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4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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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一份,杜曉接著拿起另一份。 稅務監(jiān)需要支付西域商社購糧款:總計絹二十三萬七千余匹。 錢款在洛陽支付,以回收西域商社手里持有的一大堆糧票。 此類合作持續(xù)很多年了。 西域商社專門在洛陽留了十余人辦理這類事務。以前從戶部領錢,現在到稅務監(jiān)催款,拿到錢后,再召集期滿從西域返回的商屯農夫,—一發(fā)放工錢。 杜曉知道,今明兩年將是結錢款的高峰期。因為西域商社在調整業(yè)務,慢慢減少商屯田畝和人數。很多前往西域種田的人,都要陸陸續(xù)續(xù)返回洛陽領錢,然后再定去留。 不過,西域商社不想商屯了,可不代表其他人愿意放棄。 最近兩三年,北庭商屯異軍突起,規(guī)模極大。 趙家從秦州、岐州、梁州雇傭了千余人,奔赴北庭,開展了聲勢浩大的屯田行動。開荒兩年之后,開始售糧盈利,五六年之后,穩(wěn)定盈利,屆時還可將已經變成熟地的商屯農田賣給官府,官府再授給移民過來的鎮(zhèn)兵家屬,讓他們可以快速安定下來。 與趙家類似的商屯隊伍還有很多。 洛陽是結算中心,西域是交割中心,整個商屯活動已經持續(xù)了七八年,越來越趨成熟。 杜曉往下翻了翻,發(fā)現確實還有幾份私人商屯的結算申請,于是一并簽字同意。 每一份申請,都有交割的糧食數量、地點、時間和對象。 杜曉敏銳地發(fā)現,北庭方向至遲明年,會有一場規(guī)模中等的戰(zhàn)爭爆發(fā)。 很多事情,無需四處打探消息,從糧食之類物資的走向就能看得出來。 杜曉將簽完字的公函放在一旁,待會自有錄事、主簿之類的低階官員將其取走。 他隨手拿起第三份看了起來。 太子請罷河西、隴右二道部分州縣同光十年的徭役、賦稅。 河隴地區(qū)有十幾個州,太子請免八個州一年的賦稅,因涉及到錢糧之事,于是轉到了他這邊。 就本心而言,杜曉當然不愿意免賦稅,因為國用還是有點緊張的。 他仔細看了看圣人的朱批,好像同意了,但又寫了稅務監(jiān)可“酌情”辦理。 這其實是給了杜曉自由裁量權,即可以在八個州的基礎上打折扣:誰免、誰不免、免多少,你看著辦。 看著辦個鳥!太子施恩之舉,你敢給打折扣?圣人百年之后,不想好了? 沒說的,只能全部同意了。他大筆一揮,簽押同意。 第四份是有關拔汗那的,杜曉看完之后,倒吸一口涼氣:圣人可真是大方。 楚王邵慎立已在當地開國建制,定都大宛縣(原拔汗那城),而今百廢俱興,急缺錢糧、人口。 圣人詔發(fā)汴、宋、潁、濮、曹、魏、貝、德、滄、鎮(zhèn)十州之民五千戶西行,前往楚國定居,令稅務監(jiān)撥給錢糧,以供沿途遞頓開支。 這可不是什么小錢,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往拔汗那移民了。 疏勒行營轄下亦有規(guī)模不小的商屯,杜曉猶記得去年批準了好幾筆商屯糧食交割結算單子,都是運往拔汗那的。 到了今年,已經有五支商屯隊伍前往拔汗那,種地開荒。 工部還派了不少人手,前去當地修繕、新建井渠。 這些開支,每一筆都不是小數目。 杜曉不由地想道,如果是太子在位,他會同意這些開銷嗎?多半不會。 他有些猶豫,覺得這樣是不是會得罪太子。但隨即悚然一驚,怕得罪太子,就不怕得罪圣人嗎?