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1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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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平王一輩子為朝廷征戰(zhàn),雖勝少負多,卻也忠心耿耿,未曾有一絲一毫的反意。陛下無罪而誅,恐失人心。”烏炤度長嘆一聲,道。 他的意思很明顯,大澍賢雖然仗打得不怎樣,但在軍中威望不低,在地方上也廣結善緣,甚至在宗室之中都頗有人望。你殺了他,諸府州的將官會怎么看? 退一萬步講,他們不會因此離心離德,但少了一位有號召力的宗室,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夏軍來勢洶洶,渤海屢戰(zhàn)屢敗,一旦事有不諧,王京告破,總得有人組織義軍繼續(xù)抵抗吧?你倒好,直接幫他們剪除了一位潛在的義軍首領。 大諲撰聞言臉色一白,繼而暴怒,斥道:“老賊胡言亂語!我——朕怎么可能有錯?大澍賢的家奴早就招了,他接觸過夏人的使者,還把人禮送出城,未曾稟報朝廷?!?/br> 烏炤度搖頭嘆氣,道:“渤海乃蕃邦小國,私自接觸上國使者固然不對,但真要說起來,又算得了什么大事?陛下真覺得東平王沒機會逃走么?他想走,沒人攔得住,甚至晚上開城門都沒問題。陛下是真的做錯了?!?/br> “嘭!”大諲撰一腳踹翻了烏炤度。 烏炤度滾在草堆里,痛得身子都弓了起來。 “你個老東西,是不是也接觸過夏人?是不是也要降了?”大諲撰一臉猙獰地問道。 烏炤度不答,只咳嗽個不停。 “老東西!”大諲撰又狠狠踹了幾腳,這才消氣。 烏炤度又咳嗽了幾聲,雙眼望著牢房之頂,只不住嘆氣。 “哼!”大諲撰出了牢房,道:“看好此賊,別讓他逃了。” “陛下,烏炤度之子烏光贊在夏國為官……”天門軍都將申宗泰低聲說道。 大諲撰遲疑了好久,一股兇戾之氣涌上臉龐,咬牙切齒一番后,輕輕頷了頷首,大踏步離開。 申宗泰揮了揮手,軍士們一擁而上,將烏炤度扶起,又用弓弦勒住他的脖子。 烏炤度死命掙扎,屎尿齊流,良久后終于沒了聲息。 “去抄家!”申宗泰獰笑道。 軍士們眼前一亮,興奮不已。 大諲撰出了天牢,見到御街上慌亂的人群之時,所有的狠厲、勇氣,就如同烈日下的堅冰,當場消融殆盡。 他的臉色又轉為無盡的蒼白。 忽汗海一戰(zhàn),新招募起來的兩萬禁軍全數潰滅,竟然沒回來幾個人?,F在上京只有天門軍萬人,守城都不太足,更別說擊敗夏賊了。 眼下這個危局,到底該如何破解?大諲撰真的沒有頭緒。 或許,當初裴璆說得沒錯,該北狩東平府? 但北邊也傳來消息,渤州告破,夏兵不斷南進,連拔數寨,渤州、龍州殘兵抵擋不住,已快要兵臨城下,向北走太危險了。 或者去率賓府,然后乘船逃往日本?這也很危險。況且上京城守都沒守就跑了,他有什么臉當國君?叫各地還在抵抗的官將們怎么看? 大諲撰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愁思之間,很快回了宮殿。王后高氏見他手里還提著個人頭,嚇得花容失色。 大諲撰下意識將人頭扔掉,見沒扔遠,又上前踹了一腳,將其踢入花壇之后。這才跌跌撞撞地上前,抱著王后痛哭。 第024章 不要體面 湖州是上京南面最后一道障礙了。 此城處于山、水之間,地勢艱險,只有一條山間驛道可通往北方的上京。 也就是說,渤、龍、湖三州自北向南,一字排開,渤州是上京的北大門,湖州是南大門,由一條南北向的驛道貫穿其中。 渤海人在湖州阻截是正確的,總不能把人放到上京城下吧,那成何體統(tǒng)? 