比起宋丘來?，更為倪庚忌憚與不爽。擁有一年與戚緩緩的獨處時光，細算下來?連倪庚都略遜一籌。

    他本因?為戚緩緩而不得不放過此人，可若是對方作死，就怪不得他了。

    王統(tǒng)在他租住的地方安靜地呆了幾日，日子過得風平浪靜，于是他開始每日都出門到街上去。每日都會溜到時王府，望著那威嚴莊重?的大門，一看就是一兩個時辰。

    終于有一天，他看到大門打開，走出來?的是戚緩緩。王統(tǒng)抑制住激動的心情，躲到了一旁，他需謹慎。

    戚緩緩今日是有目的的出行，不打算去遠地方，所以她沒?有乘馬車，而是坐了一頂小轎。王統(tǒng)與轎子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一路跟隨著。

    戚緩緩的目的地是城中的書坊，這間是京都最大的書坊，有最全的書籍。戚緩緩是來?買書的，除卻她最愛的商書類，她買得最多的是言文對照書。

    之前的攏羌之行，讓戚緩緩意?識到山外有山。除卻內陸的生意?場，還有一種做生意?的形式，貿易。

    這種生意?形式可以完全不擁有任何貨物，只要利用?兩邊的信息差與需求，倒來?倒去就可以了，甚至可以不接觸貨物，只在中間做個中間人就可把買賣做成，把錢賺到。

    但做這個行當也是有門檻的，不是財力人力眼力的限制，而是要多學會一項或幾項技能，即與各族各國人溝通的最基本的東西，語言。

    戚緩緩在攏羌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在被倪庚抓回來?之前，她就已經(jīng)開始潛心地學習羌語。

    那時倒不需要對照書，只要與周圍會大杭語的攏羌人多接觸多交流就可，她還特意?召了個會攏羌語的伙計。

    到離開攏羌時，她已基本能聽懂當?shù)厝苏f的話，簡單的日常用?語也會用?一些，文字方面差了一些，不過從不愛寫字的戚緩緩，那時隨身帶著紙筆，用?以記錄書寫攏羌的文字，像是要補足小時不好好寫字的虧欠。

    可這一切都隨著倪庚的到來?結束了。初時回到京都，一心想?著料理好家人，以及如何與倪庚周旋的事宜，哪里?還顧得上這些。

    待到她開始出入自由，在街上觀察時，戚緩緩發(fā)現(xiàn)，若真想?做牙儈，再沒?有比京都更好的地方了。

    大杭開放包容，在最繁華的京都，來?往著各國各族的商人，以前她還是目光短了，只想?著像父親那樣做某一領域的踏實生意?，如今不過是去了趟小小的攏羌，就打開了她的眼界與思路。

    觀察夠了，了解清楚后目標也有了，就差做牙儈所需的最基本的語言能力了。

    不知是戚緩緩在語言上天生聰慧，還是因?為渴學所以出色，她對學新?的語言與文字充滿了自信。

    只是在京都不能像在攏羌那樣隨時隨地著接近各族母語者，她需要借助書籍。所以，今日戚緩緩出府的目的只有一個，買需要回去研讀學習的書籍。

    戚緩緩買的書都被身懷大力的睿娘提著，她問了好幾次重?不重?，睿娘皆搖頭：“哪有什么分量，姑娘不用?擔心，再多些我也拿得了?！?/br>
    王統(tǒng)聽到戚緩緩對她的婢女?道：“辛苦你了，馬上就好了，買完書后咱們?直接回去?！?/br>
    王統(tǒng)知道書坊就是他最后的機會了，他不能再等。他把衣服攏了攏，這一身打扮實在不像是會來?書坊的人。

    隨手拿了一本書，王統(tǒng)慢慢地靠近戚緩緩。

    “啪”地一聲，戚緩緩剛拿到手中的書掉到了地上，擅長下毒識毒的阿月離戚緩緩最近，她馬上幫著撿了起來?。

    戚緩緩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平靜接過書來?，依然是道謝。

    戚緩緩沒?想?到還能見到王統(tǒng)，但不如不見。她不是宋丘也知道，王統(tǒng)的出現(xiàn)可能已被倪庚察覺，就連她身邊這四位都不是普通的婢女?，她們?是否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懷疑，戚緩緩都未可知。

    若是普通婢女?跟著，她還敢與王統(tǒng)聯(lián)系，有這四位在就算了吧，她是一點目光都不肯再施給王統(tǒng)。希望對方看到她的態(tài)度，能知難、知意?而退。

    戚緩緩沒?有了再挑的心情，她把手中被驚到掉到地上的那本放到柜臺處，然后一指睿娘手中提著的，問：“多少錢？”