更何況,這些開支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圣人已經定下了調子,你還想違抗圣命不成? 杜曉立刻簽字用印,同意了這些支出。同時還暗暗感嘆,楚王算是趕上了好時候。不過,興許只趕上了個尾巴? 圣人的身子骨還能扛幾年?聽meimei私下里說,圣人有時候還服用虎狼之藥,這可真是…… 杜曉嘆了口氣,將毛筆擱下,端起茶盞,神思不屬。 遙想當年,圣人崛起之勢愈發(fā)明顯,素有聰慧之名的meimei被送入宮中,服侍圣人,整個杜家也徹底投靠了過去,自己第一個大展拳腳的官職便是陜州靈寶令。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自己也年逾五旬,進入垂暮之年。整個天下欣欣向榮,一切都在轉好,但沒有什么是永恒的,他不是,圣人也不是。 可惜了。 喝完茶后,杜曉收拾心情,繼續(xù)辦公。 云南道桑州置鎮(zhèn)軍,需撥款修建軍營,提供鎮(zhèn)兵家屬房屋、田地、耕牛、農具、種子及前兩年的口糧——都是需要花錢的。 桑州鎮(zhèn)軍員額三千,從勝捷軍內抽調。 杜曉知道,勝捷軍是蜀軍最后的精華,熟悉西南環(huán)境,精于山區(qū)河谷間的中小規(guī)模戰(zhàn)斗。十余年來,這支部隊的員額一直在穩(wěn)步下降,從最初的四萬多人降到了兩萬八千——抽調三千人組建鎮(zhèn)軍后,就只剩兩萬五千人了。 兩萬五千,恰好是一支禁軍步隊的人數——馬隊員額分一萬、兩萬兩種。 杜曉覺得,圣人很可能想保留這么一支隊伍,專門用來在西南山區(qū)作戰(zhàn)。 這不是他亂想,事實上樞密院內也有人這么懷疑,甚至現成的例子都有:寧遠、清海二軍,各有兩萬眾,以福建、湖南、嶺南、吳越等鎮(zhèn)降兵為主,前者為步隊,先后駐防于長沙、邕州、交州等地,后者常駐廣州,依靠舟師登陸作戰(zhàn)。 這兩支部隊已經被編為禁軍,沒有如同其他降軍一樣被拆分、遣散、消耗。編制始終維持著,用來彈壓廣闊的南方。 他們其實也是沾了環(huán)境、氣候的光。 北兵南下,短時間內還好,若駐扎個幾年,實在難以適應。再者,南方那個地形,也不適合北方重甲武士大開大合,騎兵集群反復沖擊的路數,需要的是善于山間攀緣,輕捷精悍,適應濕熱環(huán)境的軍士。 寧遠、清海二軍四萬人能被列為禁軍,勝捷軍也有這個可能。況且他們的戰(zhàn)斗力并不弱,長期在黔中、云南廝殺的他們,已經不是當年那支弱旅了,搞不好是最近十年內唯—一支戰(zhàn)斗力在提升的部隊。 杜曉看完后,沒有任何猶豫,批準了所需錢糧。 就這樣一直忙到了傍晚,杜曉拿起最后一份,隨意看了看。 比起前面那些開支,最后這個簡直小得可憐,只要一千緡錢。 他有些納悶,這么小的開支怎么也能送上他的案頭? 仔細一看,原來是圣人將在神都苑賜宴,招待入京趕考的諸科學子——這就難怪了。 時已九月,有些來得早的學子已經在京城住下了。待到深秋、初冬那會,差不多所有趕考士子都將隨著朝集使抵達京城,到禮部報名備案。 明年二月末,三年一度的科舉又要開始了。 “一年年,過得可真快啊?!倍艜愿锌寺?,唰唰簽下了名字,用完印后,也懶得收拾了,直接下直。 第088章 河東系 男人深沉的號子聲中,一艘漕船靠上了河陰倉碼頭。 力工們立刻忙活了起來,將船艙內的糧食卸下,運入庫內。 “‘云帆轉遼海,粳稻來東吳?!@一批吳地粳稻,來得可不容易啊?!眰}督腆著個大肚子,匆匆忙忙下了城頭,哈哈笑道。 有唐一代,有關水稻的唐詩很多,十有八九指的是粳稻。 唐代宗時,關中一年收粳稻二百多萬石——以畝收兩石來算的話,也就一萬頃,百萬畝,播種面積其實不大。 