但他們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或許也是沒辦法了,早死晚死沒有任何區(qū)別,還不如拼死一搏,看看運氣如何。 但戰(zhàn)陣廝殺這種事情,因為好運氣而死中求活、敗中取勝的畢竟是鳳毛麟角。今日下著大雨,其實不太有利于大夏的軍屬騎兵沖擊,已經算運氣不錯了。但步兵陣列而戰(zhàn),他們依然一觸即潰,敗得很慘。 禁軍十衛(wèi)兩萬人左右,當場被斬首近五千,俘萬人,只剩下幾千殘兵敗將,連湖州都不敢守,一路潰回了上京。 而他們的失敗,也極大打擊了湖州守軍的士氣。守軍在刺史散盡家財的鼓舞下,拼命堅守,但也只堅持了半天,隨后便被圍城的鐵林軍、天德軍、侍衛(wèi)親軍等部聯合攻破。 符存審沒有在此多作停留,當天晚上就派侍衛(wèi)親軍一部三千人北上,摸黑冒雨前往上京。 主力則休整一晚,六月十四繼續(xù)進軍,兩天后抵達了上京城南。而在這個時候,落雁軍也沖破了各種阻截,連拔十余寨,進抵上京城北,十萬大軍將其團團圍住。 “大諲撰錯過了最后的逃跑機會?!辫F林軍都虞候鄭勇說道:“末將剛剛提審了幾個俘虜,都言渤海國主龜縮城中,惶惶不可終日。” “城內有多少兵?”符存審問道。 他的目光投注在城西的衛(wèi)城上面。侍衛(wèi)親軍比他們早一天抵達,一戰(zhàn)攻克此城,斬首三百余級,隨后又擊退了渤海人的一次進攻,穩(wěn)穩(wěn)守住了城西。 衛(wèi)城附近是大片的禁苑林地,還有渤海王游樂的行宮,此時都已落入侍衛(wèi)親軍的控制之中。 “天門軍萬人,加上逃回去的禁軍四千多,不足一萬五千。聽聞渤海國主盡收豪強家奴數千,充入軍中,又至寺廟搜刮錢財發(fā)賞,現在應湊出兩萬人了?!编嵱禄氐?。 “兩萬頭豬罷了!”符存審輕蔑地一笑。 尊重是打出來的。就渤海人那cao行,實在無法讓符存審尊重得起來。 話說渤海這個國家,一直學習唐朝,也不管符不符合自己的國情。 初唐到高宗是府兵的高光時期,渤海就學習唐朝,大建府兵。 從武后開始,府兵制逐漸敗壞,以至于玄宗時開始實行募兵制。渤海國因為慣性,比唐朝軍制改革晚了一些,但這時候也慢慢出現一些募兵了,多設在邊疆軍鎮(zhèn)。 等到安史之亂后,渤海國看到唐朝中央禁軍大顯身手,于是也開始建立“天子親兵”。 唐文宗時期,渤海國主大彝震被封為渤海王,冊封使王宗禹去了渤海,回來后稟報,說渤?!爸米笥疑癫哕姟⒆笥胰?、一百二十司”。 你看,連名字都和唐朝禁軍一樣,這學習的無腦勁頭也是絕了,和日本有得一拼,根本不管自己的國情是不是符合。 忽汗海一戰(zhàn),渤海禁軍大部潰滅,下場也和神策軍差不多,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速速打制攻城器械,圣人已經動身了,耽擱不得?!狈鎸徝畹?。 “大帥,要不要遣人招降?”鄭勇問道。 “大諲撰肯降?”符存審有些不信。 “兵臨城下了,或有機會?!编嵱抡f道:“這種少年君主,確實容易慷慨激昂,壯懷激烈,可一旦受挫,也很容易灰心喪氣,一蹶不振。反正不費什么東西,遣一二死士入城,試探下也無妨?!?/br> “也好?!狈鎸復饬?。 其實鄭勇說得沒錯。大諲撰這種人,長于深宮婦人之手,從小錦衣玉食,不可一世。又因為年歲不大,經歷的事情不多,心志可能尚未成熟,容易走極端。 未敗之前,充滿幻想,認為自己能力挽狂瀾,做渤海國的英雄,收獲無數榮耀,威望大增,成為一代中興之主,史書留名。 慘敗之后,灰心喪氣,所有雄心壯志被擊得粉碎,開始懷疑身邊的每一個人,總覺得他們陽奉陰違,要謀害自己。 這個時候勸降,是有可能成功的。 而大諲撰的投降,也能有效打擊各地官將的士氣,削弱他們的抵抗意志。畢竟這會渤海大部分府州還控制在他們自己手里,忠于渤海王室的人還很多。讓大諲撰給他們下令投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出兵才四個月,真正廝殺不過一個月,這就要滅國了……”符存審真的有點不太敢相信,海東盛國這座看似堅固的房子,只輕輕踹了一腳,竟然有土崩瓦解的趨勢。 ※※※※※※ 邵樹德在前往敖東城的路上收到了消息。 此時隨駕的除了文武百官、宮廷衛(wèi)士之外,就只有佑國軍一部萬人。 銀鞍直被一分為二,一部由儲慎平率領東行,增援秦王邵承節(jié)圍攻渤海中京;一部由夏魯奇統(tǒng)率,西返七圣州,增援營州蕃部,圍捕阿保機。 其實阿保機來沒來不太清楚,但契丹人確實突入七圣州境內,燒殺搶掠,煽動叛亂。 飛龍、金刀二軍自西向東,黑矟軍、沙陀兵自南向北,銀鞍直、營州蕃兵、契丹仆從自東向西,開始縮小包圍圈,搜索契丹人的蹤跡,打算圍殺之。 這兩處其實都是次要戰(zhàn)場了,邵樹德也不是很關心。 之所以把銀鞍直派出去,還是為了攻滅渤海之后打算。 銀鞍直的軍士,并不是普通武夫。他們待遇好,裝備好,身體素質一流,戰(zhàn)力強勁,至少一半人都是死人堆里滾出來的沙場老手,還有一半是從小習武的豪強、將官子弟。邵樹德又經常督促他們訓練,給他們上課,與他們一起復盤戰(zhàn)術,說是“隨駕版”講武堂不為過。 說白了,這都是軍官種子——事實上這些年也放出去了不少人,仕途都很順遂。 渤海覆滅之后,短時間內局勢不會穩(wěn)定,必須給地方官員軍政一把抓的權力。這種事,給別人不太放心,只能從銀鞍直里面挑人了。這會把他們放出去,給個立功的機會,后面直接任用,也有個說頭。 從這里也可以看出,邵樹德真正關心的還是渤海上京這個主戰(zhàn)場。 遼東北部打仗的時間窗口短,最多五個月,甚至都不到。他一路上攆著各路軍將的屁股跑,還是為了給他們施加壓力。 六月二十四日,他抵達了敖東城,此時符存審已圍困上京八天,陸陸續(xù)續(xù)有些消息傳回來。 使者入城招降,渤海國主大諲撰猶豫不決,并未明確表態(tài)。但在看到官員們多欲投降之后,不知道觸動了哪根神經,又不愿降了,并且派天門軍抓捕了數名官員,抄家滅族。 可憐這些渤海大族,本來都挺有勢力的,但困守上京城中,再大的力量也沒法調動,被天門軍的武夫們拿捏得死死的。 以威勝軍為主的東路軍攻克豐州。或許因為耽誤了太長時間,兼且傷亡不小,安東府兵入城后大肆屠戮百姓。雖然很快被制止,但惡劣影響已經造成了,同時這也讓人進一步認識到了府兵的局限性。 銀鞍直比威勝軍先一步入中京,三戰(zhàn)三捷,不過戰(zhàn)果都不大,前后俘斬兩千余人罷了。要想拿下顯德府,還得等邵承節(jié)的主力過來。 二十五日,休整了一晚的邵樹德在敖東城外打獵,順便接見了一批渤海降官降將。 人數有點多,大概有五六十的樣子,官最大的是西京留守張定保。 他已經被任命為正八品上的太仆寺典牧令,比起在渤海國的地位,自然不能同日而語,甚至可以說斷崖式下跌,但終究有了出身,也不錯了。 “張卿與大武藝時期的張文休是什么關系?”邵樹德一邊調試著弓弦,一邊問道。 開元二十年,因唐廷不愿殺投奔而來的渤海國王大武藝之弟大門藝,同時資助渤海北部不服管的黑水靺鞨,“干涉內政”,渤海國遂水陸兩路進兵,伐唐。 其中水路便由張文休統(tǒng)率,他出其不意地在登州登陸,殺刺史韋俊,直到唐廷調集軍隊過來,方才撤走。 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跨海登陸突襲,牽制了唐廷的一部分精力。張文休之名,甚至呈送到了玄宗案頭。 “正是先祖?!睆埗ū5难鼜澋煤艿停氐?。 “玄宗不能令張文休低頭,朕卻得卿來降,甚好?!鄙蹣涞抡f道:“不知渤海世族,可還有人愿降?” “陛下會如何安排渤海土族?”張定保問了一句。 “到中原花花世界過日子不好嗎?”邵樹德問道。 “陛下慎重……”張定保剛說半句,便接觸到了邵樹德嚴厲的目光,頓時不敢說下去了。 “張卿想什么呢?”邵樹德展顏一笑,道:“前唐攻滅高句麗時,李世民怎么做的?” 張定保面色慘白。