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4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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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眼望去,都是不認識的青年、壯年。他們對圣人回鄉(xiāng)的唯一期待,大概就是賞賜了。 邵樹德有些失落。他和他們沒有共同的記憶,自然沒有什么情分。除了聽到介紹,誰誰是誰的兒子、孫子時,才微微頷首,但記起的也是有過交往的老人。 “沒什么值得留戀的了?!痹谕ピ褐袝裉枙r,他灑脫地一笑,說道。 折皇后抓著他的手,默然無語。 “還記得蔣德溫去麟州說親么?”邵樹德突然問道。 皇后的臉上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道:“妾知道時悄悄派人打聽了下,夫君未娶妻先納妾,讓妾心中不喜。” “你還是對玉娘有芥蒂?!鄙蹣涞滦Φ馈?/br> 皇后白了他一眼。 “玩笑罷了?!鄙蹣涞屡牧伺幕屎蟮氖?。 院中一時沉默了下來。 “這輩子——”良久之后,邵樹德又道:“虧欠你很多。你太委屈自己了,我也有些得寸進尺。這些話,只有到這個時候,我才會說出來?!?/br> “夫妻本是一體,沒有誰委屈的說法,總是互相忍讓、互相扶持?!被屎笳f道:“沒有誰虧欠誰,妾很滿足。” “真的?” “真的?!?/br> “有妻若此,夫復何求?!鄙蹣涞聡@了口氣,道:“好好活著,看著點孩子們?!?/br> “夫君……”皇后抬起頭來,欲言又止。 “不用多說啦,我有感覺?!鄙蹣涞抡f道:“這一次,我把人都喊過來了。二郎也在豐州老盧在洛陽,沒有問題的。當了二十六年天子,也夠了。接下來一陣子我會一個個找人談話。不用想我,興許我被昊天上帝召走,另外委以重任呢。不過,我累了,真的累了?!?/br> 累,主要是心累。即便還是年輕的軀殼,但蒼老的靈魂卻需要休憩。 閱盡世事,千帆遍過,已經(jīng)很難讓他打起精神來了。而精神上的疲累或者說垮塌,才是最難以挽回的。 “好好活著,替為夫多看看這個天下?!鄙蹣涞虏[著眼睛,看著蔚藍的天空。 建極元年七月,開國祭天之時,他仿佛感覺到了上天在注視著他。 這一次,冥冥中似乎又在注視他了。 第100章 生前事 在南方早就春暖花開,北方開始春播的二月,塞北的某座小菜園內(nèi),依然一片蕭瑟景象。 唯一能讓人感受到生命氣息的,大概就只有那在寒冷氣候中倔強生長的黃芽菜了吧。 邵樹德依舊躺在椅子上曬太陽,宮人默默采摘著冬菜,嬪御圍在躺椅旁邊,默默準備著糕點、茶水。 邵樹德輕撫著月理朵的面龐。 這個草原明珠也老了。四十八歲的她眼角多了很多皺紋,皮膚也不再像當年那樣白嫩光滑。 再加上邵樹德不愛惜,喜歡讓她懷孕,蒼老是不可避免的。 “朕走后,你準備怎么辦呢?”他輕聲問道。 月理朵輕輕抖了一下,咬著嘴唇不說話。 這句話太有名了。 有唐一帶,并沒有妃子殉葬的陋習。但到唐武宗的時候,因為實在太喜歡孟才人了,病中的唐武宗自感時日無多,就問出了這句名言。 史書載孟才人請求唱一首《何滿子》,試圖打動唐武宗,搏得一線生機。但唱完之后卻“哀傷”過度,昏過去了。太醫(yī)過來診治,說孟才人雖然身體溫熱,人還活著,但實際上已經(jīng)“肝腸寸斷”,救不活了,后來“果然”死了,最后陪葬唐武宗。 記這段歷史的史官可能也激于義憤,不愿為尊者諱故意將細節(jié)都寫得清清楚楚,讓人一看就破綻百出,實情怎么樣,心中都有數(shù)。 人殉實在太惡劣了,太不人道了,詩人張祜寫《孟才人嘆》一詩,既是同情孟才人,又暗刺唐武宗。 月理朵熟讀史書,此時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悲從中來。 她是有野心,是有很多想法,但這么多年,圣人一直沒給過她機會啊。僅有的參政,也是在圣人允許的情況下,或獻計獻策,或書寫中旨。 二十年的服侍情分,懷胎十月,生下幾個孩兒,到頭來是這種下場嗎? 她嘴唇都咬出血了,看著圣人,求饒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蛟S,說不說都沒意義吧。 “以后少點小心思,你也不小了。”邵樹德嘆了口氣,道:“朕走之后,放你回草原,跟十八郎過吧。安安靜靜過完這一生,再下來與朕相會?!?/br> 保圣郡王、十八皇子邵義常是月理朵為邵樹德生下的第一個孩子,今年十九歲,已之藩數(shù)年。 有兒子奉養(yǎng),日子自然比住冷宮舒服多了。對年老嬪妃來說,這大概是最好的去處了。 “好?!痹吕矶漭p輕應了聲。 她這才知道,服侍了二十年的男人在敲打她,讓她不要有任何小心思。