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347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不舍嬌嬌、暗衛(wèi)夫郎陪我爆紅娛樂圈、穿成渣了年代文男主的白月光[七零]、再生氣我就要演你了!、穿成年代文大佬的漂亮meimei [七零]、妖痣、人美為患、重生八零:科研大佬種田報效祖國、七十年代幸福小生活、表演之神[娛樂圈]
不過,小人物有的選擇嗎?大部分是沒有的。 大人物對你表示欣賞,如果不主動貼過去,會是什么下場? 滑哥不傻,知道該怎么做。 “圣人拔擢老夫——”王雍高坐于上,舉著酒樽,一臉感慨道:“老實說,我也沒想到。新朝雅政之下,農(nóng)學(xué)大興,諸位都有前程。好好干吧,出了成績,老夫自為你們請功。來,滿飲此杯?!?/br> “滿飲此杯?!北娙讼残B連,舉杯暢飲。 要的就是王相這句話。 他們勤勤懇懇干事,還不是為了升官發(fā)財?況且,農(nóng)學(xué)出身的官員是比較苦的,很多在司農(nóng)寺,或者在內(nèi)務(wù)府,即便去了州縣,只要不是主官,一般也會被分配最苦最累的所謂“勸課農(nóng)?!钡幕钣?,這是要經(jīng)常下鄉(xiāng)的,沒法長久待在衙門里喝茶。 付出這么大,怎么能沒有收獲呢?王相這句話,可真鼓舞士氣?。?/br> 耶律滑哥就頗受鼓舞。 他原本是藍田縣丞。這個職務(wù)說實話就是縣令的副手,按理來說你只要不想著和縣令爭什么,整體是比較清閑的。但他在藍田縣的時候,就被縣令安排專門對接司農(nóng)寺,各種苦活、累活,腿都快跑斷了,還不怎么受縣令待見。 這就是佐貳官員與主官的差別。 如今他是一縣之長,藍田縣上下全都由他說了算,頓時清爽多了。 負責(zé)具體執(zhí)行的縣尉是個武夫,性子爽快,也愿意跑。催課、發(fā)役、捕盜、轉(zhuǎn)輸乃至分發(fā)司農(nóng)寺送來的種子、牲畜,非常勤快,讓他輕松了許多。 縣丞、主簿也客客氣氣的,不敢和他對著干,日子一天比一天舒心。 咱農(nóng)學(xué)一脈,就需要更多的主官、大官,不然局面都打不開,始終被人壓制著。 一旦被壓制,做出成績的難度就會無限拔高,久而久之,就會被人輕視,難登大雅之堂,成不了主流。 所以,王相入政事堂這一步,走得十分關(guān)鍵,讓大伙都有了主心骨,可以挽起袖子大干快上。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圣人的支持。 沒有他老人家下令,王相如何能進政事堂?真以為寫了本《血脈論》,有了點名氣,就能宰執(zhí)天下么?不可能的。 更別說,還有不少人在罵這本書呢。 酒過三巡之后,王雍拍了拍手。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他捋了捋胡須,說道:“諸君都是一時人杰,本事自不必多說。咱們農(nóng)學(xué)一脈之所以受圣人青睞,在于于國有益,于天下有益。老夫能入政事堂,也有諸君盡的一份力?!?/br> “咱們農(nóng)學(xué)苦啊,所有功勞都是實干出來的。烈日炎炎之下,踏遍田間地頭。風(fēng)雨交加之時,走過陂池水塘。好不容易下直休息了,滿身滿腳的污泥。這個官,當?shù)靡蔡惑w面了!” “但沒辦法,咱們吃的就是這碗飯,圣人看中的也是咱們能吃苦。從今往后,不能懈怠。圣人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若讓他老人家失望,咱們農(nóng)學(xué)一脈算是毀了?!?/br> “還是那句話!”王雍又端起酒樽,大聲道:“誰干得好、干出成績了,老夫親自為他請功。政事堂哪位宰相敢說不是,老夫親自領(lǐng)他到田間地頭看看,撕破臉也在所不惜。來,滿飲此杯,飲完用心做事,好好干活!” 耶律滑哥遙遙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國朝官場上的一個派系,徹底成型,他已是其中一分子。 第093章 兩個契丹人 臘月二十,滑哥府上來了一位客人。 “迭里特,你這幾年,可立了不少功勞啊。”滑哥令妻子花姑出來相見,親自烹茶,招待客人。 