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殺進集市，把商人、士兵、百姓殺戮一空，每個人都搶了好幾件東西，喜笑顏開。

    他們繞著城池巡游示威，哈哈大笑。

    守將登上了城頭，看著野外觸目驚心的騎兵潮，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一個詞：天災！

    隨后，他又看向西邊的怛羅斯方向，憂心忡忡。

    他不清楚怛羅斯那邊怎么樣，因為消息已經(jīng)完全斷絕了，更何況那邊也沒太多兵馬，撐死了一萬多人，又能分出幾個來救援他們？

    但——這樣放任敵人劫掠鄉(xiāng)村也不行啊。時間不長，野外定然什么都不剩下了，到時候他們吃什么？布哈拉的使者們過來后，說不定還會處死他。

    想到這里，重重地嘆了口氣，只能試試了。

    城外的騎兵全是草原牧人，連鎧甲都沒幾件。以往不是沒打過，還是很好對付的……

    第038章 埋伏

    奧古爾恰克正在一個村莊內(nèi)休息。

    他現(xiàn)在比較滿意，因為各部首領(lǐng)們對他一片奉承，又讓他找回了當年號令四方的感覺。

    草原是現(xiàn)實的。

    當你不能給大家?guī)砗锰帟r，葛邏祿人率先給你臉色看，接著是突厥人、樣磨人、沙陀人、烏古斯人，甚至就連回鶻本部都牢sao不斷。

    但當你可以給大伙帶來利益時，一個個就恭維不斷了。

    上次出兵不太行，搶是搶到了，但也被波斯人痛擊一番?；佞X本部、葛邏祿人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失，所以很快就撤走了。

    只想撈好處，不想打硬仗，這就是草原酋豪們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或許是因為前車之鑒的關(guān)系，即便這回有夏人出兵相助，響應(yīng)的部落仍然不是很多。奧古爾恰克遣使至各部，只召集到了兩萬多騎。問還有沒有更多的人，答曰“倉促之間只有這么點人，還需要后續(xù)召集”。

    這話一出，奧古爾恰克就明白了。這其實就是推諉，不看好此次行動，借口不出兵罷了。

    他不想浪費時間了，于是就帶著回鶻、葛邏祿、突厥、樣磨、沙陀各部兩萬余騎西行，在等到了匆忙趕來的夏軍后，合兵五萬，西進庫亮（俱蘭）。

    出兵以來的好處是巨大的！

    雖然因為之前的第一次劫掠，波斯人加強了戒備，但在鋪天蓋地的騎兵突襲下，他們依然措手不及。駐兵幾十人的小據(jù)點直接就被拔除了，很多鄉(xiāng)村的造物主廟直接被屠戮一空——倒不是特別針對他們，主要是廟里財貨多。

    宗教學校的學生們紛紛逃亡，很快被騎兵追殺，一一砍倒在地。

    有迪赫坎舉兵抵抗，也在數(shù)量龐大的游牧入侵之中死于非命。

    鄉(xiāng)村的糧食、牛羊、財貨被劫掠一空，男男女女被捆綁起來，押往八剌沙袞、熱海等地。

    人人喜氣洋洋，皆言此番出兵是出對了。

    “這次回去，得讓那幫蔑視我、侮辱我權(quán)威的人好好看看?！眾W古爾恰克哈哈大笑，走出了屋子，看著四處走動的騎兵，心情十分舒暢。

    士兵們的馬背上堆滿了東西。

    有人只有一匹馬，寧可自己步行，也要把搶來的包裹放在馬背上。仔細一看，只是些日常家用的不值錢粗笨玩意罷了，這也要帶回部落，讓人啼笑皆非。

    有人抱著一大堆搶來的布匹、衣服，手忙腳亂地打包。仔細一看，他脖子上還圍著條女人穿的內(nèi)衣，也不知從哪弄來的。

    有人蹲在地上，仔細數(shù)著一枚枚錢幣，呵呵傻笑著。那沒出息的模樣，讓奧古爾恰克恨不得上去踢他兩腳。

    “爺爺，這樣下去不太好吧？”敦欲眉頭一皺，道：“趙王還要奪占幾座大城呢，就眼下這個樣子，大伙還愿意死戰(zhàn)嗎？”

    奧古爾恰克也意識到了這點，但他沒辦法。

    部落兵就這樣，他們又不是職業(yè)武人，打仗必然要搶劫。搶得少了還不行，會覺得虧，下次就更不肯力戰(zhàn)了。

    說難聽點，他現(xiàn)在就是個馬匪大頭領(lǐng)。而這個大頭領(lǐng)，還是眾多小頭領(lǐng)共同推出來的。小頭領(lǐng)們愛做什么、想做什么，你還無法過多干涉。

    權(quán)威衰弱至此！

    “爺爺？”見奧古爾恰克不說話，敦欲提高了聲音。

    “哼！”不知道為什么，奧古爾恰克突然就對那個趙王很反感。

    連你也來羞辱我，是吧？

    都覺得公駝王威嚴掃地，不行了，對吧？

    是不是認為有我沒我，你都能指揮那些部落？

    “趙王的命令，聽聽就行了?！眾W古爾恰克說道：“波斯不是好人，夏兵就是什么好人嗎？如果他們是真心幫助我，為何不把喀喇沙、跋祿迦還回來？”

    敦欲無言以對。

    “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奧古爾恰克看了一眼長子，問道。

    “打敗波斯人？”敦欲問道。

    “錯?！眾W古爾恰克搖了搖頭，道：“最重要的是重建布格拉汗的威望。這個汗位是我的，將來會是你的。之前有些蒙羞，它變得黯淡無光了，很多人不再尊敬布格拉汗。但這次是個很好的機會，喂飽那些狼崽子，他們就會變成狗，在我們面前搖頭擺尾。敦欲，你要明白，沒有什么比這件事更重要了?！?/br>
    敦欲默然。

