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2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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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意思,直趨北庭。”邵樹德在地圖上劃了一個大圈,道:“在高昌回鶻的版圖中,北庭的統(tǒng)治并不算特別穩(wěn)固,有時候甚至還會易手丟掉。蔥西回鶻、高昌回鶻、葛邏祿人等等,在此廝殺不休,民間積儲消耗甚劇,百姓對他們大概也沒什么好臉色。王師若出現(xiàn)在那邊,攻伐起來不算太困難,較為容易得手,獲得第一個立足點。” 這條路線說起來心酸。 安史之亂后,河西陷蕃,安西、北庭被隔斷在外,當?shù)毓賳T只能借道回鶻控制的草原與長安溝通,走的就是這條路線。 絲綢之路的商人走的也是這條路線。 再早一些,閣那崛多、寶暹等僧人借道突厥草原,前來中原,走的還是這條路線。 整個路程大約三千里。前面一兩千里是無邊無際的大草原,幾乎沒有任何城池、堡寨等地標性建筑,單調得讓人絕望。 也只有出了原回鶻汗國的西界,進入唐安西地界時,才會看到明顯的人類文明建筑。 “陛下,就這么走吧。末將愿為先鋒?!狈顕姸加无仁怪扈顺鰜恚f道。 cao!飛龍軍使楊亮暗罵一聲,緊跟著站了出來,道:“陛下,自去歲回鶻被擊敗,潰逃回去后,便已經死了心,不再東顧。如今會盟方結束數(shù)日,如果早日西進,賊人定然不備,為我所趁?!?/br> 楊亮的意思,其實就是早日出兵,趁著回鶻沒反應過來,先趕路,待他們收到消息并動員好部隊時,北路大軍多半已靠近他們的邊界。 “臣附議?!辫F騎軍使折嗣裕說道:“不過要聯(lián)絡好南線大軍。于闐國那邊雖然已經談好,但他們若動作遲緩,就沒法吸引賊人注意力了。” “于闐來不來都沒關系?!憋w熊軍使王崇豪氣干云地說道:“甚至沒有臧都保的南線大軍,光憑咱們一路,也足以掃平回鶻了。” “拔野古,你怎么不說話?”邵樹德看向韃靼三十姓之一的拔野古氏的夷離堇,問道。 “大汗,臣同意諸位的意見,十余萬大軍,直接進薄北庭也好,先攻伊州也罷,都沒有關系?!?/br> “野利大蟲,你的意見呢?”邵樹德又問道。 “大汗,臣……臣附議?!币袄笙x毫無主見,直接應道。 “那就這么定了!”邵樹德一拍桌子,道:“大進軍,直取北庭!各部夷離堇,立刻回去召集兵馬,跟上朕的大軍?!?/br> “遵命!”眾人轟然應命,情緒一下子熱烈了起來。 第077章 枯燥的行軍 草原征戰(zhàn)自有其特點。 首先,軍隊不能聚集在一塊,因為牧草不夠吃,必須分散開來。 其次,這里不像中原,甚至不像剛打的云南,很難劫掠到足夠的糧食,一切都靠出征時攜帶的牲畜,必須邊行軍,邊放牧,速度有限制。 第三,別看草原廣闊,平坦無垠,到處都是路,但受限于水源,其實就那么幾條路線。 朱瑾人生中大部分的軍事經驗都是在中原獲取的,最近一年惡補了草原作戰(zhàn)的模式,有了些許認識,但如此長距離的行軍,依然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但看其他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又不由得感慨:邵夏這個政權,胡風濃郁得很??! 五月二十三日,被任命為先鋒斬斫使的朱瑾引奉國軍騎兵、女真諸部義勇軍四千六百人為先鋒,配部落兵五千為輔兵,趕著牲畜,當先離開黑城子,向西進發(fā),踏上了征程。 邵樹德想起朱瑾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樣,有些感慨。三十歲的時候不投靠過來,出去瞎混,快五十了卻又急著說“教練,我想打籃球”,何必呢? 朱瑾出發(fā)后,王彥章被任命為右翼游奕討擊使,率府兵、鎮(zhèn)兵、州兵及平盧、橫野兩部騎兵,共萬人,配部落兵八千為輔兵,繞道北線,于五月二十五日,趕著牲畜向西進發(fā)。 五月二十六日,左翼游奕討擊使折嗣裕率鐵騎軍萬人,繞道南線出發(fā),撥兩千部落兵給其充作警戒游騎,兼放牧牛羊。 