來者是耶律迭里特,轄底之子,原來在奉國軍,掌管一指揮的兵馬。建極十四年的時候,因為擊韃靼有功,就被圣人賞賜。 十五年再擊韃靼,后隨征西域,屢立戰(zhàn)功。 不過,奉國軍可能都不一定能保全建制了,迭里特何去何從,很難說。 最近有風(fēng)聲傳出,因為功勞不小,迭里特被圣人賜名“耶律永貞”,極大可能進入禁軍,這也是滑哥熱情招待他的重要原因——并不僅僅出于“同鄉(xiāng)”之誼。 “你也不錯啊,畿縣令?!币捎镭懻f道:“再往上走,就是上州佐官。如果立些功勞,下州刺史也不是遙不可及?!?/br> 永貞的話意有所指,滑哥聽了一驚,反問道:“你聽到什么了?” “滑哥,何必如此?”耶律永貞笑道:“你我都是耶律氏的人,伱能知道的,我就不能知道?阿保機那邊有人南下投你了吧?” 耶律滑哥怔了怔,突然擠出了點笑容,道:“是有人來找我。跟著阿保機,日子那叫一個難熬。想要棄暗投明,也是尋常之事吧?” “嗯?!币捎镭扅c了點頭,道:“咱們契丹八部,在大夏混出模樣的不多,也就你我、阿古只、蕭敵魯?shù)攘攘葦?shù)人罷了。阿保機底下的人來找你,你也別害怕,這是在幫他們?!?/br> “我怕什么?”既然話說開了,滑哥也不藏著掖著了,道:“朝廷已經(jīng)知曉此事,囑我暗中拉攏更多的人,尋到阿保機的牧地,突襲之?!?/br> 其實,阿保機的大致活動范圍,朝廷還是知道的。但“大致”沒有用啊,草原廣闊,動輒數(shù)千里路,尋人如同大海撈針一般。更別說人家還在游牧之中,草場是經(jīng)常變動的,若非阿保機在北邊擊敗并吞并了幾個小部落,同時聯(lián)絡(luò)室韋,屢次寇邊,朝廷還不好抓住他的馬腳。 此番太子?xùn)|巡,王師于大鮮卑山擊敗契丹,斬首三千余級,讓阿保機結(jié)結(jié)實實吃了個悶虧。 幾年下來,斬殺的阿保機部契丹兵大概也有兩三萬人了。他當年帶走的契丹八部人口不過二十多萬,即便后來吞并了部分韃靼人、烏古人,去北邊之后又吞并小部落,實力有所增強,但屢戰(zhàn)屢敗之下,定然也有人棄他而去。 三千精壯,對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小損失了。接下來如果能精準偵悉他的位置,在那個搖搖欲墜的破房子上狠狠踹一腳,定然能讓他苦心經(jīng)營的部落聯(lián)盟四分五裂乃至灰飛煙滅。 阿保機如果知機,這會就該跑。 隨著漠北三城的建城,理蕃院、北衙對草原的掌控力日漸深入,原本有搖擺的部落,或許漸漸就會傾向朝廷,阿保機的活動范圍又要被大大限制,敗亡是必然的。 何必呢?何苦呢?滑哥不能理解。 “阿保機若敗亡,朝廷在北邊最后一個敵人也沒了。”耶律永貞說這話時微微有些惆悵。 唐玄宗時,契丹大賀氏聯(lián)盟也被打得灰飛煙滅,最后收拾余燼,建立遙輦氏聯(lián)盟,經(jīng)過一百多年的發(fā)展,慢慢壯大。 阿保機,還能有這個機會嗎? 契丹,是不是永遠地消亡了?就像草原上旋起旋滅的無數(shù)部落一樣? “其實阿保機敗不敗,都無所謂了?!被缯J真地說道:“前些時日我去門下侍郎王公府上赴宴,遇到了很多人。如今的大夏,蒸蒸日上,朝堂之內(nèi),即便政見不同,也多是在干實事的。這個朝廷,國祚或很長?!?/br> “我也有所耳聞,無病呻吟罷了?!币捎镭懝恍?,道:“太子此番東巡,大勝而歸。我聽軍中議論,都覺得太子還是知兵的。當年打李茂貞等人,太子沖鋒陷陣,驍勇難敵,終獲全勝,武夫們都覺得不錯?!?/br> “那我就放心了?!币苫缧α诵Γ溃骸拔浞蚰苷J太子,這天下就穩(wěn)了?!?/br> “其實我剛來中原那會,可是大開眼界來著。武夫們居然比草原牧人還要跋扈,還要兇悍?!币捎镭懶Φ溃骸敖Y(jié)果有人告訴我,再早二十年,更跋扈,哈哈。而今又十年過去了,軍中其實老實多了。太子再鎮(zhèn)一輩人,也就差不多了?!?/br> “你這么一說,我可更有干勁了。”花姑適時端上來了茶水,滑哥親自端了一碗給耶律永貞,道:“你我已經(jīng)富貴在身,就盼著新朝好了。契丹部落里的那些日子,我是不想過了。即便是一部夷離堇,也比不上京兆府一縣令。以前不知道,還窩在草原上傻樂,現(xiàn)在過上了好日子,再不愿回去了。我最怕的就是這個新朝散架,聽你說太子能力尚可,那便不擔(dān)心了,好好往上爬,比什么都實在?!?