    確實，索取喀喇沙而不得，就已經(jīng)可以看清夏人的真面目了。他們也在千方百計削弱布格拉汗的權(quán)威，讓他們碎成一地，然后使用分化瓦解的手段，加以控制。

    波斯是明面上的敵人，夏是暗地里的敵人。

    只不過就目前而言，雙方還有共同的利益，還得捏著鼻子合作罷了。光靠八剌沙袞一地，是無法支撐起公駝王的權(quán)威的，如果有可能，必須奪回曾經(jīng)的都城之一怛羅斯，那樣能大大增強布格拉汗的實力和威望。

    當然，那是將來的目標。

    現(xiàn)在最緊要的，是重新聚攏有些離散的人心，盡可能讓他們團結(jié)在公駝王的身邊，擰成一股繩，那樣就沒法被敵人輕易擺布了。

    “喂飽那些狼崽子”，這是父親剛才說的，敦欲深以為然。

    “那還要按計劃行事嗎？”他問道。

    奧古爾恰克的臉色一黑，沉吟半晌后，嘆道：“現(xiàn)在還要借重夏人，先配合他們吧?！?/br>
    明明想要找機會擺脫夏人的控制，且父子二人也達成了共識。但在實際中，他們做的卻是鞏固、提升夏人威望的事情，怎一個cao蛋了得！

    而就在這時，南邊奔回來數(shù)騎，大聲道：“波斯人追出來了?！?/br>
    終于來了！父子二人對視一眼，都明白該怎么做了。

    “敦欲，你立刻收攏人馬，帶著他們撤退。”奧古爾恰克吩咐道。

    敦欲沒有廢話，第一時間照做了。

    奧古爾恰克則帶著另一股人，迎了上去。同時游騎四出，有的去聯(lián)絡(luò)藏著別處等待命令的部落騎兵，有的去通知夏人。

    很明顯，這是一次誘敵。

    不成功沒有任何損失，成功了則有機會吃掉追出來的敵兵。何樂而不為呢？

    ※※※※※※

    遠處的大地上突然傳來了一浪高過一浪的震動聲。

    薩法爾臉色一變，神色驚疑不定。

    在波斯語中，“薩法爾”是銅匠的意思，其實是一個爛大街的名字。

    最有名的一個“薩法爾”，當數(shù)那位依靠鎮(zhèn)壓起義發(fā)家，并創(chuàng)建薩法爾王朝的銅匠。

    但此薩法爾非彼薩法爾，他不是埃米爾，只是庫亮城的一位中層將領(lǐng)罷了。

    不過，他的戰(zhàn)爭經(jīng)驗十分豐富。

    草原上的老手，能通過馬蹄聲判斷出來很多信息——

    這般大范圍的震動，顯然來了很多騎兵，數(shù)量成千上萬，而且是從四面八方撲來。

    聲音又很急促，看樣子在狂奔。

    震動聲一會散亂無章，一會又急促有序，聽起來像是有人在追擊潰逃之人。

    基于這些信息，薩法爾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測，不會是公駝王帶了大軍，擊敗了追擊他們的前鋒，然后一路反殺回來吧？

    嗯，造物主沒讓薩法爾等太久，答案很快揭曉了，就是他想象的那樣。

    北方的天際邊，數(shù)百騎兵瘋狂打馬，狂奔而回。而在他們身后，一群穿著皮甲的騎兵正拿著騎弓，挨個點名。

    薩法爾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這一定是公駝王身邊的精兵了！原來這老東西竟然設(shè)了埋伏，這么不要臉。

    “準備戰(zhàn)斗！”薩法爾舉起了騎槍。

    “準備戰(zhàn)斗！”命令迅速傳遞了下去，不一會兒，整整兩千騎列好了出擊陣型。

    無甲的輕騎在前，他們將率先用弓箭擾亂敵人。

    有甲的重騎在后，他們將利用強大的沖擊力碾碎敵人。

    這是他們的慣常戰(zhàn)術(shù)了。

    對于組織度不高的牧民，你完全不需要打敗所有人，只要擊敗當面一部，然后盯著他們窮追猛打就行了。

    其他人哪怕沒被卷入戰(zhàn)斗，也不一定會死戰(zhàn)到底，更大可能是撒丫子跑路。

    而組織度高的草原騎兵則沒這么容易對付，但那往往需要一位威望卓著的大汗。奧古爾恰克現(xiàn)在有這份威望嗎？顯然是沒有的。

    那么，接下來的選擇，其實很容易做出了。

    “沖鋒！”眼見著左右兩方也有騎兵靠近，薩法爾不再猶豫，決定先沖垮當面這一波，殺穿他們的包圍，后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馬蹄聲很快響起。

    波斯騎兵略微有些軍心浮動，但他們強壓下了心中的不安，緊緊跟在軍官身后，一往無前地沖了上去。

    雙方的距離在不斷接近，很快就進入了騎弓射程。

    對面的草原騎兵匆忙放了一通箭，然后往兩側(cè)散去。

    果然不敢硬碰硬！

    波斯人心中稍定，加快了速度。

    但很快，令他們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xiàn)了：回鶻騎兵向兩翼散開之后，直接把他們身后之人亮了出來。

    那是一群騎著高頭大馬，身著鐵甲，手持“長騎槍”的騎士。

    他們排著嚴密的陣型，奔馬過程中一點不慌亂，仿佛早就熟悉了戰(zhàn)場上的一切，對生死全然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