但終究有些委屈,剛被擄來時,確實有很多想法,但二十年過去后,她早已放棄了。 不過,圣人終究是念著往日情分,讓她回到兒子身邊養(yǎng)老,非常不錯了,沒什么可抱怨的。 “菩薩奴,你去禮圣州吧,找十九郎?!鄙蹣涞驴粗砬暗膸讉€契丹女人,——說道:“余廬睹姑,你去捧圣州,讓十六郎侍奉你?!?/br> 阿保機一家子女眷,基本都在這了。 他的meimei余廬睹姑與月理朵年紀相差不大,先后生下了二子二女,有一子夭折。 大姨子菩薩奴年歲稍大,生下了一子一女。 余廬睹姑之女蕭重衰這次沒有隨駕,她只育有一女,今年十九歲,年初剛嫁人。 月理朵之女耶律質(zhì)古沒有生育,身體也不好,前些年病逝了。 蕭重衰與蕭十五娘熟悉舞樂、書畫,給邵樹德帶來了很多樂趣。但這會沒特別交代她們的去處,自然是去陸渾山行宮了。 其余妃子,基本都按這個原則來。有兒子的跟兒子住,沒子嗣的就去陸渾山。 “你們——”邵樹德最后看了她們一眼,終究沒說什么,揮手讓她們退下。 這些契丹系后宮,曾是他一生赫赫戰(zhàn)功的注腳之一。 月理朵的智慧與野心,曾讓他十分欣賞,享用時心理快感更高。 菩薩奴的大臀,渾圓似兩個半球,讓他得到了神仙般的享受。 余廬睹姑大薩滿的身份,在契丹八部之中人人畏懼,這也能增加心理上的滿足感。 至于那些禁忌快感,就不多談了。 當然,這些都成往事了。 到了眼下這個地步,他對一切都沒了興趣。甚至就連兒子才旦在象雄剛剛鎮(zhèn)壓了一次小叛亂都懶得關心——當然,具體執(zhí)行的是輔政家族沒廬氏的人。 他現(xiàn)在只想享受最后的平靜生活。 身體沒有嚴重的病痛,但自家人知自家事,有些感覺說起來很玄妙,且沒有太多科學依據(jù),但有時候就是準得驚人。 他知道自己大概率逃不過今年了。之所以沒有太多的痛苦可能是老天爺給他的特別待遇吧。 這是福氣。 他想起前世村里有個老太太,九十多歲還在給家人做飯,結(jié)果燒著燒著灶就去世了,沒有一絲痛苦,就像睡過去一樣。 他見多了臨終之人痛苦不堪的模樣。能像這位老太太走得這么體面的,委實不多,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福氣。 老天爺待他不薄。 ※※※※※※ 進入三月之后,邵樹德臥床的時間越來越長。 雖然對政事不太感興趣了,但偶爾也會抽出時間,聽一聽下面人匯總的消息,但基本不發(fā)一言了,全都交給太子處置。 洛陽情形一切正常。 從西域輪戍回來的禁軍,又被抽調(diào)了數(shù)萬人北上,再加上太子整頓后帶來的,聚集在豐、勝、靈三州的禁軍已經(jīng)超過二十萬,全國精銳盡集于此。 河套草原之上,時不時展開大規(guī)模的練兵,太子吃住在軍營中,對部隊的掌控日漸深入,威望日漸增高。 其他地方,延續(xù)著同光以來的太平盛世。 在邵樹德的統(tǒng)治下,這個國家的人口從唐末以來的三千余萬快速攀升,已接近五千萬。這個數(shù)字,比明朝、清朝開國時少,但比北宋三千萬多,也算不錯了。 財政收入逾四千萬,接近五千萬貫石。這個數(shù)字比北宋低,但百姓負擔也遠遠輕于北宋。事實上,百姓負擔達到北宋那個程度,在整個歷史中也不多見。 四大商社穩(wěn)步有序地開展著業(yè)務,日復一日地為大夏維持低成本的邊疆解決方案?!敖o得太多了”這種事,讓安南、遼東、云南、西域的地方土豪們欲罷不能,乖乖跟著洛陽的指揮棒走。 他的將軍們在威懾敵人。 他的官員們在治理地方。 他的學者們在完善新學。 他的工匠們在琢磨新工藝。 他的航海家們在探索新航路。 北方牧草返青的時候,中原已經(jīng)夏收,南方的水稻則在茁壯成長。 東邊漁船收獲第一網(wǎng)魚的時候,中間的百姓已經(jīng)起床,準備去田間地頭忙活,此時的西邊,沉沉夜幕之下,挎刀持弓的武士剛剛夜襲敵人營地,大勝而回。 云南的熱帶叢林之下,火光熊熊,一片片土地給開墾出來。 湖南的瓷窯之外,濃煙滾滾,一件件瓷器被燒制出來。 襄陽的漢水之中,波光粼粼,一艘艘船滿載物資駛往各處。 海州的碼頭之內(nèi),人聲鼎沸,一箱箱的絲綢被裝上船,向遠方帶去中國的問候。 代北的草原之上,一頭頭牲畜被驅(qū)趕過來,任人挑肥揀瘦,侃價議價。 就連苦寒之地的遼東,也有一所又一所的學堂被興建起來,越來越多的蕃人走進學校,開始知道他們到底是哪國人。 一切的一切,匯聚在這片古老、文明、富饒的大地上。交融互匯,推陳出新,不斷積累,慢慢穩(wěn)固著新朝的根基。 這是他統(tǒng)治下的帝國。 新生、健壯、朝氣,蓬勃發(fā)展,氣象萬千。 帝國的開創(chuàng)者、設計師,即將功成身退,留下的只有中原百姓口口相傳的傳說,只有草原石碑中永恒的詔諭,只有西域無上皇帝峰那無上的氣魄。 這就是大夏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