/br> 耶律永貞道了聲謝,接過茶碗,抿了一口,贊道:“在西域可喝不到這茶。” “那就多喝點,司農(nóng)寺還在培育新茶種呢?!被缭捓镌捦?,已經(jīng)把自己當農(nóng)學(xué)一脈的人看待了。 “司農(nóng)寺該多派點人去西域。那里沙漠多,但綠洲也多,天氣與中原大不一樣,說不定就能搞出新東西了。”耶律永貞說道:“這次若不能入禁軍,我就投西域商社,做買賣去,專門跑中原和西域?!?/br> “好像武夫都喜歡做買賣啊……”耶律滑哥說道。 耶律永貞神秘地一笑,道:“安南、遼東、云南、西域、草原這些地方,不是武夫自己結(jié)伙做,就是雇武夫護衛(wèi),沒點本事,有些錢是賺不到的。另者,你當做買賣的都那么老實么?如果在沙漠里遇到另外一隊人,你會怎么做?” “殺人劫財?” 耶律永貞點了點頭,道:“海上其實也是這般。殺了人,往海里一扔,沙漠里一埋,尸體都找不到。不談這個了,說正事。如果阿保機那邊有人來投,不要拒絕,能多拉一個出苦海都是好的。” “我有資格拒絕么?會談之時,都是樞密院的人在講,我也就牽個線罷了?!被缈嘈Φ?。 “你這也算是功德了?!币捎镭扅c了點頭,道:“在大夏打拼,是能過上好日子的。哪怕一無所有,只要敢上陣搏命,都有機會活出個人樣。就說滑哥你,當初拐著花姑跑的時候,想到今日了嗎?” 花姑就在旁邊,聞言笑罵了耶律永貞幾句。 永貞也笑了,但沒什么不好意思。 “其實,最近我也想明白了?!被缯f道:“新朝雅政,還是很不錯的。咱們契丹人多在遼東道,即便科舉按道分錄進士,也玩不過漢人、渤海人。但新朝有很多路子,讓咱們這類人也能有機會。憑良心講,很多進士出身的官都沒我勤快,功勞也沒我大。他們上直就伏首文牘之中,有時候還不見人影,一打聽,游山玩水作詩去了。若官都這么好做,我就要把來投的人都勸回去,讓他們跑得遠遠的。然后生兒育女,多占草場,訓(xùn)練兵卒,以待天時。但這會么,我就勸他們拋棄阿保機,來給圣人拼殺?!?/br> “是這個理。”耶律永貞說道:“此番陳誠罷相,頂上去的是王雍,甚好。武夫韓建也能入政事堂,軍中聽聞之后,都說自前唐安史之亂后,這是破天荒的頭一回,士氣大振?!?/br> 有些事情就很奇怪。 宰相就那么幾個,武夫卻千千萬,絕大多數(shù)還不識字,能有那份本事、機緣進政事堂的,在武夫中也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注定與九成九的人無關(guān)——試問能像韓建那般數(shù)十年如一日,刻苦自習(xí),善于治理地方,且出了成績的武夫,天底下又能有幾個? 但韓建拜相的消息傳出去后,即便是目不識丁的大頭兵,也覺得與有榮焉,士氣為之一振。 身份認同這種東西,可真是奇妙得緊。 “好了,叨擾這么久,我也該告辭了?!焙韧瓴韬?,耶律永貞起身說道。 滑哥夫婦客氣一番,將其送到門外始還。 “還有十天就是正旦大朝會了。這一次,圣人多半會當著天下百官的面,再次宣示推行新朝雅政的決心?!币苫缈粗拮?,說道。 “武夫歸心?!?/br> “儒生不敢鬧?!?/br> “諸科雜學(xué)喜上眉梢?!?/br> “四海番邦懾于大夏的赫赫聲威?!?/br> “太子又能壓得住場子。” “這天下,穩(wěn)得很?!?/br> “下一步,就看圣人能走多遠了?!?/br> 花姑訥訥無言。 她是婦道人家,對這些不太懂。但她也知道,如今四海升平,對天下百姓而言,無論蕃漢,都是難得的清平時代,只要努力,就能實現(xiàn)原本的夢想。 寒風(fēng)乍起,吹得樹木呼啦啦作響。 二人轉(zhuǎn)頭望去,卻見一棵枇杷樹幾乎被狂風(fēng)摧折,枯枝敗葉落滿庭院。 其實,寒風(fēng)每年都有,都會扯落一些枯枝敗葉,讓樹木在來年春天可以輕裝上陣,重獲生機。 但今年的寒風(fēng)尤其凜冽,將一條貌似茁壯的樹枝都吹斷了。 滑哥撿了起來,看到幾枚蟲卵。 他又抬頭看了看樹。 風(fēng)還在吹,樹仍在晃,仿佛永遠停不下來。 來年春天,它會更加茁壯地成長吧?直到有一天深深地扎根大地,再也不懼寒風(fēng)。 (本卷結(jié)束) 第二十四卷 大江東去,浪濤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