邵樹德則在黑城子打獵,等待物資、人員的進一步集結。 五月底的時候,他收到了京中傳來的消息。 燕王邵明義平定了通海都督府的叛亂,但回到昆州后病倒了,五月初才恢復。 邵樹德將這份奏報仔仔細細看了三遍,這才放下。 還好,太子第一時間遣良醫(yī)南下。雖然等醫(yī)官抵達的時候,燕王已經疾愈,但這個態(tài)度是好的。 邵樹德另外一件感興趣的事情就是,六郎勤學武藝,身體素質不僅僅只能用好來形容了,甚至可以說非常出眾,但依然病倒了,原因未知。經此一遭,還愿意去云南嗎? 五月上旬的時候,太子妃朱氏誕下一子,群臣皆賀。 邵樹德也稍稍放下了心,但太子不喜歡玩女人也是個問題啊。三十歲的人了,才一子一女,邵樹德深刻懷疑他是大北方戰(zhàn)爭時瑞典國王卡爾十二那種人,終身未婚,沒有子嗣,戰(zhàn)爭狂一個,常年在外打仗,與武夫們待在一起。 若非自己強按著二郎的頭,估計他更愿意住在軍營里,而不是太子府。 想到這里,邵樹德摸了摸王氏漸漸隆起的小腹,笑了。給太子“創(chuàng)造”了那么多弟弟meimei,以后看你支付祿米的時候還笑不笑得出來? 王氏則一副心若死灰的模樣。圣人帶了四個女人隨駕服侍,但鐵了心要她懷孕,她也沒有辦法。作為一國太后,懷孕生子這種事簡直太挑戰(zhàn)她過去的人生觀了,但她又沒勇氣自殺,只能稀里糊涂過一天算一天。 前些時日,圣人與諸部酋豪會盟,當眾說出的話,簡直讓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她是南詔人,但漢化很深,這種赤裸裸的草原大汗風格還真讓她吃不消。 哦,對了,她現(xiàn)在不是王氏,是蒙氏了。因為圣人聽聞她曾祖王嵯巔曾被賜予王族身份,改名蒙嵯巔,因此讓她恢復蒙姓。 這日子過得…… 邵樹德繼續(xù)翻看奏疏。 有派往云南的巡查御史彈劾李唐賓,說他殺戮過盛,云南軍民不安。最后還暗暗提到燕王“失職”,說他在昆州病倒的時候,龍虎軍在通海都督府大開殺戒,劫掠民財不可計數(shù)。 御史的這些話,邵樹德其實是信的。 龍虎軍是什么部隊?淮南黑云長劍軍的老底子。 這支部隊固然能打,但軍紀是出了名的差,楊行密時代就是重點監(jiān)管的對象。邵樹德不相信他們僅僅只是投降了大夏,就立刻改性子了。 殺戮之事,大抵是有的,甚至可能還被淡化了。 他現(xiàn)在微微有些后悔了。 云南有多少人?因為南詔疏于戶口統(tǒng)計,很難說得清楚。但其鼎盛時期,一百多萬人肯定是有的,不然你很難想象有成規(guī)模的具裝甲騎,有大隊騎兵,還動不動拉起十幾萬軍隊長期征戰(zhàn)——從天寶十一年(752)正式立國開始,南詔一百四十多年的歷史中,有長達四十二年在與大唐、吐蕃、驃人乃至境內各部落打仗,且出動十萬以上大軍的次數(shù)極多。 沒有一定的人口規(guī)模,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是支撐不起這般窮兵黷武的——當然,到了滅亡前二三十年,確實也支撐不起了,不然鄭買嗣也沒那么容易改朝換代,實在是民生凋敝,大家都受不了蒙氏了。 現(xiàn)在云南還有多少人口?沒人能說得清楚。 聯(lián)想到明朝初年,三十萬大軍進攻云南,因為山川地理的原因,史載絕大部分補給是靠繳獲,可見當?shù)氐娜丝?、經濟?guī)模依然不可小視——打云南,自唐朝鮮于仲通開始,就沒有過從外地千里運糧的做法,實在是交通條件不支持。 能短期內支持三十萬大軍征戰(zhàn),這實力相當了得了,當時云南人口當在二百萬以上——但絕大部分應該沒上戶口,事實上直到明朝后期,云南絕大部分人口應該還是沒上戶口。 邵樹德猜測,此時云南的人口大概率在百萬以內,且“無效人口”(未編戶、不納賦稅)的比例很高。李唐賓、朱延壽這一通亂殺,據(jù)派出去的監(jiān)軍密奏,不下十萬人,有些過分了,事實上超出了籌糧的需要,有點故意殺人劫財?shù)囊馑剂恕?/br> 再搞下去,怕是要全境烽火,四處作亂。考慮到軍中屢有疫病傳出,是時候收手了。于是他喊來了宮官解氏,令其書寫一份書信,發(fā)給太子。 “陛下對高昌回鶻喊打喊殺,在云南又下令止殺,何也?”輕撫著小腹的蒙氏突然問道。 “哦,朕要為咱們未出世的孩兒祈福?!鄙蹣涞码S口答道,繼續(xù)翻看下一份軍報。 蒙氏低下頭去。 南詔崇佛,對這個說辭,她是真信了。 “稍等下,再讓吾兒于江南、江西招募百姓,發(fā)往——”邵樹德想了想,道:“通海都督府殺戮得有些狠了,就發(fā)往這邊吧。” 明初那會,三十萬大軍基本都留在云南了,分至各地。這些兵員其實是最好的移民,但邵樹德知道此時他沒這個條件。 你讓龍虎軍留在云南燒殺搶掠,他們是愿意的,但讓他們定居屯墾,別開玩笑了。真要下這個命令,最大可能是割據(jù)城池作亂。 沒辦法,還是得遷移正宗的老百姓過去。通海都督府被朱延壽殺得有些狠,空出來了許多地方,就先讓江南百姓過去接手。 在這件事上,邵樹德也是有私心的。 通海都督府,那可是段思平的“龍興之地”啊。算是云南平原面積相對較多的地方,山嶺的也相對緩和,不像其他地方那么險峻,利于開墾坡田。 南蠻已經開發(fā)了那一片百余年,接下來讓漢地百姓再去搞一搞,后面就好辦多了。 最后一份是有關于闐國的。 他們的國君在前年死了,新君繼位已兩年,剛剛穩(wěn)定住了國內局勢。但聽望司密報,新君因祖上曾娶李唐宗室女為妻,又非常仰慕唐朝,故改名“李圣天”。與中原的各個藩屬國類似,關起門來做皇帝,建元同慶,并自己給自己搞了個尊號:大朝大于闐國大政大明天冊全封至孝皇帝。 對于關起門來稱帝這種事,自古以來無法杜絕,邵樹德也不以為意,只要不公開,仍然自承是中原冊封的藩屬國就行。 李圣天遣使至洛陽,自言七月出兵兩萬,攻回鶻,期待與中朝王師會于西州。 洛陽慰勉了一番使者,并派人回訪,督促于闐出兵。 邵樹德看完后,覺得沒什么問題,在這件事上他不打算遠程cao作。 處理完這一攤子事后,六月初一,他委任樞密副使徐浩為供軍使,繼續(xù)留在黑城子,接應各部送來的牛羊馬駝,自領中軍主力五萬七千余人西行,開始西征。 ※※※※※※ 時已六月,正是草原上最好的季節(jié)。 很多隨駕官員、宮人、軍士是第一次在草原上進行如此漫長的行軍,感到十分新鮮。 因為是在大草原上,缺乏扎營器具,故每至傍晚,除了從部分馬車上卸下木料,粗粗圍起一個很小的柵欄供圣人居住外,絕大部分人都是在野地里搭帳篷,甚至幕天席地。 每日天未亮,征自各部落的輔兵就開始擠奶、做飯。 牲畜尚未開始大批量宰殺,因為出發(fā)時攜帶了很多rou干,在草原上采集部分野菜、蘑菇后,混著煮一鍋rou湯,就算大酺了。 rou干的味道很怪。 靈州有成規(guī)模的rou制品加工行業(yè)。在西征之前,官府至農戶家采買老牛,大批量宰殺后,取出脂肪較少的紅rou,長時間干燥后,重量變得只有原來幾分之一,然后再使勁敲打、磨碎,進一步壓縮,然后裝進密封的壇子里——如果不講究的話,直接塞進牛膀胱也行,更便于攜帶。 制作這種rou的過程很長。取出食用時,遇水膨脹好幾倍,可以供十個人吃半個月——當然,這是理論上,實際上不太夠,味道也不敢恭維。 比起rou,奶制品還是主要食物。隨軍攜帶的干酪、奶粉,每天現(xiàn)擠的牛羊奶等等,就連條件最好的圣人,早上吃的也是野菜乳粥。 生活是艱苦的,一開始感到新鮮的人,在行軍十余日后就受不了了。 景色單調,除了草原還是草原,偶爾見到一點山,就高興地跟什么似的。 蚊蟲太多,每天晚上都被咬得睡不好覺。他們又不是圣人,有雙胞胎幫著驅趕蚊蟲,每日專人晾曬被褥衣物,還有充足的驅蟲藥物。 吃的東西讓人上火,嘴角起泡。 奶酪、奶粉、酸漿、奶豆腐……除了奶還是奶,有一把野菜、一袋蘑菇都讓人兩眼放光,圣人請飲酒、喝茶、吃點心的時候,更是讓人難以忘懷的極致享受。 除了干糞之外,找不到樹枝枯草,極其缺乏燃料。大多數(shù)時候吃冷食,讓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另外一點就是,水很緊缺。 不是每天都沿著河流行軍,有時候一連好幾天,都找不到任何水源,隨身攜帶的牛皮水囊里的飲用水都要數(shù)著喝,更別說沐浴了。 這個時候,隨駕的文人們也不得不笑罵那些武夫。怪不得平地七尺雪的時候都能日夜行軍,追著敵人砍呢,就這份牲口勁,他們是真比不了。 七月初,經過月余長途行軍,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高聳入云的山脈。 秘書郎崔棁、右補闕崔邈見了,興奮地賦詩數(shù)首。 “此為何山?”邵樹德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