    在伙計算賬的時候，戚緩緩想?了想?，她太怕王統(tǒng)有事了，怕他沖動。她拿起柜臺上的筆在一張紙上寫著什么，寫完伙計也算完了，報了錢數(shù)。

    戚緩緩給錢的同時，把紙張也遞了過去：“小哥，這些書我也要，若是來?貨了你幫我留下。”

    伙計接過道了聲：“好嘞，您放心?！?/br>
    待戚緩緩走遠，王統(tǒng)上前對剛才?的伙計道：“小哥，能看一下那位姑娘留下的書單嗎？我家有位與那姑娘年齡相仿的妹子，極好讀書，我從外埠回來?，想?著買些書送她，她總鬧著讀過太多，時時無書可讀，我看看這單子抄下來?一份，給她個參考?！?/br>
    小伙計道：“那位一看就是個貴人，要的書好些咱店里?都沒?有，要掌柜地去外面淘，就算讓你抄上一份，也不見得能弄來?兩本?！?/br>
    。

    王統(tǒng)：“不當事，就是看人家是貴人模樣，才?想?著該是見多識廣，讓我那妹子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一本書也算開了眼，長了見識不是?！?/br>
    “行吧，你快點啊?！毙』镉嬚f著把紙張遞了過去。

    王統(tǒng)拿筆佯裝在抄寫，其實他在查找，查找紙上戚緩緩給他留下的訊息。

    在去往成凍的路上，他們?就發(fā)明了這種只有他二人識得的留下信息的方式。王統(tǒng)看明白了，戚緩緩讓他走，時王很?危險，若被發(fā)現(xiàn)不會放過他。

    王統(tǒng)怎么可能聽勸，若他放得下，也不會跑來?京都了。

    一時倪庚這里?，不管是他派去監(jiān)視王統(tǒng)的人，還是他放在戚緩緩身邊的四名婢女?，都向他稟報了王統(tǒng)今日與戚緩緩見面的事。

    第79章

    倪庚問：“她與他聯(lián)系上了？”

    戚緩緩身邊四婢之一的語休道：“是。”

    倪庚讓語休上前?, 一番吩咐后道：“明白了嗎？”

    語休低頭道：“明白?！?/br>
    晚上，倪庚來到東院，戚緩緩已吃過晚飯，正在看書。倪庚快步進屋, 腳下不停, 對著慢一拍起?身的戚緩緩道：“你?看你?的, 我坐一會兒?！?/br>
    戚緩緩已準備起?身，聞言又坐了?下來。她看了?倪庚一眼?，然后把目光重新投到書上。

    比起?戚緩緩，倪庚看上去更愜意一些，他?也順手拿了?一本書，一手拿書一手枕著, 曲著一只腿倚躺在矮榻上。

    戚緩緩今日的書有?些看不進去，一想到王統(tǒng)她就分神。她這副樣子皆落在倪庚眼?中。

    戚緩緩輕搖了?下頭, 她決定收斂心緒干正事，她正身端坐, 拿起?筆來書寫起?來, 慢慢地投入了?進去。

    她的變化倪庚也看到了?, 心里冷哼一聲?，還算她收斂得快，他?的怒氣不再瘋長。

    她目光垂在紙上，無比認真, 睫毛看上去濃密又分明，玉制的筆桿被她握在手中，竟被她白脂玉一般的手指比了?下去。

    當真賞心悅目, 倪庚的目光再沒從戚緩緩身上移開。這一切都是他?的，只能他?看之悅之。倪庚的占有?欲被挑了?起?來, 一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戚緩緩與別人有?暗波相?通，他?就不想再忍，直接把人抓了?殺了?。

    倪庚把手中的書放了?下來，走向?戚緩緩。

    戚緩緩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事情上，沒注意倪庚的動靜。待倪庚出聲?時，他?已在她的身旁看了?好久。

    戚緩緩被嚇了?一跳，停筆扭頭問他?：“你?說?什么?？”

    倪庚重復了?一遍：“為什么?看這個?？”

    戚緩緩沒打算瞞著倪庚學新技能，因為瞞不住，還不如大?大?方方地擺出來。

    戚緩緩直言道：“想嘗試新的生意形式，不需店面，不需貨物，也能掙到錢的買賣?！?/br>
    倪庚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做牙儈，這是攏羌之行給你?提了?醒?！?/br>
    他?倒是知她，戚緩緩點頭：“嗯，好像學這些也沒那么?難，就是書籍不全，也無人進行交流，比起?在攏羌會慢了?很多?！?/br>
    倪庚拿起?她的筆記，看了?幾眼?后放下，用手一點：“這里錯了?，”說?著握著她的手在紙上重新寫了?一個?，“這樣才對。”

    戚緩緩驚訝地看向?倪庚：“你?會拓石語？”