唐與吐蕃會盟,蘭州也生產粳稻。 東吳地方,粳稻也很有名。 真是奇了怪了,就沒其他稻種了嗎? 不過沒關系,物以稀為貴。河陰倉只是一個中轉倉庫,這些粳稻最終都會運進含嘉倉城,倉督家也安在洛陽,自己其實也是京官的一員,逢年過節(jié)發(fā)俸祿時,如果能得一些粳稻,取代那些早吃膩了粟米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粳稻怎么來的?”有人問道。 倉督看了眼問話之人,是自己本家族弟。 這年頭做官,說實話都喜歡提攜鄉(xiāng)黨或親戚。沒別的原因,用起來放心,哪怕能力不足,只能干個低等的雜役,那也是自己人,很多不方便做的事情都可以交給他來辦。再者,你發(fā)達了不幫助鄉(xiāng)黨親戚,回鄉(xiāng)探親時脊梁骨都要被人戳塌了。 “海運至無棣,再水運而回?!眰}督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這個族弟辦事不太利索,還有小偷小摸的毛病,若非他爹娘當年照拂過自己,抹不開情面,早讓他滾回老家了。 “那也不近啊,還不如走漕渠、汴水運來京城呢?!?/br> “你懂什么?”倉督哼了一聲,道:“漕運有漕運的好處,海運有海運的便利,不可偏廢。圣人喜歡海運,底下就有幸臣揣摩上意,哄他老人家高興,以冀升官?!?/br> “原來如此,我說呢?!?/br> 兩人說話聲音不大,但不防從船艙內走出來個朱袍官員,身后還跟著五六個朱袍、綠袍,頓時嚇了一跳。 領頭那人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翹起,也沒說什么,輕捷地跳上棧橋,向岸上行去。 其他幾位官員也沒說什么,只有一兩個性情外露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嘖嘖兩聲后離去。 倉督額頭滲汗,下意識覺得新娶的第三房小妾不保,剛許了人家的女兒也要被抓進掖庭局洗衣了。 碼頭力工們仍在一絲不茍地搬卸著貨物,間或說笑幾句,完全沒注意這邊的情形。 倉督族弟臉色發(fā)白,半晌后才道:“四哥,要不逃……” 倉督甩了他一個耳光,罵道:“我爹當年跟著圣人出生入死,陳許大戰(zhàn)拼掉了王重師兩個親兵,圣人最念舊情了,怕個屁,趕緊干活。今年最后一批海運漕糧了,別出岔子?!?/br> “好?!弊宓茱w快離去。 倉督嘆了口氣。 確實很可能是最后一批漕糧了,但未必是最后一批物資。 這些年,九月下旬開始,就有產自遼東的各類物資運抵河北各港口,然后經永濟渠、黃河水運至河陰,再溯伊水而上,輸入洛陽。 就在昨天,倉中還儲備了一批咸魚干、rou脯,幾乎把地下冰窖給填滿了。在運河封凍之前,這類物資的運輸根本不可能斷,已經形成一個成熟的運輸季了。 接下來得加把勁,免得被人揪小辮子,特別是在他大嘴巴胡咧咧之后。 ※※※※※※ 郭崇韜住進了河陰驛之內。 想起方才河陰倉見到的那個胖子倉督,不由哂笑。 嚇唬嚇唬他得了,那熊樣估計尿褲子了吧?唔,最近幾年去西域住兔子洞的人確實多了點,難怪他那么害怕。 話說海運糧食,一直是郭崇韜極力推行的事情。 作為淮海道轉運使,他不但要轉運本道的稅糧,有時候還要轉運江南、遼東運過來的糧食,收儲之后,統(tǒng)一通過黃河水運至洛陽。 倒不是想拍圣人馬屁什么的,他的性格不容許他做這些事情,總覺得靠揣摩上意、溜須拍馬升官上去不是那么回事。我就是我,該怎么做就怎么做,無人賞識我也這么做,以前在晉王李克用身邊時就如此,今上如此英明神武,難道還能強按著我的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