    問完她才想起?，他?裝拓石商人時，雖說?得是一口拿腔作調的大?杭語，但想來他?敢易裝拓石人，該是會拓石語的。

    倪庚：“這有?何難，你?這本書不全，我當時搜羅的對照書也是不全的，不過我自?己寫了?一冊，金魏手下的人都是靠著我那冊筆記學會的?！?/br>
    這話說?完，倪庚眼?見著戚緩緩眼?睛冒光，混雜著希冀與向?往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倪庚是知道她的，與當初追他?時一樣，為了?達到目的，得到她想要的，她就會以這樣蠱惑的眼?神看著他?，而他?偏偏吃她這套。

    倪庚忍住到嘴的“我去拿給你?”，他?想看她主動。

    戚緩緩一點糾結都沒有?，見他?不說?了?，馬上道：“這個?筆記還有?嗎，可?以給我看看嗎？我正覺得此書不全，還想著待把這些內容學完，再去找書源的?！?/br>
    聽她大?大?方方地求助，倪庚反倒有?些懊悔，計較那些細枝末節(jié)做什么?，她想學個?東西，他?正好會，教她助她就是了?。

    倪庚：“我再寫一份給你?就是了?，或者也不用這么?麻煩，你?有?不會的問我就可?以，語言練習可?以從現(xiàn)在就開始?！?/br>
    說?著倪庚就說?了?一個?并不完全陌生的詞語，戚緩緩趕緊想，眼?睛往她剛寫的紙張上一看，脫口而出：“是貨物的意思?！?/br>
    “嗯，對?！比缓髲倪@一刻開始，倪庚邊寫邊說?，戚緩緩邊模仿邊記。一直到入寢的時辰，二人才驚覺時間過去得好快。

    倪庚會很多外族語言，他?小時候就開始接觸，最開始通此是在戰(zhàn)場上磨煉出來的，他?生性多疑，比起?請的那些個?通曉多語者，他?更信自?己親耳所聽，親眼?所見。

    再后來，對各族各國?語言真正融會貫通是在受皇命掌管御暗所開始的。

    他?每天要審問各族細作，要清看各種文字信息，不通外文是不行的。

    沒想到，這項技能現(xiàn)在用到了?戚緩緩身上，本并不喜歡沒當回事的東西，如今竟也品出了?樂趣。

    下人來請示，主子是否要就寢。戚緩緩意猶未盡地把紙筆收了?起?來，倪庚見狀道：“一口氣吃不成胖子，同樣一口氣學不了?全部，一點點來，這些東西沒什么?，你?學會一種，剩下的都有?相?通的地方，一點都不復雜?！?/br>
    戚緩緩也是這樣覺得的，比起?第一次接觸攏羌族語，她已摸到一點門道，學習的內核是一樣的，拓石語只要按著之前?學攏羌語的步驟走就可?以了?。

    戚緩緩對倪庚道了?聲?謝，出自?真心。她承認，倪庚很厲害，各個?方面都算是個?人物，他?好像天生有?掌控一切解決一切的本領，挖掘小三?子的內在能力的也是他?，三?言兩語就把她不明白的地方講清楚的也是他?。

    她當初也不算是眼?瞎腦筋不好吧，他?真的是有?魅力的，像她這種涉世不深，被寵著長大?的小姑娘，淪陷其?中尚不為過。

    倪庚能感到戚緩緩今夜對他?沒有?了?往日暗里的對抗，他?珍惜無比，為了?不破壞這種氛圍，他?雖沒舍得回主院去，依然決定與她同榻而眠，但人卻安分了?很多，只是安靜地躺在一側，忍著沒有?上手摟人。

    可?就算是這樣毫無接觸的一夜，倪庚卻做了?好夢，醒來后看著戚緩緩不再皺著眉頭，松心的睡容，他?心里的愉悅不比相?擁占有?后的少。

    倪庚沒有?叫醒她，輕手輕腳地出了?屋子。

    倪庚的這份愉悅沒有?持續(xù)一整天，午時一過，就有?人來向?他?稟報，戚緩緩又出府了?。

    倪庚心里一沉，她從來沒有?連續(xù)出府的舉動，他?知道她做什么?去了?，她被王統(tǒng)分了?心勾了?魂，替對方擔心吊膽，心下不安，想看對方有?沒有?離開，有?沒有?出事。

    戚緩緩今日出府，一出來就開始留意周圍，還真讓她看到了?王統(tǒng)。

    她雖知對方可?能不會聽自?己的，但還是難免心焦。她真的做不到不管對方，可?怎么?管，于王統(tǒng)來說?的最好，就是不理他?。

    戚緩緩依然沒有?多給王統(tǒng)半個?眼?神，她決定了?，今日回王府后，她要好長時間再不出來，王統(tǒng)見不到她，該會放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